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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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蔽日,雷聲隱隱。
    金開野同鬱薄紫並肩站在黑水塘側,風吹衣,雨打發。
    看著未有絲毫波瀾的湖麵,金開野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鬱薄紫麵色自若,未有悲喜色,隻思考著等會去膳堂吃什麽。
    傅驚塵善用劍,又無玄法根基,被安排在紫雲峰中學習,跟隨他學習。
    但鬱薄紫旗下劍修,皆是有名有姓人物,並不在意這個毫無基礎的家夥。
    他今年已五十,是八大宗主中除葉靖鷹外最大的一個。
    入玄鴞門前,鬱薄紫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飲血劍,也是一名劍癡——當初來此,隻為尋求傳說中的“火靈劍”,誰知入了玄鴞門,才知此劍在禁地黑水塘之中。
    縱使掌門,也不敢輕易下塘。
    要取劍,更是要在毫無玄法的情況下殺掉鎮守妖獸。
    百年間,未見有人從黑水塘中活著回來,誰知下麵有幾隻妖獸?
    鬱薄紫也不敢。
    他漸漸淡了取劍的心思,在玄鴞門已有家室,幼女爭氣,已經入了內門修習,更不願以身涉險。
    隻當這個剛入門的弟子已經死了,順帶著開解金開野,要他一塊兒回去,不必在此處苦等,兩個剛來的弟子,擅闖禁地本就該死。
    即使僥幸活著出來,按照規矩,亦要處死。
    在那之前,鬱薄紫需先奪劍。
    雨如銀河傾,金開野連傘也未打,隻看著塘邊隱隱的黑氣。
    他的術法能增益身體,亦可放大五感知覺。
    黑水塘邊有花又青的濃鬱氣息,根據這些味道,可以判斷出她的活動軌跡,推論她是如何疾步上前、微微弓身、大約是想拉什麽人上來,但不知為何,又發生爭執——
    花又青不是主動跳下去的。
    她大約是被人推、或者踢下去。
    那同花又青纏鬥的人……有藍琴的味道。
    驀然間,金開野想到昨日晚膳的那張紙條,大約是花又青親自悄悄送過去的。
    “大楚興,陳勝王。”
    金開野明白她的暗示,也隱約不安。
    藍琴忽然推花又青下去,莫非因為此事?
    藍掌門是否知情?
    躊躇間,又聽銀鈴作響,清脆悅耳。
    八名赤足白衣少年,抬著一頂白玉做的轎子,緩步走來。
    近了身前,轎簾輕輕一撥,露出一張豐腴多情的臉。
    鬱薄紫笑著行拱手禮:“湘夫人。”
    來者是修占卜之術的宗主,柳湘湘,年方三十五,最喜貌美少年少女,每每挑選弟子,亦是貌美者優先。
    湘夫人的手搭在轎攆邊,笑意微微,聲音柔媚:“掌門有令,命我帶弟子守住黑水塘;若瞧見那倆孩子出來,即刻斬殺。”
    她以絲帕掩住口鼻,輕歎:“外山果真臭不可聞。”
    說完後,又望向那兩名宗主:“二位請回吧。”
    黑水塘下,明月高升。
    待遮蔽月亮的最後一片雲彩散盡時,花又青已經困到快坐不住了。
    她不敢睡,憂心傅驚塵走時不帶著她,也憂心等會兒小黑意識到上當受騙後,和傅驚塵拚上狗命。
    花又青強打精神,為了驅逐睡意,和傅驚塵聊天。
    “你之前那把劍,為什麽生鏽了還在用?”花又青問,“是有什麽重要意義嗎?”
    傅驚塵說:“因為無錢更換。”
    花又青:“……”
    一把鐵劍話費不到一兩銀子,但給她的那個鬥篷是赤狐毛的,少說也要五兩。
    花又青問:“就因為這個?可是那麽多鐵鏽,你為什麽不花一點點錢找匠人重新打一下呢?”
    傅驚塵說:“鐵鏽有用。”
    花又青費解:“我隻聽說過可以入藥……難道劍上的鐵鏽還有其他用處嗎?”
    “嗯,”傅驚塵平靜說,“倘若我一時失了手,或那人僥幸從我劍下逃脫,傷口處沾了鐵鏽,亦會在短時間內患破傷風,暴斃身亡。”
    花又青:“……”
    好惡毒啊魔頭你!!!
    ……這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給劍疊加奪命術法?
    花又青不想再談如此殘忍的殺人方法,問:“潑粉山海棠派的弟子都穿粉色衣服,因為名字帶粉,傲天派不敢穿明黃,隻敢穿褐黃,因為他們狂;玄鴞內門弟子都穿黑色衣服,是因為這個派的人下手黑嗎?”
    “或許,”傅驚塵問,“那我平時穿白色,有無什麽說法?”
    花又青把“白癡”二字咽下,違心:“因為兄長您冰清玉潔,心若白蓮。”
    傅驚塵若有所思:“你方才也說自己冰清玉潔。”
    “因為我們天生兄妹,郎才女貌的一對,”花又青誇耀,“上天入地,舉世無雙。”
    傅驚塵含笑:“青青對我評價竟如此高?”
    花又青:“嗯啊。”
    “倒是我錯怪了,”傅驚塵歎氣,“我看你求助於金開野,還以為你也想認他做兄長。”
    “怎麽會呢?”花又青繼續違心,“我同他隻是虛與委蛇,他們都是客棧,你才是家。”
    傅驚塵說:“那你看到巨人後跑什麽?”
    ——因為死道友不死貧道。
    花又青不能說。
    她作西子捧心狀,楚楚可憐:“因為我不想成為兄長的累贅。”
    傅驚塵一笑。
    花又青岔開話題:“聽說修習術法,也有各門各派,玄鴞門也這樣嗎?”
    傅驚塵頷首。
    花又青來勁兒了:“那玄鴞門內門弟子修的是什麽?劍道?符道?丹道?音道?還是魔道?佛道?妖道?鬼道?仙道?新道中道?道可道?非常道?”
    傅驚塵評價:“歌唱得不錯,適合去音修。”
    花又青可憐巴巴望他。
    “玄鴞門現今有八大宗主,分別掌控劍、丹、醫、符、體、音、占卜、陣法八類修士,”傅驚塵難得耐心,同她一一解釋,“亦有少數散修,修無情道。”
    花又青:“喔。”
    種類比她想象中少一些喔。
    清水派雖然隻有八個人,但要學的,可比這些多多了。
    十年後,修道也倡議“劍丹醫符體全麵發展,音、占卜、陣法陶冶情操”,各門各派在修仙一事上也開始了競爭,紛紛開設小眾修仙課程,甚至包括禦獸,佛修等等高難度且難以尋覓工作的類目。
    盡管永海派被批評“填鴨式修仙,扼殺修道者靈氣”,但在十年後,幾乎所有的門派都在效仿它。
    ——除了無情道。
    眾所周知,無情道是最難修的,尤其是男人,但凡修習無情道,就一定會陷入一場轟轟烈烈摧毀道心的情,愛中。
    因而,對於大量想求偶的男修仙者而言,無情道絕對是最佳選擇。
    比拜月老靈驗多了。
    花又青追問:“話本上提到,男人永遠都修不成無情道,是真的麽?”
    傅驚塵淡聲:“我不知。”
    花又青來了精神,她說:“聽說,越是堅持修無情道的男人,越容易因種種意外陷入情網,是這樣嗎?”
    傅驚塵未置可否。
    花又青興奮地繼續追問:“所以,現在有很多想要尋求道侶、卻找不到的男人,都跑來修無情道了,對不對?”
    傅驚塵說:“青青對修無情道這件事似乎有些見解。”
    “是啊是啊,我覺得,無情道修不成,歸根結底,還是修道者不夠心狠,無法徹底割舍俗塵雜念,不能真的做到太上忘情,”花又青滔滔不絕,“最後都一頭栽在’情’字上,要麽就是’色’。”
    傅驚塵順手折一根樹枝,不言不語,靜靜聽她胡說八道。
    “依我來說,欲修無情,必先自宮。先割掉□□二兩煩惱根,絕不會再近女色;再殺掉自己一切親朋好友,斬斷塵緣,”花又青嚐試攀談,“對了,還沒問你,哥哥,你選修了什麽?”
    傅驚塵說:“無情道。”
    他望花又青一眼,運氣,手中樹枝插入她身後碎石,那般堅硬的石頭,竟被一根樹枝刺得四分五裂。
    收了樹枝,傅驚塵慢慢悠悠:“我現在隻有妹妹你一個親朋好友了。”
    花又青說:“抱歉,當我什麽都沒說。”
    安靜等了一刻鍾,小黑仍未回返。
    在花又青險些枕著傅驚塵睡著時,小黑終於叼著一柄通紅的劍,邁著四隻虎爪一路狂奔而來。
    他身上的鱗片滿是黑煙,蓬鬆的尾巴亦被燎了半截,禿了一半。
    當啷一聲,他幹脆利落地將口中劍吐在地上,張開口,那意思很明顯——
    給我解藥。
    傅驚塵並不食言,痛快將手中那半粒解藥給予他。
    花又青閉眼,不忍直視。
    小黑舌頭一卷,藥丸入腹。
    不消多時,毒藥緩緩生效。
    他疑惑問:“為什麽吃了解藥,我反倒有些腹痛呢?”
    “正常,”傅驚塵淡然觀察那火靈劍,“你的身體正在排毒。”
    小黑:“喔。”
    在岩淵中由贛巨人守護的寶劍果真非同一般,周身泛瑩瑩潤潤的光澤,雖名為火,卻不暴戾,恰如焰心一點光,擔得起“靈”這個字。
    小黑疑惑地低頭,狗肚有些發麻,四爪亦有微微麻痹的症狀,他又開口:“大夫,剛剛吃下去的那粒解藥好像在我肚中亂跑。”
    “它在巡查你中毒的經脈,”傅驚塵握住火靈劍劍柄,仰首望見一輪圓月,時間剛剛好,他說,“此後六日,你每日來找我要一粒解藥。”
    小黑疑惑:“什麽解藥要連吃七天?”
    “因為七天一個療程嘛,”花又青嚴肅臉,搶答,“畢竟是獨門秘藥,如果這麽容易就能解,怎麽能顯示出此毒的精密?”
    七天啊。
    那麽久。
    還要忍七天,才能吃掉傅驚塵。
    小黑失望點頭,收起口水。
    可惜了。
    吃不了花又青,他原本還想嚐嚐傅驚塵呢。
    不知怎麽,傅驚塵身上亦有和花又青相似的氣息,聞起來特別香。
    月上中天之時,陰氣最盛,也是贛巨人最脆弱之時。
    千百年前,它就應該死了,但它不順應天命,同玄鴞門簽下契約,在岩淵鎮守火靈劍,以躲避天道責罰。
    憑什麽?
    憑什麽一切都要按天道規律運行?
    何以蟪蛄無法知春秋?何以蜉蝣不能知朝暮?
    天地生萬物,何以萬物壽命有長有短?
    天道不公,它要長生。
    結契後,贛巨人成功地活了下來,逆天改命,在這天道尋不到的小小世界之中生活。
    時間久了,它的手腳越發僵硬,四肢和背部長出岩石,思維也漸漸混亂。
    生死薄上壽命已盡的妖物,又怎能再僥幸存活的情況下祈求旺盛生命力?
    幸好玄鴞門會定期丟下人,做他的食物。
    贛巨人已漸漸忘記自己的故鄉,忘記同類,朋友,夥伴,那個飛來飛去的、狗不狗虎不虎的東西,它也開始厭惡它,厭惡對方有出入這裏的自由,有著漫長的壽命和愚蠢的腦子,它卻隻能龜縮在結界中。
    時間久了,贛巨人連厭惡都忘記了,隻記得一件事——胡子花白的掌門老頭來到岩淵中,察看火靈劍,老頭擅長卜卦,起草占卜,告訴贛巨人,終有一日,那個來取劍的人會殺了它。
    彼時,神智尚清醒的贛巨人,不安地問,那人相貌身形,年齡幾何。
    掌門老頭隻搖頭,說,那個會殺死巨人的人,是個男性,名為定清。
    彰巨人等了一百六十六年。
    一百六十六年,它從狗不狗虎不虎口中聞聽了定清的名字,聽這個心懷慈悲的修仙天才,菩薩心腸,;聽他不拘一格,溫和良善,從不鄙夷妖物,亦不會妄殺生靈;聽定清為百姓除蛇妖,分文不收;聽定清開宗立派,名為清水派,清心寡欲,上善若水;聽定清收徒不問來路,有教無類,細致耐心,一身本領盡傳授。
    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贛巨人想,自己若有幸死在他劍下,成為他修仙路上的一塊基石,亦不算辱沒這一生。
    但名聲斐然的定清,迅速跌落神壇。
    他同自己女徒芳初有私,壞了紅塵戒律,又在事情敗露後,為正其道,以芳初血肉鑄劍,雖舉一派之力封印妖魔,卻也壞了名聲,折了大半親手教導的弟子,幾乎葬送了自己所有心血——自此,清水派門派凋敝,他亦閉關不出。
    贛巨人開始不想死在定清劍下了。
    妖獸也有尊嚴,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為那些能問道之人提供一份功德,看著他們去同天鬥爭。
    德行有損的人,不配。
    定清一百歲時,曾來過這裏。
    修仙之人的相貌大多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一百歲時的定清看起來也不過五十左右,未有衰敗之相。
    他來此地,是采集懷夢草。
    外麵天地,懷夢草生長不易,價高難得,這裏因人煙罕至,尚保留了幾株。
    定清來時,贛巨人縮身岩石中,悄悄地看著這個男人,唾棄他竟如此道貌岸然,壞了道心。
    他摘了兩株懷夢草,收在懷中,並未看彰巨人的眼睛,隻是平靜提醒它,切莫再臥那岩石洞下,陰氣重,而彰巨人屬火,兩相衝,於它不利。
    贛巨人問:“你不想殺我?掌門算出你會殺我。”
    “殺你?”定清疑惑,片刻後,他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我會殺你,但不是現在。”
    贛巨人將其理解為,他擔心損傷那兩株脆弱的懷夢草。
    它一直等著定清來殺他,等到定清仙逝的消息,又等到自己都快忘掉這件事。
    它已經快變成這裏的一座石山了。
    今夜明月異常,圓若銀盤,明若皎鏡。
    從不做夢的贛巨人竟做了一個夢。
    夢中回到定清仙逝的那晚。
    青年模樣的男人再度來到岩淵,他素衣布衫,手托兩株懷夢草,躬身種下。
    仔細以土遮掩後,他轉過身,微笑看贛巨人:“現在我們同是倒反天罡之人了。”
    夢中的贛巨人仍會說人語:“你逆天改命,從今之後,生生世世,再不能得道成仙,永墮輪回,你不怕麽?”
    “若心存善念,天下大同,成仙和做人又有什麽分別?”青年模樣的定清笑,“不必為執念所迷。”
    贛巨人觀他容色,忽而醒悟,為何他是幾百年來最接近飛升為神的那一個。
    贛巨人說:“你已悟道,本可以成仙。”
    定清從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贛巨人問:“你現在是來殺我的嗎?”
    “我不會殺你,但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定清溫聲,“十六年後,會有一十歲女孩不慎跌落岩淵,她血有異香,能除惡蕩濁——請莫傷她性命。”
    岩漿沸騰,咕咕作響,一個熱氣泡悠悠飄在空中。
    啪。
    夢醒了。
    醒來後的贛巨人已然記不得夢境,他忽然想去曬曬月亮,哪怕這些陰寒的光會讓它身體疼痛。
    爬上岸的一刻鍾後,贛巨人看到遠處岩山上,隱隱有盈盈光澤,模糊意識到那是劍意。
    那個男人手中拿著的,是他鎮守多年的火靈劍。
    狗不狗虎不虎的狗東西,還是背叛了他!背叛了玄鴞門!
    贛巨人一聲怒吼,踉踉蹌蹌著過去,他憤怒地以手臂推倒所有礙事的樹木,要捏碎那個盜劍的小偷,這劍本該是定清的——縱使他已經忘了定清是誰,總歸不該是眼前的年輕男人。
    男人輕盈避開,他半身尚有人血的味道,刺激著贛巨人的食欲。
    它胡亂一抓,想要抓了這男人送進口中,先吃了他,再去吃那個狗東西,喔,還有個一起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身上很香,血很香……
    贛巨人噴出烈烈火焰,即使有月光壓製,畢竟是千年多的妖物,殺個人類還是易如反掌。
    男人這次卻並未後退,不懼漿石攻擊,縱使烈火燒衣、臉被碎石所傷,猶迎麵而來,一劍劈在巨人肩膀上,又借力上躍,周身燃著火,好似地獄訪客。
    贛巨人驚詫。
    這男人不怕死嗎?
    來不及多想,贛巨人僵硬抬頭,脖頸撲簌撲簌掉落碎石無數,伸長了胳膊去捉那個男人,阻止他刺自己頭頂。
    狗東西在這個時候飛撲而來,有什麽東西落在巨人頭頂,它不在意,此刻隻想殺眼前男人。
    狗嘴咬住贛巨人後背的劍,死命地往外拖拽,劍深難拔,痛得它一個趔趄。
    足下地麵滾滾開裂,贛巨人狂怒著怒吼,一口噴出所有碎石,企圖將男人燒死。
    男人終於往後退——他不得不退,贛巨人幾乎是將所有的氣力都用在此次噴發上,岩漿滾碎石,能淹沒一座村莊。
    後背亦一輕。
    白日裏刺入他體內的劍,終於被狗東西拔出。
    “——接好了!”
    聽狗東西一聲叫,贛巨人未反應過來,隻覺頭頂一涼——那懷有異香的十歲小女孩,是何時上了他的頭頂?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聲東擊西。
    沒有時間再想了。
    遲到的天譴,終於來了。
    啪。
    女孩使出全身力氣,握住那柄滾燙的劍,直直刺穿他的天靈蓋,攪碎了腦漿。
    天道終於開始清算。
    轟轟隆隆。
    隻聽得一聲巨響,贛巨人登時碎做千萬塊石頭,咕咕嚕嚕,散作一地,堆積成石丘,一如這裏的每一座岩石山。
    小黑忽閃著倆燒焦的大翅膀,一個猛子衝到花又青身下,馱著她,狗嘴接住她手心掉落的劍,燙得一聲汪嗚,痛得呲牙咧嘴,狗容猙獰。
    那劍是從贛巨人體內拔出的,滾燙著裹挾熱意。
    花又青的手亦迅速燙出泡,她顧不得先處理,催動小黑載她去探查傅驚塵情況。
    見到人後,花又青鬆了口氣。
    還好沒燒到臉。
    傅驚塵神誌尚清明,身上雖有火焰,但他及時跳入水中,已經消了明火。還有些妖焰,也在花又青折柳枝為他擦洗後漸漸熄滅。
    他抓住花又青的手,翻開,看她掌心被火燎出的泡。
    傅驚塵不笑,問:“痛不痛?”
    花又青專心泡柳枝水:“皮肉傷而已啦。”
    傅驚塵沉默半晌,開口:“你想不想來內山學習?我可以幫你。”
    花又青:“啊?”
    話音未落,小黑又叼了兩柄劍過來,那把“先秦幹將”的鏽鐵劍,被他當作寶貝,藏在狗肚子下麵,打算等會兒丟進岩淵;在草地上留下一長串虎爪肉墊印,他又把那柄火靈劍,叼到花又青麵前,認真:“贛巨人已死,按照契約,這柄劍是你的了。”
    花又青:“啊啊?”
    “這柄火靈劍,天命記載,要歸親手殺死贛巨人的人,”小黑嚴肅,“你親手殺了它。”
    花又青說:“啊啊啊?”
    傅驚塵說:“此劍輕盈,適合女孩子使用。”
    花又青僵硬握劍,滿目茫然:“可是我不想修劍啊……”
    傅驚塵訝然:“為何?”
    “不好聽啊,”花又青重重歎氣,憂愁,“我若是修劍,豈不是會被稱為劍人?將來身死,和劍合葬,墳墓也會被稱為劍塚。”
    傅驚塵:“……”
    待柳樹陰氣將身上灼傷去了個七七八八後,兩人一狗才去探查贛巨人的屍體,想要看看,還有無其他遺留之物。
    小黑鼻子靈敏,東嗅嗅西嗅嗅。
    而花又青用異眼看,輕而易舉察覺到贛巨人腹中有異樣,她驚喜叫來傅驚塵,指著那裂開石縫。
    “看!贛巨人肚子裏有丹石哎,難道他已經修煉到傳說中的結丹期?”
    傅驚塵俯身仔細看了看,告訴花又青。
    “這不是什麽結丹,是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