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長沙城中靜謐無聲。
    吉王府恢弘龐大，北至後世中山路，南至解放西路，東至芙蓉中路，西至湘江中路。
    後世長沙市中心很多著名景區，包括五一廣場、坡子街、解放西、南門口、司門口、金滿地商業街、天心閣、長郡中學等等地區，都屬於吉王府。
    王府北城門廣智門在黃興路與中山路交匯處附近，出去之後，看到的是一片街道民居，但很多民居此時也都燒成了瓦礫。
    史料記載，張獻忠焚燒吉王府，殃及池魚，王府周圍的百姓也遭到了誤傷，以至於周邊街道損毀。
    小朱棣與李文忠率領八百衛士從廣智門出去，夜半三更，街道空無一人。
    沒有人打更，也沒有人值守，更無人巡視。
    在熱成像夜視儀的觀察下，他們僅僅看到北城門附近，燃起一堆堆篝火，但篝火旁邊卻沒幾個人。
    初秋時節，湖南並不寒冷，被安排值守的守門兵丁，卻都在城門兩側的民居內呼呼大睡，隻有三四個士兵靠在城牆下烤著火。
    夜晚寂靜無聲，篝火的柴偶爾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北風呼嘯而過，吹得城門附近的樹木婆娑作響。
    “你們說大王拒絕了闖王的招攬，以後我們該何去何從啊？”
    幾個相熟的兵丁忍著困意閑聊。
    他們都衣著華麗，有綾羅綢緞，也有各種絲綢棉服。
    但穿在身上卻顯得不倫不類，有些是尺碼不適合，有些則是款式不匹配，還有的則髒兮兮的，像孫悟空穿淺藍色長衫的模樣。
    張獻忠這兩年發了大財，之前破楚王府，得白銀六百萬兩。又破吉王府，賺得金山銀山。
    給部下搞統一的軍服軍裝他肯定沒有那個能力，因為張獻忠沒有穩定的根據地，自然無法組織人手進行紡紗、織造等工作。
    因此手底下的農民軍基本上都搶富戶的衣裳穿，身上也有銀子，可卻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人看不到希望。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張獻忠部有不少人希望去投奔李自成。
    畢竟李自成勢力更大，跟著他有盼頭。
    “小聲些，別讓別人聽見了。”
    “都是同鄉怕什麽。”
    “是倒也是，俺也想過這事，可還能怎麽辦，跟著大王繼續打下去吧，總比以前要餓死的強。”
    “多活一天是一天，跟著大王這段日子，這輩子該享的福也享過了，殺一個狗官軍夠本，多宰一個就是賺，難不成你們還想回去過那種日子？”
    “唉，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就像是在做噩夢。俺們家鄉那狗官王得祿你們還記得嗎？他與那些大戶逼得多少人賣兒賣女。”
    “是啊，要不是大王帶著俺們把那狗官的頭砍下來，咱們現在早就被逼死了。皇帝老兒在京城裏享福，誰來看看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哦。”
    他們懶洋洋地說著。
    明末李自成和張獻忠起義其實是很受底層擁護的。
    因為王朝末年，苛捐雜稅不計其數，除了比較著名的遼餉、剿餉與練餉三餉以外，其餘攤派、新餉、兵餉也不勝枚舉。
    又有嚴重的土地兼並，大量富戶鄉紳還想盡辦法避稅，把原本自己該交的稅轉移給普通自耕農百姓。
    隻有二成的自耕農要承擔八成以上的稅收，這種情況下小農經濟就徹底破產，以至於很多百姓被迫賣地賣妻、賣兒賣女，成為奴仆佃戶。
    甚至很多人連奴隸佃戶都做不成，隻能成為四處乞食的流民，殺官造反起義不斷。
    關鍵要是這些苛捐雜稅有效果也行。
    然而明朝大部分收上去的苛捐雜稅都被貪官汙吏給貪了，分發下去的兵餉更是被吃了空額。
    李自成起義除了是因為丟了驛站的工作以外，最主要的就是他在家鄉殺了人，為逃避官司跑去邊境投奔邊軍。
    結果清軍來襲，朝廷調集邊軍防禦。
    在路上的時候李自成所在部隊已經欠了很久的餉銀，朝廷撥了銀兩，參將王國卻克扣不發，激起兵變，李自成順勢起義。
    可以說整個明末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因為天災隻是一方麵，最大的緣由還是人禍。
    鄉紳地主避稅，把稅務攤派給百姓。
    官員將領腐敗無能，肆意貪腐虧空國庫銀兩。
    隻要能解決這兩個根本問題，明朝或許能起死回生。
    但可惜的是崇禎顯然沒這個能力。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底層百姓生不如死，恨不得明朝滅亡，對於起義的李自成和張獻忠不斷給予支持。
    官軍來的時候，百姓給他們通風報信。官軍行動路線，李自成和張獻忠了如指掌。
    通俗點來說，李自成和張獻忠得到了百姓的擁護。
    隻是後期張獻忠愈發擬人，入川之前還有點講究，隻劫掠王府、貪官汙吏以及富戶地主鄉紳，可入川之後.
    本來如果沒有清軍入關這件事，大概率會變成漢王朝更迭，大順取代大明。
    奈何清軍入關，讓滿清坐收漁翁之利。
    城門附近的兩側民居巷口，老朱正在用無人機觀察著。
    無人機發出的噪音很小，加上夜晚呼嘯的秋風，以至於根本無人察覺頭上還有個東西飛行在夜幕中。
    這是最新型號的無人機，可以進行雙向對話。包括喊話以及收音，就差能發射子彈了。
    聽到下麵那些流民的對話，老朱臉色有些難看。
    旁邊朱雲峰說道：“老祖宗，這您應該挺熟的吧。明末比元末還厲害，王朝末年都是這樣。”
    “嗯。”
    老朱雖麵有不甘，但還是接受事實道：“我知道。”
    “那您接下來打算是？”
    朱雲峰好奇詢問。
    他想知道老朱的打算。
    是把流寇和清軍殺光，繼續維持著這個破敗的大明王朝。
    亦或者改天換地，殺出個朗朗乾坤？
    老朱瞥了他一眼，平靜地道：“我能開第一次國，自然也能開第二次。”
    流寇得殺。
    地主鄉紳官員以及那些克扣士兵餉銀的武將也得殺。
    但在此之前，還是要先坐穩長沙！
    張獻忠手下都是被剝削的勞苦大眾不假。
    可他們也濫殺過無辜，除了劫掠富戶地主官員以外，不少普通百姓也遭到過他們的欺壓。
    因而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無關於對錯，隻剩下立場。
    老朱揮揮手道：“上！”
    隨即兩側立即湧現出幾旗士兵，按照部署的衝到了街道上。
    他們拿出手榴彈，捅開了民居的窗戶，把手中的手榴彈扔了進去。
    緊接著離遠些，端起AK就向著城門口值守的幾個兵丁掃射。
    “砰！”
    “噠噠噠噠！”
    爆炸聲猛然響起。
    隨著劇烈響聲，屋中火光迸濺，煙塵四起。
    還未等城門口的士兵反應過來，就迅速被自動步槍給射殺。
    巨大的爆炸聲驚動了住在周圍房屋的城門值守士兵。
    然而老朱早就用無人機觀察到了他們的居所，有的才剛出屋子就被射殺，有的被扔了手榴彈，還有的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一時間慘叫聲、爆炸聲、開槍聲、呐喊聲此起彼伏，僅僅片刻功夫，北城門就被老朱輕鬆拿下。
    控製了北城門後，老朱隨即上了城牆，通過無人機的觀察，就看到城中包括州府衙門，其餘三個城門方向，同樣是火光迸濺。
    短短幾分鍾後，聲音就寂靜下來，連慘叫聲都好像被夜風掩蓋。
    “陛下，衙門已經拿下，叛將都已經斬殺。”
    “陛下，南城門已經拿下，臣正在出城往敵人的軍營方向去。”
    “陛下，東城門已經拿下.”
    “陛下，西城門已經.”
    對講機裏出現了傅友德、湯和、馮勝他們的聲音。
    明清時期長沙城有九座城門，分別為瀏陽門、小吳門、臨湘門、潮宗門、黃道門、湘春門、新開門、通貨門、德潤門，老長沙也稱之為老九門。
    不過城池形狀還是屬於較為規則的長方體，因此九座城門主要集中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方向的城門也按照方位統計。
    比如北麵的湘春門、新開門，俗稱北門口。南城門的黃道門則俗稱南門口，算是一個簡略稱呼。
    基本上對講機裏這麽說，就意味著各方向的所有城門都已經奪取。
    “走，出城去！”
    見到城裏已經被他派出去的人迅速攻下，老朱命令身邊的毛驤道：“你即刻帶人去城南，把孫可望部殲滅。”
    “是！”
    毛驤領命而去。
    城門大開，一輛輛三輪車從遠處吉王府的方向走到街上，向著北城門而來。
    小朱棣到了城門前，對著上麵喊道：“父親，我去了。”
    “嗯。”
    朱元璋點點頭道：“注意安全。”
    “是。”
    小朱棣對身邊的李文忠道：“保兒哥，走。”
    二人踩著三蹦子就浩浩蕩蕩出城去。
    現在時間緊，任務重，他們必須盡快出發，趕往潼關。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老朱雙手背負在身後，眉頭微微皺起。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如此。
    但或許這未嚐不是鍛煉老四的一次機會。
    如今老四已經做不成燕王了，不能去北平練一練這行軍打仗的本領。
    那就讓他在明末大展一下拳腳也好。
    夜色當中，城南槍炮聲陣陣。
    城中僅存的百姓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
    過了大概四十多分鍾，傅友德向朱元璋報告道：“報，陛下，大多殲滅，有不少人逃竄了，尚未找到敵將孫可望的屍首。”
    “唔，無妨，他們的輜重可獲取？”
    老朱詢問。
    沒有殲滅敵人是正常現象。
    一來半夜三更，摸黑逃走還是容易。
    二來對方那麽多人，又不是傻子，站那排隊讓你槍斃。
    所以能不能全殲不重要，重要的是東西得留下。
    “已經繳獲。”
    “全都拖進城裏來。”
    “是。”
    夜半三更，無數輛馬車被運進城中。
    長沙城一夜之間易主。
    滿城百姓已經風聲鶴唳，可都躲在家中，不敢出來。
    直到翌日清晨，有巡街衛隊敲鑼打鼓喊道：“大明太祖陛下臨凡，拯救蒼生，剿流寇殺貪官，開倉放糧，想要糧食的來吉王府外藩正大街。”
    “大明太祖陛下臨凡，拯救蒼生，剿流寇殺貪官，開倉放糧，想要糧食的來吉王府外藩正大街”
    喊叫還不是普通的喊，而是帶了擴音耳麥，腰間別了個大擴音器，鑼鼓聲音震天響動，驚得滿街百姓錯愕不已。
    “你聽到了嗎？”
    臨著孫家橋的文星街上，二樓靠窗的位置，有人打開一條縫，看到了外麵穿著古怪的士兵喊話，忍不住說道：“太祖陛下臨凡？”
    “這年頭，什麽魑魅魍魎都出來了，有號紫金梁的，號闖王的，號八大王的，還有號曹操的，現在又多了個太祖.”
    後方有書生與友人聊著。
    如今還能躲在城裏的，多是中產。稍微有點餘財能活下去，但也沒多到被張獻忠覬覦的地步，因而其中有不少讀書人。
    “隻是他們好生厲害，城外可是有數萬張獻忠的人馬，他們一夜之間就攻破了？”
    “再厲害又能如何？敢號太祖，官兵必然重兵圍困。”
    “這倒也是，不過我看他們的軍紀非同一般。張獻忠的人馬猶如一盤散沙，他們卻走在街頭，列陣整齊，氣勢如虹呀。”
    “氣勢再強也無用，還得兵馬眾多，糧草眾多才行，這一進城就開倉放糧，怕是兵馬不多，想趁機招募。”
    “有糧領，去不去？”
    “白給的自然要去，不過還是先觀望一二，萬一是引誘我們的陷阱呢？”
    “那就看看再說。”
    一時間城中許多人都存了這心思，依舊大門緊閉。
    唯有一些家中沒有餘糧的百姓不得不冒著風險，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門，向著吉王府而去。
    他們路上也遇到了巡邏的士兵，都戰戰兢兢地躲著，生怕被他們抓住。
    但讓人意外的是，那些穿著古怪的士兵隻是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列陣整齊，踏著正步，巡視著街道。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吉王府外廣場上，就已經聚集近萬人。
    其實長沙城中不止這點。
    因為水路運輸的原因，長沙從宋代開始逐漸繁華，人口眾多，到明末時期，人口已經超過四五十萬。
    隻是張獻忠入湘，城中百姓逃難不少，加上吉王府和守城官兵被剿滅，導致丁口下降了一半。
    可再怎麽樣二三十萬還是有的，不至於就剩下這麽點人。
    然而現在情況不明，大家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因而都躲在家中，觀望著局勢。
    已經被焚燒的吉王府外大街上，老朱令人搭建了個台子，擺上擴音器，台子下方堆積如山從孫可望那繳獲的大批糧草。
    他環顧四周，看下方人不是很多，略有些皺眉，但短暫過後，他還是站上台用擴音器喊道：“朕乃朱元璋！此次臨凡，是為了拯救蒼生，再打一次天下！”
    “這裏是大明的疆土，現在是，以後也是！”
    “朕在這裏，將帶領長沙民眾，重建大明。凡貪官汙吏者，殺！凡欺壓百姓者，殺！凡犯上作亂者，殺！大明天兵所至，賊寇必亡！”
    “從今天開始，朕將在長沙州府衙門治國。凡大明原有官吏，皆可來投奔。但若是貪官汙吏者，殺無赦。從現在開始，朕重定長沙秩序，百姓該耕作耕作，該歸家歸家，欽此。”
    話音剛落，下方已經是一片嘩然。
    萬沒想到。
    上麵這位造反的他來真的。
    真自稱大明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