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孤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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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啊?要覲見蜀王殿下,要提前通報不知道嗎?”
蜀王府守門兵丁見了人,隻是懶散地喊了一句。
孫傳庭翻身下馬,小步到了朱元璋車駕邊上,低聲問道:“陛下,怎麽辦?”
“直接進去吧。”
朱元璋眼中透露著失望,搖搖頭道:“蜀秀才是朕的好兒子,但子孫後人卻是如此不肖,朕甚感心痛。”
“是。”
孫傳庭得了命令,來到前麵,對曾英幾人說道:“蜀王府,敢不敢闖進去,也無需你們如何,把門口的守衛打敗,把門打開就行。”
曾英幾個人還在興奮呢,聽到孫傳庭的話,臉上原本一直保持著的笑容頓時僵住,一個個不敢置信地互相對視。
片刻後,曾英才指著自己,試探性問道:“督師大人,您是說,讓我們幾個去攻打蜀王府嗎?”
“是的。”
孫傳庭認真地點點頭。
看到孫傳庭臉上認真的表情,曾英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督師大人,好像沒在開玩笑啊。
這一瞬間。
曾英想起了市麵上流行的《西遊記》話本裏九頭精怪對奔波灞說的話。
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
雖說蜀王府門口那幾個爛番薯臭鳥蛋,自己在成都城裏廝混的時候經常看到,也非常瞧不起,自認為不需要兄弟,自己一個人就能輕鬆搞定。
可問題是人家是什麽身份。
蜀王啊!
打了人家的人,自己能好過?
往上參一本,自己怕是當場就得涼涼。
那一刹那,曾英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督師說笑了。”
“誰跟你說笑了。”
四川巡撫陳士奇也走了過來道:“讓你去就去,你以前不就經常吵吵著要帶兵打仗,現在讓你去揍幾個人你就不敢了?”
“草民自然是敢的,可這是蜀王府,對蜀王不敬,草民不就?”
曾英麵露難色。
孫傳庭笑道:“打得好,你不會有任何處罰,我還要讓你在軍中擔任將領。若打得不好,你就得被治罪下獄。罪名不是對蜀王不敬,而是吃了敗仗軍法從事。”
曾英看向陳士奇,他爹與陳士奇是朋友,曆史上他一介草民身份,在張獻忠攻川的時候就找到陳士奇要求去抗擊張獻忠,陳士奇就給了他幾千人,跑到奉節阻攔了張獻忠三個月,可見曾英和陳士奇關係匪淺。
陳士奇亦是笑道:“督師的話就是我要說的話,放心,若是馬車上的那位放話了,就算你打了蜀王你也不會被治罪,明白了嗎?”
順著陳士奇的目光看去,曾英看到二十多丈外馬車上那黃色龍袍身影。
其實由於在場官員實在是太多了,光正四品以上的文官就得有二十多個,加上諸多衛士圍繞在馬車一側,顯得馬車非常耀眼。
所以進城以來,很多人也猜測馬車裏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甚至大家都以為馬車裏的人才是孫傳庭。
直到曾英攔了車隊他們才知道在前麵騎馬的五十歲左右老頭是孫督師。
不過曾英他們當時喝了不少酒,沒仔細想太多。
現在想起來頓時一身冷汗。
要知道孫傳庭已經是位極人臣,連他都要在前麵帶路,那馬車上的豈不是?
陛下來西川了?
曾英他們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
再聯係到那明黃色龍袍,雖然離得遠了些看人看得不太仔細,但能讓孫傳庭和陳士奇帶路的,除了陛下還能有誰?
想到這裏,曾英幾個兄弟對視一眼,頓時激動起來,連忙說道:“草民(卑職)馬上就去!”
說罷五人大搖大擺地來到蜀王府門口,在門口十多個家丁的詫異眼神當中,突然開始動手,曾英率先一腳踹倒其中一人,又迅速揮拳猛擊另外一人。
隻電光火石間他就打倒兩個,而旁邊的楊展等人也不甘示弱,要知道他們都是猛將,曾與張獻忠部巷戰,手刃數十人。
甚至楊展還是武進士出身,身法迅猛,力大無窮,曾經在考場上製服過一匹凶悍烈馬。
在五人突然出手之下,這些幾乎被當成家丁一般的王府衛士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僅僅片刻功夫,地上就倒了一片。
“唉喲,唉喲!”
“你們是什麽人,居然襲擊王府,死罪,死罪!”
“快去通報,快去通報。”
那些人被打倒在地上,已經直不起腰,爬不起來,個個鼻青臉腫,齜牙咧嘴地大喊大叫。
孫傳庭倒是驚喜,這幾人居然都是猛將,不由得連連拍手道:“好好好,不錯不錯,去把門打開。”
“是!”
曾英與楊展隨即衝了過去,開始推動城門。
城門裏麵沒有上鎖,輕易就被推開。
孫傳庭一馬當先,身後車隊迅速跟上,緩緩地進了蜀王府中。
蜀王府十分鬆懈,完全不知道有人進來了,從端禮門進去之後就是個大廣場,如南京故宮一般,由青石地磚鋪成。
左側為收糧廳、俸祿發放處、宰牲房、祿米倉、庫房、馬房、社稷壇、山川壇、群牧司等地方。
右側為審理所、紀善所、典寶所、典膳所、典儀所、奉祀所、工正所、良醫所、典服所、長史司、承奉司、儀衛司等十二典司。
但此刻卻幾乎沒什麽人,隻有正對著端禮門的承運門右側門房門口處,有人坐在那喝酒賭博,玩骰子玩得不亦樂乎。
“呼呼呼。”
老朱看到這一幕,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喘著粗氣。
孫傳庭和陳士奇見此,忙不迭過來詢問道:“陛下,眼下又該如何是好?”
“湯和!”
老朱大喊。
湯和忙道:“陛下。”
“給朕闖進去,把那小兔崽子給朕逮過來!”
朱元璋怒喝道。
“是。”
湯和隨即對衛士們下令道:“闖進去,阻攔者殺無赦!”
“殺!”
衛士們如洶湧的洪流般衝向了承運門。
直到此時承運門門房的人才發現大批人馬衝進來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衛士們一擁而上,揍了個半死,關在門房當中。
接著衛士們繼續闖入王府,車隊跟在後麵,老朱徑直進了承運殿,殿內同樣是空無一人。
原本應該戒備森嚴的王府沒有衛士巡邏,沒有太監宮女站崗,也沒有長史把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條。
大白天,很多人要麽在偷懶睡覺,要麽在賭錢耍樂,甚至還有人在與宮女做苟且之事。
衛士們到處翻找,驚得蜀王府雞飛狗跳,到處都有人慌亂四散逃跑,終於在後宮把正在和幾個愛妃耍樂的蜀王朱至澍給逮了出來。
朱至澍被抓過來的時候都是懵的,還以為是李自成打進成都了,戰戰兢兢地被推搡著進了承運殿,左右一看,孫傳庭他不認識,但陳士奇劉之勃等人他卻認識。
見此朱至澍非常生氣道:“陳士奇,你要造反啊。居然敢帶兵闖進孤的蜀王府,你莫不是想占據川蜀稱帝?”
“混賬東西!”
承運殿上方,老朱轉過身,低頭俯視著下方的朱至澍,怒斥道:“朕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朱至澍很詫異,走到殿中央,抬起頭上下打量著朱元璋,納悶道:“你是哪位王叔.等會,你自稱朕?你是陛下?不對啊,孤記得陛下才三十餘歲,怎麽”
想到這裏,朱至澍回過味來,跳腳道:“好呀,你們居然僭越稱帝,真的要造反啊。孤要上報朝廷,把你們都抄斬,還有你這老東西,居然敢穿龍袍,你是什麽玩意兒,也能穿龍袍?”
“.”
那一瞬間,老朱都給氣笑了,氣喘如牛,胡子紛飛,臉都紅溫了起來。
孫傳庭看老朱氣得像要渾身發抖,忙不迭上去說道:“蜀王殿下,這是太祖陛下下凡了。”
陳士奇之前多次受過朱至澍的氣,也委婉又陰陽怪氣地說道:“是啊殿下,太祖陛下下凡。如果不是太祖陛下,是我們要造反的話,您這樣與我們說話,腦袋可是要掉的。”
聽到腦袋要掉,朱至澍縮了縮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
等回過神來之後,緊接著他又很詫異地看了眼孫傳庭和陳士奇,又抬起頭看了眼上麵已經氣得臉通紅的朱元璋。
那一瞬間高達三十的智力飛速運轉。
對啊。
如果陳士奇他們真的要造反,自己剛才這麽叫囂,那不是得讓人砍了祭旗?
想到這裏,朱至澍才不管對方是真太祖還是假太祖,居然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然後迅速爬到老朱腳下,哭喊道:“太祖爺爺,您可算是來了,孫兒想死你了。”
“媽了個巴子。”
老朱都被這厚顏無恥的玩意兒真給氣樂了,罕見地罵了句髒話,抬腳踹在他臉上,一腳把他踢下台階氣道:“吾兒英明一世,子孫後人居然蠢笨如豬狗,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朱至澍摔下階梯,現在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也不敢再叫囂了,隻好畏畏縮縮蹲在一邊,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似乎覺得老朱不會伸手打笑臉人。
但顯然他是想多了,對付這種滾刀肉,偏偏還是自己子孫後代,老朱真是揍他都嫌手髒,氣道:“孫傳庭。”
“臣在。”
“給朕捆起來,抽二十鞭子,別抽死就行。”
“是!”
孫傳庭招呼著曾英他們幾個上去。
朱至澍大驚失色道:“太祖爺爺,太祖爺爺,我是您太太太太孫兒,您不能這般對我。”
這個時候曾英他們幾個人其實也都傻眼了。
他們剛開始還以為馬車裏是崇禎皇帝呢。
結果居然是太祖陛下。
信息量太大,實在是衝擊了他們的三觀。
但還來不及讓他們消化信息,孫傳庭就讓他們去拿朱至澍。
幾個人就隻好稀裏糊塗地把朱至澍逮住,找了繩子捆起來,拖到外麵拿鞭子抽。
說實話。
藩王在以前對於他們來說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抽藩王這輩子都沒抽過。
現在好像終於能過把癮,當下曾英立即躍躍欲試,第一個上手就是試探性抽了一下。
“啊!”
朱至澍發出慘叫。
其實曾英不敢用力抽,但朱至澍養尊處優多年,輕輕一下就覺得火辣辣疼,實在是受不了。
沒幾鞭子下來,眼淚鼻涕就橫飛流淌,哭爹喊娘起來。
承運殿內老朱坐在了王椅上,還是氣呼呼。
之前在湖廣的時候,由於李自成張獻忠肆掠,湖廣藩王死的死,逃的逃,逃跑的藩王還不知道湖廣收複的消息,一直沒有回來,老朱還不知道這些玩意兒什麽德性。
現在卻是知道了。
如今他算是終於明白了朱雲峰為什麽之前說藩王是明朝最大的蛀蟲,也是明朝滅亡的一個原因之一。
就這些貨色,指望他們能拱衛京師,保衛大明江山,那純粹是癡人說夢。
二十鞭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放明中期廷杖的話,要是下手的衛士得了暗示,二十棍子都可以打死人了。
不過曾英他們自然不敢下手重,其實挺輕的,最多就是打個紅印子,甚至都沒破皮,血都沒流。
即便如此朱至澍也是哭得像被砍斷了手腳一樣,嚎啕不已。
很快打完他又被拉了進來。
老朱惱道:“你這廝真是蜀中禍害,廢了,陳士奇何在?”
“陛下,臣在。”
陳士奇心中暗自高興,忙不迭站出來。
老朱說道:“王府錢糧充公,由四川巡撫府安民布政用,安撫四川百姓,朕會留下湯和在四川坐鎮,你配合湯和查抄貪腐,清理土豪劣紳,鎮壓當地叛亂。”
“是,陛下。”
陳士奇早就覬覦蜀王府財產了,聽到老朱的命令當即興奮應下。
老朱看向朱至澍道:“聽說你吝嗇貪財,國家危難之際也是一毛不拔,朕要你們這些後人何用,巡撫衙門來搬錢糧,你就給朕站在府庫門口,看著王府錢糧被搬空!”
朱至澍哭嚎道:“太祖爺爺,孩兒也是您的孫子,您怎麽能幫著外人對付您的孫兒呢?”
“孫兒?”
老朱一提起這個更來氣,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走來走去,插著腰,不時俯身指著他道:“你就是這麽當朕的好孫兒?”
“當年朕讓蜀秀才就藩蜀中,蜀秀才能鎮壓當地叛亂,能把蜀中治理得井井有條,被蜀中百姓稱讚,你都做了甚?”
“朕置藩國,是希望子孫後人能夠幫襯著皇帝治理好地方,平定好叛亂,為國家社稷分憂解難。”
“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如今國家危難,大明江山都不保,你卻貪圖享樂,王府錢糧無數,拿不出一分一厘救治大明百姓和士卒,不能為國家分憂,反而為國家蠹蟲,朕要你何用?”
“來,你告訴朕,朕要你何用?”
最後這句話,老朱雙眼瞪大,幾乎是怒吼著喊出。
那恐怖的氣勢壓地朱至澍喘不過氣來,一時被攝住,不敢說話,隻能低頭小聲啜泣。
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老朱長吐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很累很疲憊,回頭坐在椅子上道:“拉去庫房門口綁起來,陳士奇,令巡撫衙門去搬運錢糧吧。”
聽到錢糧要被搬運走,朱至澍當時就急了,喊道:“不要啊太祖爺爺,孫兒知錯了,不要拿孫兒的錢。”
然而顯然老朱決心已定。
孫傳庭又指使曾英他們把朱至澍拉出殿外。
陳士奇則高高興興地向老朱告退,隨即雙腿飛快,57歲像27歲一樣,生怕老朱反悔,去巡撫衙門搖人,把所有的衙役以及州府衙門的衙役叫上。
甚至這還不夠,又把城內幾千城池衛兵叫來,一個個如狼似虎地衝進了蜀王府,湧向庫房的方向,開始搬運錢糧。
開玩笑。
蜀王府為天下藩王最富。
李自成搬運福王府,派了幾千人,上千輛馬車搬了七天七夜。
比福王府更富庶的蜀王府錢糧自然是數不勝數。
現在四川凋敝,數百萬百姓生活艱苦,如果有蜀王府的錢糧,他就能夠想方設法救治許多流離失所的四川百姓,再帶領他們開墾田地,休養生息,恢複內政治理。
那一瞬間,陳士奇甚至覺得哪怕對方是假太祖,就衝允許自己搬空蜀王府,自己都跟定一輩子了。
從下午開始,大量士兵湧入,開始把東西往馬車上搬。
朱至澍被綁在庫房門口,剛開始還一邊哭嚎,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許搬,誰也不許搬,都是死罪,死罪!”
可無人理他。
到最後他已是精疲力竭,哭幹了淚水,雙眼無神地被綁在柱子上,隻是喃喃自語,發出絕望的哀嚎:“孤的錢,孤的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