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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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除了內閣外,所有官員照常辦公。
盡管昨夜的驚變,猶如一柄懸在腦袋上的刀,結果可能會在今天落下,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慌得要命,但此刻依舊要恪守本職。
臨近午時的時候,晴朗了幾天的天,又沉了下去,玉熙宮的旨意終於下達。
宣內閣玉熙宮議政!
……
天空飄灑著星星點點,宛若鹽粒兒般的雪。西苑門口,嚴嵩跟嚴世蕃的轎子落下。
“爹,都到了。”
一襲紅色白絨裘袍的嚴世蕃,扶著佝僂著身子的嚴嵩說道。
看著站在遠處,聚在一起的徐階,高拱,張居正等清流,嚴世蕃嘴角勾起冷笑。
此刻,他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意味。
“走吧。”嚴嵩點點頭,在嚴世蕃的攙扶下朝著西苑門口而去。
“嚴閣老。”看到嚴嵩父子後,徐階等人上前,象征性的打著招呼。
不過此時,清流卻也沒有了往日的孤傲,至少此刻在麵對嚴嵩的時候,他們感覺矮了一頭。
一場場外答題,他們輸了!
雖然輸了的代價跟這次的事情沒有直接關係,但卻讓他們很是被動。
“少湖啊,你,沒睡好嗎?”嚴嵩上前一步,看著徐階,言辭間頗為關切。
徐階,字子升,號少湖。
一個人的“字”通常是在冠禮時所取,用於社交場合,以示禮貌和尊重。
一個人的“字”往往與其名有某種關聯,且更偏向於正式和莊重。
而“號”往往是個人興趣、誌向或生活環境的反映,具有更多的個人色彩。
嚴嵩稱呼徐階的號,而不稱呼字,這是慣有的。
一般情況下,即使雙方政見敵對,都會以“字”來稱呼,既能表現出基本的禮貌,又不會過於親密,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感。
以維持同朝為官的體麵。
至於稱呼對方的“號”,除非是關係密切的朋友或師生間,否則直接稱呼“號”可能顯得不夠正式,甚至還有輕浮之嫌。
尤其是嚴黨和清流的關係,嚴嵩使用“號”來稱呼徐階,其中的諷刺意味可就十足了。
這是在暗諷對方更注重個人情致,而非公事能力,算是一種間接的貶低。
以往,徐階對嚴嵩的稱呼並不在乎。
一時的長短之爭,有什麽呢?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不過這一次,再聽嚴嵩對自己的稱呼,徐階卻有了一絲別樣的感受。
“多謝閣老掛懷。”徐階微微欠身道謝。
嚴世蕃嘴角噙著冷笑,看著在場的老對手們,隻覺得心中前所未有的暢快。
不過,這些隻是開胃小菜,等會他就要在皇帝麵前,把這些人的底褲都給扯下來。
而且,這次他把清流的底褲扯下來,指著他們的鼻子罵,清流可能還要感謝他。
他已經因為興奮,而全身都隱隱顫抖了。
“嚴閣老,”這時,徐階抬眼看著嚴嵩,眼神中,蘊含著一種莫名的神色,而後他微微躬身,“多謝嚴閣老……”
“少湖啊,都是同朝為官,為陛下分憂,說這些就見外了,”嚴嵩笑著抬手扶起徐階,然後招呼著眾人,道:“進去吧。”
高拱攥了攥拳頭,恨恨的瞪著嚴嵩的背影,隻覺得心中憋屈無比。
身旁的趙貞吉則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衝動,張居正低頭跟在徐階身後。
一群人懷著異樣的心思,不緊不慢的來到了玉熙宮的時候,發現呂芳並未等候。
宮闕之下,隻有幾個小太監候著。
這種情況,眾人已經料到,倒也不意外,心中也不禁暗自打起了精神。
雖然知道,陛下不會讓事情沒有轉圜餘地,陛下的真正目的是要錢,接下來隻需要麵子上過得去,這事就算是了了。
可他們也知道,想要把事情辦的漂亮,還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不是那麽容易的。
陛下會敲詐臣子的錢嗎?不會的!
所以這錢,他們必須是心甘情願,有理有據,要讓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來才行。
而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讓嚴黨來挑刺了。
嚴嵩和徐階都明白這個道理。
他們都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麽,所以徐階對嚴嵩道謝,嚴嵩也答應了下來。
這是一種官場人具備的默契。
即便是兩個互為對手的人之間也應該有,沒有的話,說明你城府手段還尚有餘地。
可是嚴世蕃剛才那威脅,宛若嗜血的目光,他們可都看到了,但那有什麽辦法?
現在,他們可是有求於人!
玉熙宮,正殿上司禮監已經整整齊齊的站在了一旁,上首位置嚴嵩的座位依舊在。
看到這裏,眾人的心莫名的都安了。
就連清流一方,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不得不說,很是諷刺!
嚴嵩被嚴世蕃攙扶著,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其他人也都在各自位子上站好。
不過在路過陳洪的時候,無論是嚴嵩,還是徐階等清流,都是投去了一個眼神。
而陳洪則是毫不示弱的看了過去。
昨晚,他抓了清流和嚴黨兩派的人,早就做好了被這些人當做眼中釘的準備。
但那又如何呢?他是司禮監的人,他是太監,他是皇帝的家奴,又不靠其他人吃飯?
隻要替皇帝辦好差事就夠了。
他最大的靠山是皇帝,可不是朝中這些人,他才不會像呂芳一樣,左右逢源。
他陳洪,不屑之!
“嗬嗬。”嚴嵩佝僂著身體,笑嗬嗬的坐下,仿佛對陳洪的目光毫不在意。
徐階,高拱,張居正,趙貞吉等人也僅僅是淡淡一眼,而後便不再理會。
如此表現,又是讓陳洪的心狠狠刺痛。
為什麽,這些人還是如此傲慢?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犯的事有多大嗎?
今天的禦前議政,就是要清算他們的!
你們就得意吧,等下了我西廠的大獄,我看你們還能神氣多久!
清流麵前,長長的案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二遝奏本。
這些奏本的封麵上什麽都沒寫,但眾人心中已經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麽了。
偏殿,精舍中,嘉靖打坐完畢。
一抬手,拿起罄錘,隨手一擺,隻聽“鐺”的一聲,旁邊的銅罄發出嗡鳴聲。
聽到聲音,呂芳知道,這場戲該自己開場了。
“幾位閣老,昨晚的事,想必都聽說了,”說著,呂芳指了指幾人麵前的奏本,“都看看吧,看完以後,都說說吧!”
呂芳的聲音中帶著冷意。
現在“舞台”已經搭好,呂芳這個“主持人”也已經開了場,各方“演員”要開演了。
嚴世蕃搶在高拱前,當先拿起麵前的兩本奏本,一本遞給嚴嵩,一本自己拿在手裏。
這一幕,看的高拱又是一陣火大,不過他有不滿也隻能忍著,隻能咽下這口惡氣。
一時間,大殿上倒是安靜了下來。
隻是隨著翻閱這些奏本的同時,眾人的麵色也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在場能保持麵色平靜的,隻有嚴嵩一個。
這位閣老坐在火爐邊,默默的翻看著手上的奏本,似乎沒有什麽風浪能讓他色變。
“嗬,嗬嗬……”看著,看著,突然就在這時,有人開始發笑,眾人抬頭看去,就見嚴世蕃一邊冷笑著翻看奏本,一邊道:
“好啊,好啊!”說著,憤怒的把奏本直接扣在桌上,怒聲道:“你們都他麽是畜生!”
“大明朝就是被你們給毀了!”
小閣老嚴世蕃,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老虎,惡狠狠的環視著一眾清流。
“伱們這是在欺天啊!”他張大著嘴,瞪著眼,恨不得生撕了麵前的人。
怒吼聲震得玉熙宮隱隱回響。
一瞬間,舞台上法則顛覆,忠奸反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