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陳婆過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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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想到這裏,荊白心頭一陣冰涼,一瞬間睡意全無。
他睜開雙眼,轉頭去看睡在一旁的小恒。本以為這小孩兒此時應該睡得正香,卻對上一雙一動不動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他竟然也醒了!
荊白甚至都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因為小恒和他一樣,從頭到尾都沒發出過一點聲音。荊白心中倒對這孩子升起幾分激賞——如果和他一起的是餘悅,這時恐怕都不能這麽鎮定,小恒卻能做到按兵不動,連他都沒能察覺到任何動靜,的確是不同尋常。
兩人臉對著臉,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秀鳳的歌聲逐漸遠去,沉悶的剁案板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高度緊張之下,很難注意到時間的流逝,兩人都沒急著說話,直到窗紙透出微亮的晨光,變成一種清冷的淺藍色,荊白才鬆了一口氣,問小恒:“你聽清楚她唱的是什麽了嗎?”
小恒搖頭:“方言,不好辨認。”
兩人拚湊了一番,發現大部分的詞匯都對不上,從歌詞中獲取的線索隻得就此中斷。
謹慎起見,兩人等到天完全亮透,才開門開窗,荊白去開門時還特地看了一眼走廊,其他人的房門仍舊緊閉著。
索性無事,荊白洗漱完以後,還在這個客人住的院落裏轉了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當然,也沒有找到任何能用來剁肉的地方。
“嘔——啊啊啊啊啊啊!!!!!!!!”
他正準備無功而返,忽然聽見客房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歇斯底裏的慘叫。
這是個男人的聲音,但此時聽上去又高又尖,淒厲無比,簡直讓人懷疑他的嗓子喊破了,也不知道是遭遇了怎樣的慘事。
荊白三步並做兩步,徑直衝進走廊,大概是被這慘叫聲驚動,他進來時,五間客房的門已經打開了,有幾個人臉色難看地圍在其中一間屋外;還有人捂著嘴,步伐淩亂地衝回房間,不難想象是去做什麽。餘悅站得稍遠,此時正臉色慘白地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誰。
那間房是走廊過來的第二間,是兩個男人住的,此時門扇大開,甚至不需要走近,他就能聞到極其濃重的血腥味,還有種奇怪的腐臭味,熏得叫人惡心。
餘悅找的自然是荊白,驚慌失措的目光四處逡巡,終於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叫道:“大佬!你可回來了!我還擔心你出什麽事兒了……”
他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荊白看著眾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並不多給一個眼神,從走廊的入口直接走到了出事的房間門口:“怎麽了?”
他一過來,門口圍著的人下意識就讓開了位置,個個臉色發白。荊白往裏看了一眼,眉心也不自覺緊鎖起來。
房間內情狀極其慘烈,到處都是血,床上、地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淩亂的大片血漬、飛濺的肉塊,地上遠遠近近,散落著七零八落的殘肢。
荊白很想捂住鼻子,但他嗅了嗅,總覺得除了熏天的血氣,還有股腐爛的味道。這人顯然是剛死的,這味道從何而來?
而且地上的零件雖然散亂,卻缺少一個一眼就能看到的關鍵部位。
荊白四下打量了幾眼,問餘悅:“他的頭去哪兒了?”
“我們沒人動過,得問他的室友才行。”餘悅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站在荊白身邊的周德昌先開口了。他神情凝重地道:“他身上濺得到處都是,嚇得神智不清,我室友吳懷扶他去換衣服了。”
死去的人叫於明江,和王惠誠同住。他們隻比荊白早到一步,都是聽到王惠誠的慘叫才來查看情況的,當時一打開房門,裏麵就已經是這副慘不忍睹的樣子了。
荊白覺得奇怪。於明江的屍體七零八落,整個不大的房間到處都是他的血,床上更是重災區。枕頭被單都被血浸透了,唯一一塊白隻有一個人形大小,應該就是王惠誠躺的位置,難怪他受了這麽大的驚嚇。
可是……於明江死得這麽慘,王惠誠難道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嗎,怎麽會在這堆血肉和殘肢裏安然睡到天明?
他不是唯一一個覺得不對的人,當下就有人對此表示質疑:“他們睡在一張床上,於明江都這樣了,王惠誠怎麽可能沒醒?”
說話的是一個年紀稍大的女隊員穀宜蘭,她和另一個女隊員合住,就住在兩人隔壁。她的室友顏葵才二十出頭,此時已經嚇哭了,麵容慘白,哆哆嗦嗦地抱著穀宜蘭的手臂。穀宜蘭臉色也直發青,但她畢竟年紀大些,也更沉穩,還能保持理性提問。
周德昌沉聲道:“如果不是人做的,那就有可能。”
餘悅喃喃道:“可是他和王惠誠同一間房,為什麽隻有他遇害了呢?難道是隻有他觸發了死亡條件?”
顏葵哆哆嗦嗦地道:“係唔係、是不是那個送冬瓜湯的老婆婆啊……我覺得她長得好可怕,嗚嗚嗚!”
她話音未落,全場的氣氛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無人想麵對昨晚很可能已經和鬼正麵遭遇的事實。
穀宜蘭支持室友,率先道:“有可能,當時太晚了,我們都沒喝那個湯。”
荊白搖頭,耿思甜小聲道:“我也沒喝……那個老婆婆看人的眼神很嚇人。”
餘悅打了個哆嗦:“我沒喝!我在試煉副本有陰影,一看見有人衝我笑,我就發怵。”
周德昌也搖頭:“我和吳懷都沒喝,我洗漱後都不吃東西的。”
穀宜蘭是個急性子,當即道:“茶有沒有問題,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小葵,我們去看看!”她打起精神,拉著顏葵回了隔壁房間。
片刻後,她們的房中傳來一聲尖叫,顏葵衝出房間,急匆匆地跑到角落嘔吐,穀宜蘭臉色煞白地回來了:“那個茶的確有問題,昨晚看著是茶,剛才看……就變成了一堆紅白相加的液體。”
荊白後知後覺,不可思議地問:“你們都接了她的茶?”
眾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他身上,一時竟然沒有人說話,半晌,耿思甜弱弱地道:“那,她都送上門了,還能不收嗎……”
荊白索性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隻隱去了秀鳳的部分。周德昌若有所思地總結道:“那現在就可以確定,秀鳳的婆婆肯定是鬼。這個七十大壽的壽宴恐怕不妙。”
荊白沒理會他,直接道:“王惠誠在哪裏?我有話問他。”
周德昌臉色難看起來,見其他人紛紛附和,隻好把所有人都帶過去。房門口站著一個二十出頭,臉色疲憊的男青年,周德昌見狀忙問:“吳懷,王惠誠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線索?”
吳懷連連搖頭:“不太好,你們自己看吧。”
他讓出進門的通道,荊白一眼看見有個人縮在椅子上,神情呆滯,渾身顫抖。他身邊竟然還站著一個小男孩,正是早起後便不見蹤影的小恒。
吳懷詫異道:“咦?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在眾人的目光中,小恒怯生生地看了吳懷一眼,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跑回荊白身邊,還用小手拽住他的衣角。
荊白:“……”這小孩又在演了。
他毫不留情地撇掉這根小尾巴,走到王惠誠麵前,拿手在兩眼發直的男人眼前晃了晃。
王惠誠沒有任何反應,兩眼直愣愣地看著空氣中的某個地方。
吳懷無奈地道:“沒用的,他換完衣服就這樣了,一直沒說過話。”
荊白毫不理會,環顧四周,從桌上端起那碗“冬瓜湯”,一步步向王惠誠走去。
紅白相間的液體在碗裏來回晃蕩,發出刺鼻的腥臭味,站在外圍的顏葵看得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荊白視若無睹,端著這碗東西,送到了王惠誠麵前。
不知是不是氣味刺激,王惠誠的雙眼開始慢慢聚焦。一看到眼前那個青花白底的瓷碗,他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荊白反應快,手又極穩,沒等他打翻瓷碗便退到一邊。王惠誠目光追著瓷碗,不斷搖頭,驚恐大喊:“我不喝,我不喝!!!你走開,別過來,別過來!!!”
周德昌臉色變得更難看:“果然是冬瓜湯的問題。”
氣氛仿佛凝固住了。在場的眾人,除了荊白,誰的房間裏沒放著這碗冬瓜湯,誰能想到它竟然是催命符?
進來的第一夜就死了人,死狀還如此淒慘,別說睡在同床的室友崩潰了,在場的人,誰又不人人自危?
“各位貴客,請來用早餐吧。”
不知何時,秀鳳出現在了走廊中,輕柔的話語聲打破了這陣壓抑的緘默。她打扮得很樸素,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蒼青色棉衣,雙手交疊,微微垂著頭,烏黑的頭發垂在耳邊,顯得溫順美麗:“家婆在主廳等你們。”
顏葵一聽“家婆”,想起房間裏那碗冬瓜湯,帶著哭腔問:“我不餓,早飯不吃了可以嗎?”
秀鳳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不帶任何情緒,顏葵卻被看得心裏一顫,腿也跟著發軟,眼見著就要往下倒,被穀宜蘭一把扶住。
仿佛無事發生一般,秀鳳又低下頭。她說話時總是微微低著頭,看著怯怯的,輕聲重複道:“家婆在主廳等著招待各位貴客,請隨我來吧。”
眾人麵麵相覷,除了跟上,似乎也別無他法。眼見人到齊了,秀鳳便衝眾人微微頷首,領著他們往主廳走去。
他們昨天到的時候天色已晚,宅子雖大,卻沒什麽光源,除了昏暗,倒沒感覺到什麽。這回天光大亮,再走一遍時,才察覺出有些不對。
大宅裏的房間很多,每間房的房門都緊鎖著。窗紙已經泛黃,偶爾路過的廊株,漆色也是發暗,顯然年深月久,也未得到良好的修繕。
經過的院子倒是都寬敞幹淨,可除了他們以外,見不到一個人影。連鳥雀的叫聲都沒有,哪裏都靜悄悄的,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僻靜幽深。
詭異的環境下,眾人不自覺地走成了並排。
餘悅和荊白走在一起,他顯得非常緊張,荊白卻在觀察走在他前方,緊跟著秀鳳的王惠誠和小恒。王惠誠似乎還沒從早上的驚嚇中緩過神來,走路都是木僵僵的,小恒看著是緊拽著他的衣角,其實更像是帶著他在走,和那張沒有表情的稚嫩的小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荊白看得有趣,索性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秀鳳更是隻管引路,不管後麵的人走成什麽樣子。王惠誠這時候的反應又慢,拐彎時全靠小恒揪著他,可兩人身形相差懸殊,幾次險些拉不動,荊白便在後麵補一把力,把王惠誠推到正確的方向。
他第一次推時,小恒還回頭詫異地看他一眼,見荊白神色八風不動,也不多話,就這樣一前一後跟著秀鳳到了主廳。
走進主廳後,秀鳳朝著主座行了個禮,柔聲道:“家婆,客人們到了。”
那一瞬間,一陣針刺般的尖銳惡意直衝荊白而來。他恍若無事,鎮定地抬頭看去。
主桌主位坐的,可不就是昨夜那個上門送冬瓜湯的老婦人?
她依然戴著昨晚那個黑色抹額,神色肅穆,端坐在主位上。她左右分別坐著兩個男人,一個年輕,一個年老,應該是她的丈夫和兒子。
這兩人分明是父子,打扮卻很相似,不看臉的話,活像一對雙胞胎兄弟。
他們頭上各戴了一頂黑色的瓜皮帽,身上衣服也是簇新的,顏色鮮亮,隻是一個穿藍色,一個穿褐色。除此以外,連胸前繡的五蝠捧壽紋樣都如出一轍。
或是因為衣服實在是不襯氣色,兩人看上去臉色雪白,僵直地坐在桌前。一群人都到了主廳,他們卻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直愣愣地盯著紅木桌子,看著叫人格外不舒服。
秀鳳沒有坐下,獨自侍立在一旁,像一尊安靜美麗的雕像。
等所有人都進了正廳,老婦人臉上露出笑容,親切地招呼道:“各位貴客,老婆子身體不便,有失遠迎。各位請不要拘束,落座用飯吧。”
荊白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沒什麽稀奇,隻是一些清粥小菜,真正不正常的,是主桌上有十個空位,碗筷卻隻有九副。
正對著老婦人的那個位置,是一個沒放碗筷的空座。
很顯然,主人家已經知道有一個人不可能來用早餐了。
從走進這個主廳起,荊白就感覺到身上有種不正常的陰涼。他心知這個老太婆恐怕是惦記上他了,正要隨便找個位置,一路上沒怎麽說話的周德昌卻搶在了他前頭,率先落座。
周德昌的位置選得可謂十分討巧,既不挨著那兩個戴著瓜皮帽的男人,也不挨著那個沒有碗筷的空座。
吳懷見狀,立即坐在了他旁邊。眾人好像一瞬間忽然清醒過來,開始暗暗爭奪他們認為安全的位置。
荊白對此毫不在意,反正老太婆一直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瞥著他,帶著粘稠惡意的目光讓荊白心中湧上一股熟悉的惡念。
他彎起嘴角,友好地衝老婦人笑了笑,直接落座在了她左手側那個戴著瓜皮帽的年輕男人旁邊。餘悅愣了一下,連忙挨著他坐下——雖然離那個怪人近,但是挨著荊白總比挨著其他人安全。
等荊白托著下巴,欣賞完眾人的明爭暗鬥,剩下的兩個空座,正好一個挨著於明江,一個挨著老婦人身邊那個年老的男人。
剩下的兩個人,正好就是小恒和仿佛靈魂出竅的王惠誠。
荊白全程看在眼裏,王惠誠一直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小恒則根本沒有動過。
屋裏的溫度開始變低,用來照明的油燈也閃爍起來。老婦人陰冷的目光從仍舊站著的兩個人臉上一一掠過,微笑著問:“兩位客人,怎麽還不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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