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卓今天心煩氣躁，就連身邊最粗心大意的兄弟都看了出來。
    “馮卓，老李他弟弟在學校被高年級欺負了，明兒咱們可是說好了要去幫忙找回場子，怎麽瞧著你這麽不在狀態，想啥呢？”
    “女人。”馮卓怔怔的，下意識說了出來。
    “啥玩意？”
    “哈哈哈哈馮卓說他在想女人，笑死我了，咱們哥兒幾個誰不是天天在想女人啊，想了去找一個玩玩唄。”
    “就是……”
    胡同裏，幾個男人蹲在路邊抽煙，一邊大聲的說笑打趣，不知道誰還提了一嘴誰家的姐姐長的花容月貌，凹凸有致。
    路過的行人看到這群混混，都不自覺皺皺眉，加快腳步，著了火似的遠離他們。
    馮卓吐了口帶著煙渣的沫子，橫了一眼剛才說話的人，“那算什麽，我看上的這個女人比你們見到的都好看，身材比老李他那姐還有料。”
    “那可是極品啊！那個地方住的，帶兄弟們瞧瞧去！”
    馮卓冷哼一聲，不屑的說：“等著瞧吧你們，下次見麵就是我們的婚禮上。”
    “你想結婚？”
    “馮卓你不是說沒女人配得上你嗎？喲，我看你是那個地兒癢癢了哈哈哈哈……”
    在一片戲弄的笑聲裏，馮卓煞有介事點點頭，“我就是想結婚，我媽也催我好幾次了，而且那個女人是我見過……勉強來說最配得上我的了，漂亮身材好，看著還有氣質，說話溫溫柔柔。”
    “喲，你這骨頭都酥了吧！”
    馮卓站起身，把煙屁股踩滅，“沒跟你們開玩笑，我家裏都去說親了，到時候都來喝喜酒啊。”
    說完，馮卓就扭頭回了家，身後幾個兄弟連聲招呼他明天一定按時間到縣城二中，馮卓隻是招招手，頭也沒回。
    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上午在公交車上看到於舒婉的時候，公交車已經關門要走了，而且人多，他試著擠了兩下，也沒擠下車。
    等到了下一站，馮卓下車專門又跑回去了一趟，可人早已經沒了影子。
    於舒婉這個名字，是他媽從於大山哪兒打聽出來的。
    她現在已經也從媒人哪兒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吧，也不知道今天來縣城是什麽事兒，說不定是來專門見自己的……
    可要是為了自己，她怎麽在車上沒看到自己呢？也可能是人多沒瞧見吧。
    唉。
    想到這裏，馮卓歎了口氣。
    平時聽兄弟幾個提女人還沒感覺，現在輪到自己身上，真是跟長了毛刺般渾身難受。
    “媽，你到底找人給我問了沒有？”
    馮卓的母親寧美玲瞪了他一眼，“縣城的不要非要鄉下的，腦子在外麵混傻了吧！”
    馮卓撇撇嘴，“反正我就看中她了，要不是她我還不結婚呢，到底問了沒有啊媽。”
    馮家就馮卓一個兒子，二十歲的人了，寵的跟寶貝一樣。
    “問了問了。”寧美玲無奈的歎了口氣。
    鄉下就鄉下吧，馮家不容易，一直孩子不多，鄉下女人能生養，反正家裏也不缺什麽錢，回頭生了孩子，讓她就在家帶孩子做飯也挺好。
    “咋說的？”
    寧美玲皺皺眉，“媽可是帶著誠意去跟媒人交代的，可那丫頭不知道好歹，說什麽再等等。”
    “哦，她看起來挺害羞的，應該是不好意思，你趕緊讓人再去一趟啊，我倆趕緊約個時間相親見麵，就能結婚了。”馮卓自信滿滿。
    寧美玲嗯了一聲，心裏也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
    於舒婉一個鄉下丫頭，就算長的好看點又怎麽樣，啥也沒有，將來還是得靠夫家，再說了，兒子這麽優秀，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能要一個鄉下村姑，她就應該感恩戴德。
    就是這性格太小家子氣了，相親有啥不好意思的，還來這一出。
    因為這，寧美玲心裏不是很高興，去找郭有芬時，語氣很不好。
    “有芬啊，咱們兩家都是鋼鐵廠的，算是熟人了，你這怎麽還敷衍我呢，兩天了，相親這事兒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郭有芬賠著笑：“那敢敷衍姐你呀，我第二天就親自下了鄉，要說那於舒婉也是不知好歹，這天大的好事兒送上門，不趕緊同意也不知道想啥呢，說什麽考慮考慮。”
    “你還是再去催催，我兒子也不是非她不可，擺什麽臭架子。”
    “誒誒誒，你放心吧美玲姐！”
    郭有芳送走了寧美玲，又去找郭燕發了一通脾氣。
    最後郭燕無奈，隻能答應明天跟著一塊下鄉勸勸自己這個小姑子。
    可還沒等郭有芬走回家，就收到了街道辦那邊來的電話。
    電話那邊，張鳳菊將這門婚事直接推了個一幹二淨，半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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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跟那邊說好了吧。”於舒婉看著剛從大隊打電話回來的張鳳菊。
    張鳳菊點頭，歎了口氣，過來拍拍閨女的手，“你既然想好了，媽這邊肯定都支持你。”
    於舒婉點點頭。
    她剛到家就將今天的情況跟張鳳菊說了，既然沈占峰那邊靠譜，那更不可能見馮卓了，趕緊把這事兒給推了，省的到時候還說她故意拖延。
    “呀！福運茶館的點心！”
    張紅霞剛到家，就看見桌子上擺著的油紙包。
    放學回來的兩個孩子也聞到了香味兒，饞巴巴的站在桌子前麵看著油紙，小一點的於小剛已經饞的啃手指頭起來。
    於滿倉斜了眼自己閨女，敲了敲油紙包，“小剛，這是你小姑帶回來的，想吃就吃吧。”
    “太好了！”
    於小剛說著就去拆油紙包，旁邊得於樂樂也饞在旁邊等著。
    因為怕放不住，點心跟菠蘿果帶的都不算多，但也夠一大家子每人一塊了。
    “給爺爺奶奶吃。”於樂樂咽著口水，拿了兩個遞給張鳳菊夫妻倆。
    於滿倉吸了口煙，眯著眼，“吃不慣這玩意兒，給小剛留著吧。”
    張鳳菊撇了眼於滿倉，接過一塊咬了下去。
    “真饞！”於滿倉不樂意的瞪了她一眼。
    張鳳菊冷哼哼兩聲，“我閨女剛才回來就說讓我嚐嚐，我肯定得吃。”
    另一邊，於小剛已經就著稀飯吃完了兩個綠豆餅，眼巴巴的看著於果果手裏那塊。
    “果果，你多喝點稀飯，給弟弟留一半。”於滿倉不以為意的開口，這在家裏是常事兒，況且將來於大海夫妻倆還是要生孩子的，得讓果果這個當姐姐的明白什麽叫謙讓。
    “孔融讓梨聽過沒，讓著點弟弟。”於滿倉覺得自己真是會教育孩子，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
    可於果果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哪裏願意啊，眼巴巴說：“爺，那我今天給小剛當妹妹！”
    於舒婉加了一筷子白菜剛吃嘴裏，沒忍住笑了起來。
    於滿倉眉毛豎了起來，“你咋這麽不懂事兒！大海，你教育教育你閨女！”
    張紅霞皺皺眉，伸手拉了拉於果果的胳膊，雖然心裏不好受，但還是賠著笑說，“爸，果果年紀還小呢。”
    於滿倉不好直接駁兒媳婦麵子，轉頭看向於果果：“哼，舒婉這麽大的時候，都知道把手裏的饃饃讓給幹活兒的大哥了，果果你不是喜歡小姑嗎，要跟小姑學習。”
    提到小姑，於果果有些猶豫了。
    在家裏，比起爺爺，於果果跟小姑更親一點。
    眼瞧著於果果動搖，於舒婉淡淡開了口：“果果你吃你的，姑姑小時候不懂事，自己都吃不飽還傻乎乎被你爺爺忽悠著把饃分給你大伯，結果現在才沒你大伯那麽高。”
    “啪！”於滿倉一筷子敲到了桌子上，氣的喘粗氣，“於舒婉！翅膀硬了是不是？”
    張鳳菊也惱了，站起來擋在於舒婉麵前，“舒婉說的有什麽錯？我閨女小時候本來就沒少被你哄著給他倆讓吃的，你老爺們兒敢做不敢認了算什麽老爺們兒！”
    就算於滿倉是當家的，可張鳳菊向來彪悍，惹急了沒少跟他打架。
    現在年紀上來，於滿倉反而有時候還鬥不過張鳳菊起來。
    於大海愁容滿麵再次過來勸架。
    於舒婉擦擦嘴，從張鳳菊肩膀旁邊露出腦袋：“爸，你剛才那些話可有重男輕女的嫌疑，現在是新時代，你要以後再讓果果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小剛，那我就去大隊婦聯告你狀去。”
    “你這個不孝順的王八羔子，老子是在教育你們，你們……”
    於舒婉：“哦，我記得爸你好像沒上過學吧，要不這樣，你先去婦聯隊學習學習再來教育？”
    張鳳菊詫異自己平日謙和的閨女居然能說出這些話，但同時又有些驕傲，在旁邊也附和著，說到時候自己要去作證。
    而勸架的於大海眼瞅著自己親爹馬上就要被親媽送到大隊改造去，心累的幹脆站在兩人中間將他們推開。
    於大海：“爸媽，我說句公道話，這點心是舒婉帶回來的，舒婉說怎麽分就該怎麽分，而且平時你偏心大哥跟小剛我都跟紅霞都忍了，可眼瞧著倆孩子越來越大，總不能讓我們果果一直受委屈吧。”
    “早幹嘛去了。”於舒婉撇了眼自己這個二哥，“非得我說你才替你閨女說話？”
    於大海訕訕笑笑，“我就這樣的人，之前也是怕說了咱爸生氣。”
    於大海又悶又木，心裏平時也在懊惱自己太老實了，才叫媳婦兒閨女跟著自己受委屈。
    這時候，張紅霞低聲跟果果說了句什麽，果果一蹦一跳的走過來，拉住於舒婉的手，“謝謝小姑的點心，還謝謝小姑替果果說話。”
    於舒婉笑眯眯揉了揉果果的腦袋瓜，抬頭就看到張紅霞也在旁邊露出感激的笑意。
    “小姑，我今天上學的時候有個課文不會讀，你去幫我看看好不好。”
    於舒婉點點頭。
    於果果高興的牽著於舒婉的手就要進屋，臨走前，還不忘扭頭衝著不知所措愣住的於小剛做了個鬼臉。
    張紅霞雖然老實，但人卻不傻，她是故意讓果果把於舒婉拉走，緩解現在的局麵。
    於滿倉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家裏幾個人都衝著自己來，自己剛才一點麵子也沒有，現在有了台階，趕緊就著往下滑。
    “咳咳咳。”於滿倉看了眼於舒婉的房間，“好好一頓飯給鬧的亂七八糟。”
    張鳳菊瞪過去，“還不是怪你！”
    於滿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站起身，“都吃完了吧，今晚上我刷碗！”
    於舒婉在屋裏聽著外麵的動靜，微微歎了口氣。
    張鳳菊跟著於滿倉過了一輩子，年紀大了，反而張鳳菊在家裏更有地位些，盡管有思想上的不合，但吵完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但果果還小，二哥將來萬一再有孩子，照這個趨勢下去，將來恐怕有委屈要受，不如自己盡量把話先給挑明了，這樣於滿倉投鼠忌器，將來再做什麽多少有些顧忌。
    這個家她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但等以後有機會，她肯定會對張鳳菊更好的。
    想想剛才張鳳菊沒有考慮就護著自己的樣子，於舒婉心裏湧出暖意來。
    “果果，這篇文章講的是抗敵英雄趙一曼的故事，你不認識的這個字念‘拷’，拷打的拷。”
    於果果點點頭，“我記住了，這位女英雄可真厲害，將來我也要成為這樣厲害的人。”
    於舒婉莞爾笑了，“以後是和平年代了，果果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其他事情。”
    “那……”於果果想了半天，“我以後想去做個賣綠豆糕的！”
    她煞有介事，於舒婉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繼續給她把後麵的故事講完。
    不過晚上的這出戲，倒是讓張鳳菊跟於滿倉心裏都產生了新的想法。
    熄了煤油燈，張鳳菊躺到了床上。
    “我早就說了舒婉是個心裏有主意的孩子，今兒一看，絕對有我年輕時候的風采。”
    於滿倉：“……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子了，她就是瞎鬧，想著馬上要出門子（嫁人），就沒了顧忌。”
    “什麽貼金，我跟你說，舒婉就這樣挺好，將來去了婆家也不怕被人欺負，本來我還有些不放心，現在看來，那個什麽沈占峰肯定比馮卓強，不然舒婉也不會同意。”
    張鳳菊本來還怕閨女上當受騙，托了牛嬸兒再去查查這個沈家到底什麽情況，但看於舒婉這麽有主意，放心了不少。
    於滿倉拉著被子，側著身躺下，“都是城裏的，要我說都行，趕緊結婚我也清靜。”
    張鳳菊氣的翻了個白眼，“那行，你要想清靜，彩禮錢到時候分出來給舒婉，咱們家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要是什麽都不帶過去，叫婆家看笑話。”
    雖然於滿倉有重男輕女思想，但心裏對這個小女兒沒上學的事兒一直有虧欠，想了想，點頭說：“家裏現在不缺錢，給就給了吧，唉……真是上輩子欠的！”
    “欠你姥姥個腿兒……”
    張鳳菊雖然罵罵咧咧，但聽於滿倉同意，心裏也有了底，又嘮叨了兩句腰疼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