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驅虎吞狼,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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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倨後恭,思之令人發笑。
朱元璋最開始還是很生氣。
雖然他天神下凡,確實是個玄幻故事。
但劉熙祚也不經過分辨,就直接說他是冒充的,嘴裏還不太幹淨,罵罵咧咧,讓朱元璋心中很不爽。
不過最開始的惱火,到現在再看他,一下子變得老老實實,心中的怒意便也消散了。
說到底對方確實不知道他的身份,加上那句生是大明的臣,死是大明的鬼,這般毫不畏死的忠誠,聽起來還是很舒服。
所以老朱也是大度地原諒了他,並讓他即刻去做該做的事情。
包括給周邊還在抵抗的同僚寫信,安撫百姓之類。
劉熙祚作為湖廣巡按,並不算高級官員,品級隻是七品。
但巡按又屬於級別低,權力大的類型。
他們是十三道禦史之一,有監察權與彈劾權,掌握著地方官員的生死大權。
甚至連湖廣巡撫都在他們的彈劾範圍內。
因此劉熙祚雖然隻是正七品湖廣巡按,卻能夠領兵與張獻忠作戰。
在這種情況下,老朱以劉熙祚的名義,便能迅速平定長沙城內的流言蜚語,讓長沙快速恢複秩序,安民養政。
劉熙祚於城裏張貼告示,親自上街喊話,告訴百姓太祖陛下臨凡的消息。
一時間原本將信將疑的長沙百姓逐漸信服。
家家戶戶奔走相告。
長沙旋平。
說到底,古人還是信奉鬼神的。
別說古人,後世國外官員喜歡搞封建迷信的也不勝枚舉,飲稀悅大統領就是個典型例子。
眼下又正處於王朝動蕩的末期,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官員乃至皇帝,都希望出現一群像開國將領的英雄拯救世界。
因而很多明初的開國將領,到了明末時期又被追封一次。
如崇禎追封馮勝為寧陵王,弘光追封傅友德為麗江王,追封靖難名將丘福為舒城王等等。
這都是有政治意義的。
連上層權貴都如此,更別說底層百姓。
剛開始聽到朱元璋下凡的消息,百姓們很是震驚。
除了極少數愚民覺得是真的,大部分人都在猜測這個反賊的膽子是真的大。
結果有了劉熙祚作為官府勢力代表背書,除了少數讀書人認為是劉熙祚叛變了以外,普通百姓就開始信了起來。
畢竟他們的認知有限。
當流言蜚語,三人成虎的時候,大部分普通百姓也就會慢慢接受這種事情。
而讀書人認知稍微多點,因而一部分讀書人將信將疑。
但老朱也沒管他們。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把湖南平定。
隨即老朱第一時間讓劉熙祚寫信,把湖廣巡撫李乾德召來。
李乾德之前在衡州抵抗艾能奇,被擊敗,又退往永州,又被擊敗,如今退往邵陽,帶領部將劉承胤、黃朝宣、張先壁等繼續抗擊大西軍。
隻是明末這些軍頭將領軍閥藩鎮氣息濃厚,雖然有文官節製,卻互相攻訐,以至於內部並不統一,無法合作抵擋敵人。
老朱自然清楚這一點,因而他必須把湖南的全部力量集中在長沙,先有個穩固的根據地再說。
而除了李乾德以外,目前還在湖南做抵抗的有長沙府通判周二南,劉熙祚的部將王永圖於永州和桂州交界,抵禦張獻忠攻廣西。
外部力量則有左良玉攻占了武昌,進逼嶽州。
呂大器在樟樹市擊退張獻忠部,與左良玉一東一北,夾擊張獻忠。
因此湖南的態勢就是,朱元璋攻占了長沙。
左良玉在進攻長沙北麵的嶽陽。
張獻忠的部隊在湘潭、衡州(衡陽)、寶慶府(婁底、邵陽)、永州、郴州等地,正在進攻江西。
呂大器與張獻忠在袁州府,也就是宜春等地交戰。
湖南內部則有零星抵抗。
但顯然內部抵抗力量十分弱小,基本上也就打打遊擊戰,根本無力阻止張獻忠。
老朱是想先把湖南內部的抵抗力量集中起來。
這些內部力量多是湖廣官員,有大義名分,能夠迅速消除百姓疑惑,幫助他穩固根據地。
很快。
崇禎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北方李自成斷孫傳庭糧道成功,於汝州大破明軍。
孫傳庭被迫退往陝西。
小朱棣與李文忠日夜兼程,自湖南渡河至湖北,然後前往南陽,走武關去陝西。
此時李自成的主力都集中在了河南與官軍決戰,沿途一路上雖然有零星的闖軍部隊,對他們卻造成不了任何威脅。
而朱元璋這股異軍突起的力量,也迅速在湖南以及周邊傳播開來。
寶慶府武岡州。
李乾德目前占據湖南西南一隅的武岡以及靖州遂寧等地,曆史上他沒過多久就被張獻忠逼退,被迫退往貴州等待援軍。
武岡州府衙門內,李乾德最近正煩惱中。
他籌措了一批糧草餉銀,準備交予劉承胤、黃朝宣、張先壁等人。
但劉承胤想獨吞,又忌憚二人之前攻打寶慶有功,於是在他麵前說黃朝宣和張先壁的壞話,告訴李乾德他們與張獻忠有勾結。
開上帝視角看,這是誣陷。
因為二人一直抵抗到永曆年間,顯然不存在什麽勾結一說。
然而站在李乾德的角度來看,卻無法判斷。
因而他決定先不發餉銀再說。
當然。
劉承胤等三人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劫掠百姓,魚肉鄉裏,堪比小左良玉,這麽做倒也無可厚非。
隻是會引發內部矛盾,所以李乾德很是擔憂。
正在李乾德於寶慶武岡府衙中猶豫不決的時候,有快馬趕到,門外的侍衛進來稟報道:“報,湖廣巡按劉大人急報!”
“快讓信使進來。”
得知這個消息,李乾德連忙說道。
信使進來說道:“報巡撫大人,太祖陛下臨凡,已經收複長沙,命大人前往長沙覲見,這是巡按大人的親筆書信。”
‘什麽鬼東西?’
李乾德剛開始還忐忑不安,不知道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結果忽然來了個鬼消息,弄得他呆在那傻眼。
但好在很快回過神來,接過書信。
信裏的內容更讓他懵圈。
太祖陛下帶著大將軍徐達、曹國公李文忠、信國公湯和、潁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下凡來了?
真的假的?
李乾德皺起眉頭。
旁邊幕僚說道:“裝神弄鬼,必定又是獻賊奸計。”
“巡按大人為人剛直,當不至於如此吧。”
“這可說不準。”
“要不是還派人打探一番?我覺得獻賊用這種計謀,倒是有些小兒科了些,當不至於把我們當傻子愚弄。”
“誰知道呢。但我以為還是回書斥責一番,這太匪夷所思了,太祖他老人家都去世多少年了,若是顯靈的話,豈不是早該顯靈了?”
“巡撫大人,我也以為這是獻賊奸計。”
幾個幕僚議論紛紛。
明代官員都會召幕僚,甚至李乾德本人因為丟失湖南而降職,在南明隆武時期擔任過王應熊的幕僚。
所以眼下李乾德急需要幕僚給出意見。
但顯然幕僚們經過激烈討論,除了一人覺得可信,認為劉熙祚品行剛正以外,其餘人都覺得劉熙祚已經投敵,這是張獻忠設的陷阱,堅決不能去。
“嗯,既然如此,我修書一封!”
李乾德也是這麽認為,思量許久後,他義正言辭地寫了一封回絕信,痛罵劉熙祚一陣,讓信使帶了回去。
這也正常。
明末天下大亂,不僅僅在於民間起義四起,還在於秩序的崩塌。
各地官府被起義軍影響,官員遭到驅趕,四處流浪,加上信息不通暢,有的時候明明地方還在抵抗,朝廷以為已經淪陷,就又派了新的官員過來,造成了這種秩序混亂的局麵。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眼下的大明儼然已經成為一個黑暗森林。
官員與官員之間互相不信任,皇帝與官員之間互相不信任,將領與官員之間互相不信任,百姓與官員、將領、皇帝之間也互相不信任。
因此在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往往不敢輕舉妄動,以至於經常會出現明明有機會殲滅敵人,卻觀望一番,導致錯失時機的事情。
但片刻後,李乾德寫完了信,還是遲疑道:“若是獻賊奸計,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不如派人打探一番?”
之前那個說劉熙祚品行剛正的幕僚建議道。
“唔”
李乾德猶豫片刻,他還是抱了一丁點希望。
萬一。
萬一真就是太祖來了呢?
因而遲疑許久,他點點頭道:“信回過去,打探也得派人打探一番,這並非是寄希望於太祖,而是劉巡按品行我也聽聞過,不可冤枉了好人。”
當下李乾德明麵上寫信回絕,暗地裏派了親信偽裝成流民去長沙打探虛實,了解一下長沙的情況。
而除了李乾德以外,呂大器、左良玉、周二南以及張獻忠也接到了朱元璋的信,以及長沙被攻破的消息。
之所以給張獻忠寫信,自然是因為老朱雄才大略,願意提供統戰機會。
在屠川之前,張獻忠還是表現出了相當的英主氣質。
不僅開倉放糧,對百姓秋毫無犯,而且攻取的地方全都減免賦稅,以至於人心歸附,隊伍愈發龐大。
老朱作為雄主,可以給張獻忠一次機會。
就好像他在元末時期,同樣有無數被他擊敗的敵人投奔一樣。
當然。
機會也隻給一次。
若是張獻忠抓不住,那就怪不得誰了。
為此朱雲峰戲稱這是釣魚執法。
元末的時候老朱南征北戰,又禮賢下士,把敵人打敗人人皆服,大家紛紛投降。
但眼下老朱才奪了個長沙,就幾千人的部隊,張獻忠當然不會屈服。
要逼降對方,肯定得把他打得慘敗才行。
哪有在自己兵少而對方兵強馬壯的時候勸人投降的?
顯然老朱也就是做做樣子。
一來張獻忠狡詐反複無常,就算投降也不會真投。二來他必殺李自成與張獻忠而後快。
事實上張獻忠也如朱雲峰所料的那樣,對於老朱送過去的投降信嗤之以鼻。
此刻江西袁州。
張獻忠令艾能奇攻破攸縣,周二南往北逃了。
又令劉文秀繼續威逼寶慶,試圖殲滅盤踞在那裏的李乾德部。
而他本人則率領主力於袁州,也就是後世江西宜春,對江西虎視眈眈。
按照張獻忠的想法,是打算以湖南江西為根據地,然後打下廣東、廣西,再進取江浙,拿下整個南方。
李自成在北,他在南,一可劃江而治,二則以南方為根基,或許可以圖謀大事。
隻不過後來攻打的江西的計劃被呂大器阻攔,又有左良玉在嶽州虎視眈眈,最後張獻忠被迫撤出湖南去了四川。
眼下正是他圖謀江西之際。
袁州府衙內,張獻忠低頭看著孫可望,臉上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
他讓孫可望留守長沙,就是為了把長沙當作稱霸南方的根據地。
結果孫可望卻丟了,太讓他失望了。
“父親,可望哥也不是大意,誰能想到長沙城裏還有人,何況敵人的武器確實厲害”
一旁李定國見孫可望被渾身狼狽,心中不忍,不由得勸道:“此事非戰之罪也,念在可望哥勞苦功高的份上.”
“哼。”
張獻忠冷哼了一聲,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右手撐著右側下巴陷入思索。
退散回來的士兵自然也把情況告訴了他,敵人有厲害的火器和大炮,忽然夜半襲營,換了自己在那個時候,也不一定能反敗為勝。
所以孫可望確實是非戰之罪。
但丟了長沙也是個大問題,他必須想到對策才行。
眼下打江西估摸著是打不進去了。
北麵左良玉虎視眈眈,東麵呂大器防守密不透風,長沙又失守,再打江西就得被兩麵夾擊。
如果不考慮退路的話,那麽他的部隊必然會陷入危險當中。
因而必須想個辦法解決困局。
張獻忠思索良久,問李定國道:“定國,眼下後方失守,長沙被攻破,左良玉分兵攻嶽州,又與呂大器兵合一處,駐守樟樹,我軍攻不破,當如何?”
現在還姓張的李定國稍稍思索之後就說道:“父親,攻打江西為孤注一擲。成則能據江右,敗則無退路。且被明軍切斷了北上與闖王聯合的通道,對我軍殊為不利。父親雖然不願與闖王合兵,但唇亡齒寒,義軍合不一定兩利,可分則必定兩害。因而我軍必須要有退路,長沙必須要奪回來。”
“左良玉又該如何是好?”
張獻忠又問道。
他自然清楚這一點。
他與李自成不過是互相利用。
然而現在規模最大的兩隻起義軍就是他們。
一旦被明軍逐個擊破,那麽到時候必然會下場慘淡。
所以張獻忠有好幾次情況危急,都投奔李自成。
李自成雖然一直想吞並張獻忠的部隊,但每次沒成功,還都得捏著鼻子救他,原因就在於此。
現在南下的通道就隻有廣西、廣東了。
占據兩廣倒是簡單,可明軍追擊,就沒有了可以閃轉騰挪的空間。
張獻忠跟李自成其實是深諳遊擊戰的戰術,在陝西、河南、湖廣等地四處流竄,就在於擁有足夠的戰略轉移空間。
去了兩廣,南麵是大海,四周還全是山。一旦被官兵重兵圍剿,那就是甕中捉鱉,插翅難飛。
因此南下是去不得了,但打東麵的江西又打不進去,隻能往西或者北上。
往西就是去貴州,那裏山路太難行,很容易被官軍堵截。
如果想去四川的話,就隻能北上先攻破長沙,再走長江沿岸進川,這樣才有退路。
因而此時張獻忠已經在考慮這方麵的問題。
隻是左良玉在嶽州和武昌等地,必然會截擊他,到時候也是個麻煩。何況長沙的明軍好像非常厲害,能不能攻破長沙也是個問題。
“左良玉此人驕亢自恣,常養寇以貽憂,孩兒以為,如果他來追,我們可以設伏。何況他不一定敢追。”
李定國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張獻忠微微思索,點點頭道:“嗯,我兒說的對,長沙必須奪回來,不然後患無窮。”
正在此時,外麵忽然有人進來道:“報,大王!外麵有從長沙逃回來的兄弟,說是被俘虜後,長沙讓他們送來給大王的信。”
“哦?”
張獻忠說道:“讓他們進來。”
片刻後十多個衣衫襤褸的西軍士兵進入帳內,馬上下跪道:“參見大王。”
“他們讓你們帶什麽信了?”
張獻忠立馬問道。
為首士兵雙手呈上信件道:“大王,俺們誓死不降,他們卻放了俺們,這是他們讓俺們托給大王的信。”
李定國走過去把信拿來,恭敬遞給張獻忠。
張獻忠接過信打開,他少年時讀過書,自然認識字,就看到上麵是朱元璋以他太祖皇帝的身份寫的勸降信。
看完了這份信,張獻忠人都傻了。
這TM的不是明軍啊。
這是哪來的起義軍啊。
居然敢冒充明太祖朱元璋。
有點東西啊。
“定國,你看看。”
張獻忠把信拿給李定國。
李定國跟著他學習過,接過信看完了後,忍不住說道:“父親,這不是明軍吧。若是明軍冒充朱元璋,豈不是死路一條?”
“哼,哪來的跳梁小醜,竟然自稱大明太祖,當真是不知死活。若是把這個消息告知左良玉和官府,恐怕他們第一時間就得進攻長沙。”
張獻忠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道:“或可驅虎吞狼,把信想辦法給呂大器,或讓人透露給那狗皇帝。以那狗皇帝的秉性,必然讓左良玉和呂大器先破長沙,我們真好坐山觀虎鬥,讓明軍幫我們攻破此人,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是個陽謀。
呂大器和左良玉不一定想不到這一點。
然而冒充太祖可是比造反還嚴重。
何況這位不僅冒充太祖,還同時造反,崇禎肯定忍不了。
所以如果崇禎真知道了這事,左良玉和呂大器必須進攻長沙,把冒充太祖的人處置掉。
而張獻忠也已經知道長沙的那位火器厲害,讓官兵去打長沙,他正好驅虎吞狼,一石二鳥。
當下張獻忠馬上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派人把信交予左良玉和呂大器。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老朱自然知道這一點。
他甚至提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們。
根本不需要張獻忠去離間。
畢竟。
明末的官兵和起義軍反賊其實沒什麽區別。
收拾張獻忠是收拾。
收拾左良玉,同樣也是收拾。
那就一起收拾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