第二十四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嚴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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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王府。
    “嘭!”性子耿直,脾氣火爆的高拱重重一拍桌,怒聲道:“惡心,呸!”
    “我就說了,嚴黨奸詐,必不會派簡單人物到陛下身邊,果然……”高拱說著,臉色鐵青的怒聲,道:“妖女,簡直妖道!”
    “隨意曲解歪曲先賢之言,蠱惑君王,小小年紀,紅口白牙,剛入宮就哄得陛下為她上尊號,封為我大明國師…她何德何能!”
    眾人聽著高拱的話,都是眉頭深深皺起。
    “道門五派,聽聞她專精四道,卻不知曉是哪四派,沒想到卻是如此緣由。”張居正也是撫須搖頭,歎息道:
    “此女小小年紀,竟是信奉那弱肉強食的野獸法則,著實令人心驚。”
    “最可怕的是,據我們所了解,她自幼被張天師收養,長大,不曾下過山。”
    “按理說,確實是個心思單純之人才對……”張居正說著,搖頭歎息,“多事之秋,偏偏陛下身邊又出了這麽一個國師。”
    “隻希望陛下不要被她影響才是。”
    這時,趙貞吉也開始雲了,“人之初,性本惡,有些人天生就如此。”
    “徐閣老,你怎麽看待此事?”裕王看向徐階問道。
    “陛下聖明天子,不會被人蠱惑的。”
    “國師或許會對陛下有一定的有影響,但也有限。再說有我們在豈能讓奸佞禍國?”
    “我擔心的是,陛下對嚴黨的態度……”徐階緩聲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左右不過是個無知婦人的些許淺薄見識,初聽有些許新奇,不過是徒增笑料而已。
    她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不爭就是爭,豈不知,這裏說的不爭乃是順應自然之道,非為爭而爭,而是在無為中成就萬物。
    水之所以能潤澤大地,滋養萬物,正因為其遵循了自然的律動,不強求,不爭先,而是以柔克剛,以退為進。
    此大道至簡,返璞歸真之境界,豈能用簡單粗暴的對立衝突,弱肉強食那一套概括?
    簡直笑話!
    他擔心的是嚴黨。
    還有陛下對嚴黨的態度!
    “不錯,”張居正也不再去想清風的事,而是開口道:“改稻為桑的國策被陛下七言輔策牽製,又有我們圍追堵截,嚴黨死局已成。”
    “隻等補不起虧空,就是倒嚴之機。”
    “可是嚴嵩送一個無知少女入玉熙宮,陛下又是為她上尊號,又是封國師……”
    “儼然一副嚴黨聖眷正濃的意思。”
    “莫非陛下並不打算對嚴黨動手?”說著,張居正看向徐階。
    此時他也回過味來了,如今想來,他們之前太樂觀了,陛下似乎在下一盤大棋?
    “父皇到底要做什麽?”裕王也是表情沉凝。
    一時間,大殿裏清流一黨全都沉默了。
    他們也都回過味來了,陛下可能另有目的,眉宇間都不由的一片憂慮之色。
    嗯,相比於清流一脈才回過味來,心中一片忐忑驚疑,死氣沉沉不同。
    嚴府這邊,嚴嵩父子的心態反而很輕鬆。
    甚至,相比於嚴嵩的喜怒不形於色,囂張猖狂的嚴世蕃,則是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好!”嚴世蕃滿麵紅光,“陛下他還是惦著我嚴家的,好,哈哈……”
    “爹,你讓清風那丫頭入玉熙宮陪伴陛下玄修這一招,簡直太妙了,哈哈。”
    “一則,讓陛下看到我們的孝心。”嚴世蕃豎起大拇指後,又豎起食指,比了個“八”的手勢,道:“二來,試探聖意!”
    “如果陛下收了,就說明在安撫我們家,就算後麵有大風浪,也讓我們心安。”
    “至少,我們不用擔心後麵,陛下亮劍之後,會讓我們萬劫不複!”又豎起中指,總共三根手指,比劃著放在胸前。
    “陛下對清風賞賜的越大,說明對我們家就越是看重,這是在給我們麵子。”
    “同時也是在告訴所有人,我嚴家不會倒下!”
    “一石三鳥,爹,高!”
    看著對自己拱手的嚴世蕃,嚴嵩斜睨向兒子,片刻後老臉一鬆,哼聲一笑。
    嚴世蕃也大聲笑了起來。
    “不過爹,清風那丫頭的言論,著實有些驚人了些,這完全像是道門異類啊。”嚴世蕃坐下,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咂咂嘴道。
    “小小年紀,心思單純,卻能一言道盡這世道本質,看來我小看了她啊……”
    嚴嵩舔了舔手指,翻了一頁手裏的書,慢吞吞道:“清風入主玄圃宮,身邊需要些伺候的人,你挑些可靠,乖巧的道童伺候著。”
    “以後我們嚴家,就指著清風了。”
    聞言,嚴世蕃眉頭一挑,道:“爹,您真的信,那丫頭能爬上龍床?吹耳邊風?”
    抬眼看著嚴世蕃,嚴嵩隻覺得心累,也沒了看書的心思,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下來。
    “去操辦吧,”背對著嚴世蕃擺了擺手,“記住了,別做一些多餘的事。”
    “安排兩個可靠,機靈的女道童貼身伺候就是了,其他的宮裏會安排。”
    “是。”知道自己跟父親之間差著太多城府的嚴世蕃,此時已經徹底老實了,自然是嚴嵩說什麽,他就去做什麽,不敢再亂來。
    起身給嚴嵩蓋上毯子後,躬身告退。
    嚴世蕃離開後,暖烘烘的書房安靜了下來。
    半晌後,嚴嵩緩緩躺平,盯著房梁,幽幽道:“清風能不能爬上龍床不是重點。”
    “重點是陛下想要通過清風,透露什麽信號給外界,正如這次對清風的恩寵,就是在告訴所有清流,嚴府不會倒。”
    “玉熙宮論道豈會那麽容易傳出來,恐怕這消息不日就會傳遍天下。”
    “清風是我嚴家的人,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心頭念叨,嚴嵩呼吸變得急促,他感覺自己快抓住心底的答案了。
    “裕王看的明白,清流看的明白,我嚴家就是給皇帝做事的,給皇帝遮風擋雨的。”
    “再多個清風,意義何在?”
    “無非就是多了一個幹壞事的人罷了。
    若是得罪了清流,那清風就會是個魅惑君王的妖女,妖道,遭天下人唾棄……”
    “等等!”呢喃自語著,嚴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猛的驚坐而起,眼底似有精光閃爍。
    “國有妖道,魅惑君王…嘶!”嚴嵩抽了口氣,瞪大著眼,呢喃道:“陛下他,不光是要對我嚴家出手,他還要對清流出手!?”
    “先利用清流,將我嚴家圍追堵截,困死在掌中,成為那砧板之魚……”
    “可是接下來呢?清流如何應對呢?”
    嚴嵩自然知道,清流也貪,與他嚴家不同的是,自己吃相難看,三歲小兒都快知道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名聲!
    可是清流,吃相文雅,背後又是龐大的文人士紳,底蘊深厚,盤根錯節。
    這些人隻要不是抄家後拿出鐵證,沒人知曉,一個看似廉潔的人,實則是個中飽私囊的巨貪。
    所以,自古都是他這種權力來源於皇帝的奸佞,被打倒後輕輕鬆鬆就清算了。
    但那些清流,往往都是勝利一方,都是以當朝勝利者的身份笑到最後。
    結果到了新朝,被清算的時候,一查一個巨貪!
    “同時處理我嚴家和清流?”
    “不,與我嚴家一樣,清流也不會被徹底清算,因為陛下還要用人,還要天下安定!”
    “帝王之道,講究的就是製衡。”
    嚴嵩大腦飛速運轉,他已經抓住了關鍵,“陛下要對清流下手,肯定是掌握了證據。”
    “這個時候,清風的出現,就相當於是給他手裏遞了一把專門砍清流的刀!”
    “而從今以後,清風就會是天下所有人眼中,魅惑君王的妖女,妖道。”
    “一切都是妖道禍國,魅惑君王,陛下是被蠱惑的!君臣之情,永遠不會有裂痕!”
    “他們會這麽虛偽的說。”
    “轟隆!”
    無聲中,似有驚雷炸響。
    “嗬,嗬嗬……”突然,嚴嵩哼笑起來,而後整個人便很是舒坦的躺了下去。
    “好啊,好啊,我嚴家被困死了,正等著刀來剮宰,你清流也別想躲開這一刀!”
    自己的不幸固然可悲,但他人的不幸更能用來平衡心理,聊以自慰。
    簡言之,我過的不好,但想到你也會不好後,那我也就放心了,至少很公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就是嚴嵩此刻的心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