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占峰來之前心情並不好。
    一是因為他並不想也不需要結婚，這次的相親，屬實被逼無奈。
    二來，剛來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女同誌，他差點以為巧合到那就是自己的相親對象。
    可是在坐下後，可能是看到眼前女同誌帶著笑意的眼神，聽到她溫溫柔柔說話的語氣，沈占峰心情漸漸平複了不少。
    直到聽見於舒婉這句話。
    “沈占峰同誌，其實……其實我的名字叫於舒婉。”
    於舒婉說完，便忐忑的打量著他。
    “嗯，我知道。”沈占峰語氣淡淡，並不意外。
    他沒有生氣？
    “我……”於舒婉抿抿唇，繼續說：“你可以聽我給你慢慢解釋嗎？”
    “你說。”沈占峰仍舊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甚至倒著茶，示意她繼續。
    既然開了口怎麽都要說下去，於舒婉懸著一顆心，慢慢解釋起來。
    於舒婉不想按照原計劃走了。
    她本想借著於蓉蓉名義先了解一番沈占峰的，可現在見到他是個很誠懇的人，而且剛才還幫了自己，她不想哄騙這樣一位軍人，哪怕是有緣故。
    “事情就是這樣，我答應幫忙，然後就來了這裏見沈同誌。”
    盡管於舒婉並沒有別的意思，可這話裏話外，聽起來好像沈占峰多麽被人嫌棄似的。
    可半天過去，沈占峰聽完，也隻是將杯子裏的茶喝了小半，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現。
    情緒倒是很穩定。
    於舒婉想著，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自然也在看著於舒婉，表情淡淡的。
    “沈同誌，這個行為對你不夠尊重，我跟你道歉，如果你想要離開，我也不會介意。”
    “那也就是說，你其實不想來跟我相親？”沈占峰忽然問。
    於舒婉搖搖頭，誠懇開口：“不是的，那也太冒險了，也對自己不負責任，在確定來之前，我跟堂姐了解過你的情況了。”
    他的情況可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於舒婉這樣漂亮的姑娘麵前，他甚至還大她六歲。
    剛才沈占峰掃了一眼於舒婉的個人信息，她跟自己的三弟沈文明一個年紀。
    正是花一樣綻放的小姑娘，又有才華跟樣貌。
    於舒婉暗自捏了捏手心，繼續說：“我在了解之後，就很快做了決定要來見你，沈同誌，我現在是以於舒婉的名義坐在你麵前，如果你有什麽想要了解的，咱們可以繼續聊聊。”
    於舒婉的話出乎他的意料。
    沈占峰波瀾不驚的眼神有了點變化，“於舒婉同誌，既然你了解我的情況，你確定還要繼續跟我聊？”
    “嗯。”
    於舒婉毫不猶豫點頭。
    老頭好，老頭有低保，況且，他根本不是個老頭好不好！模樣英俊人品還好，又是她一直以來都務必尊敬的軍人。
    至於不行……文中這也是於蓉蓉的推測，因為相親時鬧矛盾，倆人連洞房都沒有，沈占峰就直接回了部隊。
    沒試過，誰知道到底虛不虛，他看起來身體好得很呢……
    沈占峰詫異之後，又被自己的理智給拉了回來。
    沈占峰認真的看著她：“同誌，其實我一開始並沒有結婚的打算，我覺得我的情況是在耽誤別人，雖然我並不是不想跟你繼續聊……”
    “那就是你想？”於舒婉機敏的抓住了重點。
    鐵血硬漢沈占峰頓住，百八十年的老臉居然有些熱。
    “……”
    沈占峰看著她笑眯眯的眼睛，嘴角弧度甜的讓人想失去理智掉進去。
    片刻後，沈占峰忽而釋懷的放下茶杯。
    “是的，於舒婉同誌，我想繼續跟你聊下去。”
    就像是在執行任務時一樣，他沈占峰，從來都不是一個怯懦的人，而真正勇敢的人，會麵對自己真實的內心。
    他不得不承認，生動可愛的於舒婉，一下子便抓住了他的目光，隻是看著於舒婉，他就是能心情舒暢，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而且她也表現出了對自己的好感，既然如此，他絕不可能再讓一位女同誌主動下去。
    剛才大膽發言的於舒婉，聽了這話，也不自覺臉上熱熱的。
    沒辦法，誰讓自己也是頭一次相親。
    “咳咳咳，那，那……”於舒婉低下頭，想了半天，“那我們先吃茶點吧。”
    沈占峰看出來了她的緊張，暫時沒有再往下說。
    她隨手拿了豆沙酥咬了一口。
    茶館也是近兩年才重新時興起來，一般相親或者談工作的人才來這裏，這裏製作的點心其實跟後世比起來並不精致，但味道十分可口，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添加劑。
    於舒婉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將一整個都吃完了。
    “嚐嚐這個。”
    於舒婉吃完嘴裏噎著難受，喝了口茶，就見沈占峰將一盤果子推了過來。
    “這是什麽？”於舒婉接過來嚐了嚐，甜滋滋的味道很好，正好將她嘴裏的豆沙麵粉噎著難受那股子勁兒衝散。
    “這是菠蘿果，東北那邊兒多一點，有些地方俗語也叫菇涼。”
    沈占峰部隊的駐地在三江平原附近，關東那邊的東西他們這邊是很少見的。
    “好吃。”於舒婉連連稱讚，把沈占峰送到手邊的菠蘿果吃了好幾個。
    吃東西的間歇，於舒婉抽空小心翼翼偷看了一眼沈占峰。
    她的小心，正正好落入了沈占峰深沉的眸中。
    “咳咳咳……”於舒婉一驚，咳嗽起來。
    “慢點。”沈占峰隻是淡淡提醒。
    於舒婉知道不能再當倉鼠，抿了口茶，擦擦嘴角：“沈同誌，我的情況剛才跟你說過了，我家裏正在給我相親，沈同誌家裏想必也在為你操心，如果覺得合適，我想我們可以發展下去。”
    沈占峰放在茶碟上的手指無聲的敲了敲。
    “我的情況，沈同誌都了解了嗎？”
    “對啊。”於舒婉不明白他為什麽又問了一遍。
    沈占峰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中的打量更深了。
    對他而言，不結婚是第一選擇，可如果真的要結婚，眼前的於舒婉也是第一選擇。
    “可以。”沈占峰終於開口，回答了剛才的問題。
    於舒婉才鬆了口氣，就聽沈占峰又說：“想想等會兒中午吃什麽，我帶你去。”
    咦？
    這就直接進展到下一步吃飯了？
    這個相親好像也沒有於蓉蓉描述的那麽艱難啊。
    想了半天兩個人決定去吃麵，附近就有麵館，走了幾分鍾就到了，剛才吃了茶點的原因，她隻吃了一小份簡單的臊子麵就飽了。
    等從麵館出來，沈占峰卻拐了個彎，又去了一趟茶館，出來時手裏拎著兩個紮起來的油紙包。
    “我來之前沒想過要結婚，並沒有準備什麽，這些茶點你帶回去，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這也太不好意思了。”
    “我先替你拎著，等會兒送你到車站。”沈占峰頓了頓，才又說：“叔叔阿姨那邊知道情況嗎？”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嗎？
    於舒婉點頭，“知道的，不過我覺得，現在這個時代，父母的眼光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年輕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這樣的終身大事。”
    “那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麽，還跟剛才一樣嗎？於舒婉同誌，你確定好了再回答我就行。”
    於舒婉不知道為什麽沈占峰會這樣問，自然而然點頭，“當然，你呢？”
    “我也一樣。”
    沈占峰又皺起眉峰，“不過，鄉下人多口雜，考慮到於同誌那邊的問題，我覺得可以等我回家讓我媽媽再去找一次牛嬸兒，這樣有介紹人，你也好做一些，到時候我就可以親自去你家提親了。”
    於舒婉：“……？？？”
    啊？
    這就進展到提親環節了？
    剛才問的不是有沒有好感的問題嗎？
    “……”
    於舒婉一時沉默，沈占峰神色略微凝重下來，“於同誌如果反悔的話……”
    “也不是反悔啦。”於舒婉解釋。
    她隻是有些不適合這個時代的戀愛進度。
    沈占峰以為她是擔心什麽：“於同誌你放心，我之前決定不結婚是心有顧慮，但既然我決定了要結婚，就會認真負責，一切問題，隻要你有意見，我都可以解決掉，除了你自己不願意。”
    沈占峰停頓半秒，才又說：“如果是這樣，那我也絕對不會為難你，以後有緣再見。”
    於舒婉被他突如其來的誓言搞的緊張起來，臉上也熱熱的。
    沈占峰向來說一不二，他見於舒婉依舊不說話，已經做好了離開的心理準備。
    可是，剛才是於舒婉先開的口，讓他的心燃起火苗，現在要是更改主意，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沈占峰皺起眉，“如果你還還有什麽顧慮，可以都跟我說。”
    於舒婉認真想了想，點點頭：“其實是有的，要是結婚後，我想出去工作可以嗎？”
    於蓉蓉當年要求自己婚後讓沈家給她介紹工作。
    可是婚後，於蓉蓉壓根沒有去工作，似乎是婆婆不願意。
    “當然可以，隻要你想，任何事情我都沒意見，新時代的婦女同誌同樣有獨當一麵的能力，當然，不工作我也沒有任何意見，我的工資足夠養活家人。”
    好，這覺悟靠譜。
    於舒婉當機立斷點了頭，“那我同意。”
    說完，於舒婉意識到自己這是要嫁人的意思了，臉再次紅了起來。
    沈占峰也愣了愣，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低頭認真看向她。
    初秋微涼，風淺淺刮過她耳邊碎發，發辮子抖了抖，落在她胸前。
    沈占峰連忙錯開目光，讓自己隻去看她的肩膀。
    “好，那你等我。”
    “嗯。”
    ……
    兩人很快走到了客車站，揚起的塵土帶著機油的味道。
    於舒婉嗆的咳湊了兩聲，沈占峰微微側身，替她擋了大半的煙塵。
    下鄉的客車已經到站等著了，於舒婉：“那，那我先走了。”
    “好，就這兩天，會很快的。”
    “嗯。”
    “路上注意安全，選個靠前的座位。”
    “嗯。”
    他交代著，於舒婉隻是一個勁兒的應聲。
    “拿著。”
    到了客車前，沈占峰將油紙包遞了過去。
    他的胳膊在於舒婉麵前停留，跟他的身高一樣，那是一雙寬大結實的手。
    於舒婉心神微動，悄悄勾起了嘴角，伸手就去接油紙包。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指尖在沈占峰手心裏滑過。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看沈占峰會有什麽反應。
    沈占峰看著她俏皮的笑意，立即明白她是故意的。
    平時執行任務向來是最冷靜的沈占峰，此刻竟然忽然緊張起來，挺拔的脊背都有些僵硬。
    可是很快，沈占峰恢複了正常。
    趁著於舒婉還沒溜走，他寬大的手掌罩了上去，輕輕握了握她纖柔白皙的手背。
    於舒婉：“！！”
    本來想耍流氓，結果反而被他給抓住了！
    於舒婉隻是想玩一下，現在自己反而臉紅起來。
    沈占峰卻十分坦然。
    他鬆手的很快，示意於舒婉安心，開口時聲音有些低沉：“上午不小心把你當小偷抓了，現在紅印子消了？”
    於舒婉鬆口氣，小雞啄食的點頭，“嗯，早沒了。”
    “那就好。”
    “車來了，我先走了，我……等著你消息哈。”於舒婉跳上了車，跟沈占峰揮手告別。
    “好。”
    車門關上，於舒婉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著，見他還沒離開，便又眯起眼睛揮了揮手，輕輕做了個‘再見’的口型。
    霧白的哈氣撒在有些陳舊的車窗上，她白皙姣好的麵容半露半掩。
    沈占峰沉寂多年的心髒忽然像是被羽毛掃過。
    一直等車駛走，沈占峰才離開車站回家。
    而於舒婉坐在車上，想起剛才自己大膽的舉動，臉頰依舊紅紅的。
    這時代還沒結婚就拉手，往重了說那可以算是耍流氓了！
    雖然是自己先動的手……不過，這種程度惡耍流氓，好像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