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一輩子實在……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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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朱牆金瓦,飛簷鬥拱。
    禦書房內,落針可聞。
    “真決定了?”
    蕭懷言眉宇間浮起罕見的肅穆,那雙總是挺著戲謔的眼睛,此刻沉澱著冷峻的光。
    對麵的應扶硯笑了笑:“我把你召入宮,不是同你說笑的。”
    應扶硯倚在龍榻上,手指將明黃卷軸往蕭懷言那邊推
    他抬眸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
    “你該清楚,我撐不了幾年。”
    他說這話時,帶著從容。
    “便是有葛老,也無非是多吊幾年的命。”
    “當初我答應坐上這個位置,是為了讓燕王府的上百位冤魂能瞑目,登基是為了皇權更替,整個大晉隻有我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順。”
    蕭懷言擰眉:“那也不必如此急著……”
    被打斷。
    應扶硯:“我不是心急。”
    “或早或晚的事,早些做了我心裏也能穩妥些。”
    應扶硯:“這份聖旨你收下,為了避嫌,太傅,魏昭,賀詡然那邊我就不給了。不過一式兩份,另外一份我當著賢國公、陽都侯、勇國公、修平伯這些老臣的麵,交到了路懷璋手上。”
    路懷璋眼下是翰林閱學士,聲望極高。
    翰林官雖無實權,卻接近皇帝,參與機要修撰國史,地位金貴。在其中曆練後,外放可為知府學政,內升可入六部,都察院。
    可以說這是文官的儲蓄庫,如六部尚書等高官都是翰林出身。
    可見應扶硯的用意。
    “不怕你笑話,我在意阿姚,也對墩哥兒毫無芥蒂。可我對墩哥兒好,願意視如己出,也隻是因他是阿姚所出。”
    “我要是不在了,也盼著他孝敬他母親。”
    “我的身子……無法延續燕王府的香火。可便是能延續,隻要姓應,我都沒法保證是個好的。應家祖上無多少善茬,父輩叔伯又多敗行,縱使教導的溫良恭儉,可血脈的髒汙洗得進皮肉,也洗不淨根骨。”
    “我走後,這位置,總要有人坐吧。”
    故他親筆傳位詔,以托社稷。
    “魏家不同。他們祖上世代風骨錚錚,如鬆柏經霜不凋。生於詩禮之族,沐忠正之風。”
    應扶硯:“魏家子,是最好的人選。”
    都說朝中最大的關係戶是寧允翎。
    可要是魏昭有了兒子,寧允翎也得靠邊站了。
    魏家子有魏昭這個父親輔佐,有太傅這個外祖父鋪路,賀詡然是舅公,蕭懷言是世伯……
    再有應扶硯的傳位詔書,誰敢不服。
    而這些人能在他去後,善待阿姚母子。
    蕭懷言伸手去拿,很快,手停在了半空:“可……”
    應扶硯擰眉:“怎麽回事?你有什麽疑慮?”
    蕭懷言:“嫂夫人篤定那胎是女娃娃。”
    話音剛落,隻見應扶硯身邊的心腹匆匆入殿。
    “剛得到消息,順國公府添了個小郡主。”
    蕭懷言對應扶硯道:“你看。”
    應扶硯表示:“我當什麽事。他們夫妻還年輕,感情又好。日後再生一個不就行了。”
    “魏家本就人丁不旺。”
    蕭懷言:……
    人家寧素嬋這個正經婆婆,都沒你催的急啊。
    應扶硯:“我該是等得起的。”
    蕭懷言:……
    蕭懷言小心把聖旨收下。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
    “又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心疼那孩子。”
    “還沒有他呢,就是下一個皇帝了,壓力得多大啊。”
    應扶硯:“你若是心疼,怕他太累從小沒了童趣。也是能多累些……”
    他看向蕭懷言:“你那夫人和弟妹交好。我瞧著弟妹說什麽,她都能閉著眼捧場了。回頭弟妹要是心疼兒子,想必她都會讓你幫著分擔。”
    蕭懷言:……
    不想承認,但的確如此。
    他眯了眯眼,沒好氣:“誰有你會算計啊?”
    應扶硯也歎了口氣。
    “別說,我更心疼賀詡然。”
    都不用等虞聽晚心疼,賀詡然隻怕都心疼了吧。
    他好像隻有一輩子當牛馬的命。
    兩人的對話沒持續多久,蕭懷言提出告辭。
    應扶硯也不曾留他。
    等他走後,親信跟著退下。殿內又剩下應扶硯一人。
    他身子往後靠,掩下眼角的疲憊。
    挺好的。
    至少這些人裏頭有人得了善終。
    ————
    姚汝做了牛乳茶,又做了軟綿的點心。
    一式兩份。
    她細細叮囑身邊的婆子。
    “這份給太皇太後送去。她老人家這幾日胃口不佳,點心裏頭加了山楂,助開胃的。”
    “去了後別忘了道個喜。”
    婆子笑著道:“是,太皇太後娘娘這幾日可一直燒香拜佛,眼下將軍夫人母女平安,隻怕太皇太後一高興,慈寧宮上下又要撒錢了,老奴也去湊湊熱鬧。”
    姚汝笑。
    她提著食盒,往禦書房去。
    外頭的親信見是她自是沒有攔的。
    姚汝輕聲問:“裏頭可有人?”
    她怕進去耽誤正事。
    “隻有主子一人,蕭世子已出宮了。”
    姚汝頷首。
    殿門開著,不曾合上,她直接提著裙擺跨入門檻。
    可剛進去往裏走,就聽到裏頭劇烈的咳嗽聲。
    姚汝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應扶硯不曾得知她過來。故咳嗽的不似以往在姚汝跟前的隱忍。一時間竟止不住。
    姚汝遠遠看著。
    看著他單薄的身子伏在案邊,以拳抵唇,每一聲咳嗽都帶著胸腔裏破碎的翁鳴,聽得人肝膽俱顫,指縫間有鮮血淋漓而下,仿佛他能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姚汝抱著食盒的手驟然縮緊,指尖死死掐進掌心。
    可她不敢哭。
    怕應扶硯瞧見。
    更怕應扶硯知道,她瞧見了他狼狽的樣子。
    姚汝輕手輕腳的往外去。
    直到殿內歸於平靜。
    她猶在外頭站了許久,這才重新走進去。
    應扶硯已擦去嘴角的血。
    他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抬頭。
    看到姚汝,眸光一寸寸化為溫柔。
    還有外人參不透的複雜。
    他其實沒有那麽從容赴死,至少,這人世間有牽掛。
    他放不下他的阿汝。
    即便清楚,他至少還有幾年的命數。可總怕時間不夠為她麵麵俱到,鋪好餘生所有的路。
    姚汝走近,像平時那樣,為他掖了掖身上的大氅。
    她沒有哭。
    也沒有非要讓應扶硯許諾說陪她一輩子的鬼話。
    一輩子對他們而言,實在……太長了。
    她看著眼前人,眼裏好似隻有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繾綣。
    “風大,仔細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