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章)太初九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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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上一次幾年時間不在長安露麵不同。
    那個時候,長安城的一切都是霍海搞出來的,霍海就算離開了大眾視野,但他實際上依舊占滿了每個人的生活。
    而這一次,霍海在上任大司農之後,就抓的是各種新商改舉國項目,並沒有對民生做出什麽大的貢獻了。
    隨後成為禦史大夫後,更是開始隱身。
    而現在,離開長安,周遊天下。
    最開始,禦使大夫在各地處理冤假錯案,處理貪官汙吏,還是頭版頭條的新聞。
    再然後挪到了頭版二條。
    然後是二版。
    然後是靠後的詳版。
    最後是無人問津的小角落裏,豆腐格大小的範圍內,稍微提一下。
    今年,霍海三十五歲,離開長安已經五年。
    門外來了個青年,名叫司馬期。
    司馬期在這裏四處打量。
    來的時候,司馬期專門查過武侯的豐功偉績了,除了自己喜歡的足球,是武侯提出的之外,別的方麵,似乎也很普通。
    也就是十多年前比較活躍,如今似乎是朝局之外的人了。
    吳答把司馬期引入院子裏,司馬期拱手:“請問兄台。”
    吳答做請,讓司馬期講。
    司馬期:“武侯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吳答愣了一下開口:“武侯是一個閑適安逸的人。”
    司馬期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霍海從屋裏走了出來一邊挽袖子,一邊:“哪有那麽難,泥鰍都擺在盆裏了還摸不出來,我就不信了。”
    等霍海看到司馬期後,若有所思:“有點眼熟。”
    司馬期拱手:“晚輩司馬期。”
    霍海笑嗬嗬:“原來是司馬老頭的兒子,他寫信給我說過了,讓你跟我當徒弟,你想學什麽?”
    司馬期反而疑惑了。
    難不成想學什麽都能教?不能吧?
    司馬期詢問:“可有長生之法?”
    霍海一邊伸手抓泥鰍一邊:“哦,西遊迷?”
    司馬期擺頭:“隻是聽酒樓說書先生說起過。”
    霍海:“那提這個幹嘛,說說別的吧。”
    司馬期:“可有上天的辦法?”
    泥鰍從霍海指尖溜走,動作滑稽的霍海一邊阻止一邊:“上天太危險了,你是司馬老頭的大兒子,別給你整沒了,到時候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可不想把你爹給氣死。”
    司馬期嘀咕:“也不會是麽。”
    那吹這麽大的牛皮幹嘛?還什麽都能學隨便說呢。
    想了半天,司馬期記得長安年紀大的人都說武侯喜歡吃愛吃也會吃,於是:“我來學吃美食,做美食。”
    霍海抓起泥鰍:“那你算是來對地方了,今天讓你嚐個鮮,藿香香辣仔薑泥鰍!”
    “解暑最佳菜品!”
    司馬期看了看自己的半厚棉袍,歎了一口氣。
    太初元年。
    ……
    太初二年,司馬期感受著冒腦花的強度,興奮不已。
    霍海壓了壓手。
    示意這是小場麵,低調一點。
    司馬期正驚歎之間,霍海端了一碗普通的掛麵放在條凳上,示意司馬期吃。
    司馬期不願意。
    在長安,窮人才吃掛麵,哪個富家子能吃掛麵這種東西啊?
    霍海看司馬期不吃,自己把自己那份冒腦花倒進了掛麵裏。
    整個大搪瓷茶杯裝著的大腕腦花麵,瞬間迸發出香氣。
    司馬期終於知道了為什麽蜀郡人對於一個美食的頂級評價是‘這油湯留著下一碗麵’。
    也終於知道了,原來成都的麵是吃澆頭,而不是吃麵的質感,和北方完全不同。
    司馬期大概可以感覺到,恐怕以後整個南方都會是吃麵吃澆頭,而不是吃麵條的質感質量。
    司馬期感覺,自己真的是來吃美食來了。
    ……
    太初三年。
    司馬期左手邊放著一碗茶,右手邊放著一把葵花籽。
    正麵放著二筒二筒三筒四筒五筒五筒六筒七筒八筒八筒八筒九筒九筒。
    霍海手搭在太師椅的圈子上:“你又在做清一色是吧?”
    司馬期裝傻:“就是,二師娘你太貪心了。”
    麵對禍水東引之後,劉細君抬頭:“你才是在做清一色吧?誰家好人會打兩個七萬兩個四萬啊。”
    司馬期也不裝了:“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霍海:“謔喲,筒子不得給你打了。”
    司馬期自摸了:“其實已經做完了二筒,自摸了。”
    霍海瞪眼:“這麽快?”
    “來來來,洗牌。”
    “跟機械電子所的人說說,讓他們試試能不能做出電動麻將機出來。”
    司馬期一邊搓麻將,一邊:“老師,您三十歲開始,一直到現在三十七歲,已經七年了,人生中最好的七年時間,都在這裏隱居度過。”
    “真的不會鬱悶麽?”
    衛長公主笑了笑。
    霍海抽出一根卷煙:“你懂什麽。就是因為三十歲開始到現在三十七歲,我都在這兒度過,我才感覺這輩子沒白過。”
    用火折子點燃卷煙,霍海把火折子扣上,心想這玩意用起來有點怪,不如煤油打火機,但是莫名有一種江湖感。
    司馬期不相信,一個大漢朝廷高官,一個曾經在長安風光一時的人,會甘心常年躲在這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
    司馬期認為霍海在躲什麽。
    霍海卻跟司馬期說起了住在這裏的好處。
    過自己想過的人生。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旦從這兒走出去,人生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司馬期感覺老師又在裝逼了。
    分明是被困住了,被纏繞住了,說的自己隨時可以出去一樣。
    可是,是什麽擋住了老師呢。
    這一年的末尾,一個消息傳到了成都。
    天竺分裂了。
    天竺東現如今被扶持上了新的國王,如今改名叫葉脈王朝。
    意思是說,王朝就像葉脈一樣,是從大漢這棵大樹上長出來的。
    天竺東生產了好幾年的緬榕橡膠,如今大量的野外割膠人麵臨著一個選擇。
    要麽去交州當勞工。
    要麽回到普通生活中,不再擁有工作。
    更多人在整個地區挖礦,伐木,製造各種原材料。
    他們並沒有功夫關心上層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他們已經接受了神使被替代掉得到結局。
    儒教。
    儒就是巫祝,巫祝就是祭祀神使。
    婆羅門,也是祭祀神使。
    所以,天朝來的神使,代替了本地婆羅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儒教在天竺,就叫做婆羅門教了。
    整個天竺大地,一等人是大漢的婆羅門神使,二等人是國王,三等人是……
    而天竺西麵,麵對多年的討伐,西麵最終徹底的被打崩了。
    本來戰鬥力就差勁的他們,被迫承認了孔雀王朝的複蘇。
    所有百姓都不懂孔雀王朝是什麽。
    反正就知道孔雀王朝信佛。
    佛就是和濕婆差不多的存在,是天帝天庭在西方的另外一個分支。
    而天竺西麵,也奉行同一套製度。
    隻是沒有了婆羅門,而是多了僧侶。
    根本沒有人去告訴他們佛教應該是個什麽樣的存在,他們隻是開始信佛了。
    信佛之後,不再挨打了。
    要什麽有什麽。
    要吃的有吃的。
    要穿的有穿的。
    高層用上了潔白的佛陀的餐具。
    普通人也用上了棕黃色光滑的餐具。
    他們確信,自己進入了最好的世界。
    唯一的問題是,東麵居然有一群玩意兒,把潔白的佛陀賜予僧侶和國王的餐具叫做神使的餐具。
    這怎麽可以忍受?
    雙方之間開始有了某種形式的摩擦。
    ……
    太初四年。
    司馬期突然對足球懷戀無比。
    看了長安的報紙後,司馬期對周圍街區的人說“現在長安和成都之間正在修建鐵路,短則一年半載,最長三年五載之後,雙方就通火車了。”
    “到時候,長安的人過來一看,成都連一支像樣的球隊都沒有,臉麵上怎麽過的過去?”
    大家聽完“切!”然後就散了。
    過了一個月,霍海跟司馬期說:“你師娘突然喜歡上看芙蓉花了,你去把成都往外走的道路都種上芙蓉花,種十公裏。”
    “記住了,是木芙蓉。”
    本來衛長公主說沒必要的。
    但是在這個地方,真的挺合適的,這座本來就該充滿木芙蓉的城市,得到了它應得的。
    在帶隊進行綠化的時候,司馬期終於成功的組建了自己的足球隊。
    司馬期也不知道自己的球隊應該叫什麽名字。
    後來看種花後,來往的客商說‘這哪兒是成都,這分明是芙蓉城。’
    ‘芙蓉城嗎?十裏錦官,也可以叫做錦官城。’
    司馬期得到了靈感,就把這支球隊取名為成都蓉城。
    司馬期完成了成都二環往外的道路的改造任務。
    這個過程中,不少人看司馬期年輕,想要使絆子,在這個工程裏搞點好處。
    結果毫無意外,全都把自己搭了進去。
    有的是司馬期親自處理的,有些是不知道被誰處理的。
    霍海也是看似毫不在意,實則盯著全過程。
    整個城市改造中,本地豪族沒有撿到任何好處。
    同時成都完成了第一次城市化。
    他們唯一得到的好處是,讓司馬期得到了巨大的政績。
    所有相關的報告,霍海直接付之一炬。
    和霍海知道的時間線上的年號再一次發生了不同。
    本來太初到了這個時候,應該進入天漢的。
    但是,劉徹壓著天漢的年號不動,繼續使用太初這個年號。
    太初五年。
    北方大旱。
    糧食產量銳減。
    糧價攀升。
    對於北方各地沒有太大影響,該吃吃該喝喝,因為在這個城市化的第十個年頭,大漢的平均工資已經提升到了九千五百大錢。
    六年製義務教育已經對社會送出了四千四百萬新生知識人口。
    這些人口在經曆短暫的經驗積累期後,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工資迅速朝著四萬逼近。
    生活中,單個銅錢的使用率越來越低。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大漢出現了最終的貨幣改製。
    由銀元和銅幣代替了原來的銅錢。
    其中銀元代表一兩,也就是一漢幣。
    而銅錢有兩種,一大一小。
    大的那一套是一角兩角伍角,小的那一套是一分兩分五分。
    最小的一分,等於曾經的十銅錢。
    銅錢依舊再使用,但是使用率越來越低。
    米價的飛速上漲糧價和物價的上漲,在迅速蓬勃的工資和迅速豐富的物產麵前,並不明顯。
    但是!
    漢地十三州的人受得了,肅慎鮮卑人頂不住了。
    這些年來,大漢瘋狂的給肅慎鮮卑輸送糧食,價格很低。
    他們在自己所在的區域,建設各種各樣的基礎設施,獲取的工資,別說養一家三口了,就是養一家十口都沒問題。
    按照他們以前的老活法兒,養二十口,三十口,五十口,都不是問題。
    這種態勢下,肅慎和鮮卑人口迅速膨脹。
    但,這個過程中,膨脹的是肅慎地區和鮮卑地區的人口,而不是肅慎土人人口鮮卑土人人口。
    在進入經濟社會,知道經濟的好處後,在上層對大漢投誠後,大量漢人富人來到了這些地方。
    他們可不是一個人隻娶一個老婆的。
    在沒有法律規定的情況下,三個,五個,甚至更多,都有。
    與此同時,原來的衛滿朝鮮,現在被稱之為舊衛國人被遷移進來,肅慎土人鮮卑土人又同他們混姻。
    所以很難發現自己族群的出生人口比例不太對勁。
    目前肅慎地區人口已經從近二十年前的五十萬人。
    暴漲到了三百八十萬人。
    雖然其中一半以上是不到十四歲的少年。
    但是對於整個地區來說,十四歲已經可以養家了,畢竟他們不是六年義務製教育,而是三年。
    而這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十三州漢民和新肅慎漢民的混血。
    鮮卑那邊情況也差不多。
    但到了今年,糧價突然上漲,接近八百萬人口突然之間吃不起飯了。
    窮則思變。
    窮會讓所有人自己想辦法找出路。
    靠近津門比較近的肅慎人最先發現出路。
    大漢開始去遙遠的澳島建立聚落,在那邊開礦,放牧。
    缺少移民。
    凡是過去,送地,送錢。
    而且過去如果不要地,就能獲得一個工資不低於五千的工作。
    整個肅慎地區,大家瘋狂的報名。
    別看肅慎土地肥沃,跟普通人有什麽關係?去了送地這好事,還需要多想?
    就算運氣不好,分到的是不好的不適合耕種的地,大不了不要地,去要一份五千大錢的工作就行了。
    也就是五元漢幣啊!
    這都夠買多少糧食吃了?!寄回來養活家裏人輕而易舉。
    大量的人,登上了船。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可惜了,船靠岸的地點不是肥沃的適合耕種的土地,而是荒蕪之地,沒辦法拿到土地,隻能去當礦工拿五元漢幣五千大錢的工資了。
    他們挖鐵礦的時候就在想,如果自己挖的是銀子就好了。就不缺錢了。
    與此同時,另外一批肅慎人,抵達了中美洲。
    他們挖出了銀礦,銀礦直接做成了銀元送出去。
    可惜,他們這兒多的是銀元,但又沒法兒偷,完全沒用。
    如果是自己私人去開礦,鐵鎬貴的嚇死人,一個月下來,也就能賺六七兩銀子。
    還要擔風險,萬一這個月挖的地方不太好,可能隻能賺一二兩,甚至倒貼錢。
    所以大部分人還是加入了朝廷的礦,至少旱澇保收。
    他們有時候就在想,要是這裏有一座小鋼鐵礦山就好了。
    能夠生產便宜的鎬頭,推車,這樣就可以多存點銀子回去了。
    肅慎人勇闖出去後,第一波錢匯回來後,肅慎地區富裕了。
    吃得上飯了,穿得起更好的衣服了,甚至小孩吃上了糖果,玩兒上了鐵青蛙發條玩具。
    孩子生病時,還能吃上黃桃罐頭了。
    鮮卑地區的土人羨慕啊,也是去肅慎賺錢。
    賺著賺著,他們發現,與其在肅慎賺錢,還不如跟著出海去呢。
    哪兒有賺不完的錢!
    鮮卑,肅慎去的大多是有把子力氣的男人,留下的大多是女人。
    女人們到了婚配的年齡,身邊並沒有多少土人可以選,於是又選擇嫁給十三州闖蕩來的漢人富人。
    與此同時,在美洲的鮮卑人肅慎人是憋不住的,他們也在那個地方找女人。
    雖然同伴苦苦相勸,說混血是不允許回去大漢的,如果在這兒找女人有了孩子,豈不是要留在這兒過日子。
    但還是有不少人不聽勸。
    他們有部分人想的是,留下過日子就留下過日子。
    另外一部分人想的是,留下過日子?呸!老子賺了錢以後,褲腰帶一係上,直接拍屁股回大漢,雖然到時候老子年齡大了,但是賺到不少錢了,還愁找不到女人?
    做這一切的時候,司馬相如是糾結的。
    但是最終還是做了。
    因為給過他們很多年機會了。
    他們就是不完全投向大漢。
    你看原本的羌人,還有烏桓人。
    現在影子都不見了。
    人家一口普通話說的好著呢,隻要自己不說,誰都不知道他以前住在山上。
    甚至有些人的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父輩住在山上。
    而鮮卑肅慎的人不願意動,那就幫你動。
    草原上的丁零人,人口也是暴漲,他們更多已經搬去了大漢各個港口各個據點附近居住。
    這些據點有兩種,一種是鐵路據點,一種是海運據點。
    鐵路據點附近的人,都在挖礦,挖石油。
    海運附近的人做運輸業。
    部分原本的匈奴人也開始北上。
    他們能受寒,能接受這邊的氣候,隻要能拿工資,有什麽不能做的。
    而更多的匈奴人,加入了西麵的部隊,組成了刀盾手部隊。
    他們很清楚,陛下摩拳擦掌,最終是要拿下安息的,隻要立功,自己的家人就能入漢籍,這樣就不用北上去挖礦了,就能順利南下去大漢核心十三州部居住了。
    太初六年。
    經濟流轉之下,大量的人口通過鐵路,海運,湧向美洲,澳島。
    南方也傳來了好消息,南方有一片巨型島嶼上,種稻米簡單到就像喝水一樣。
    交州這邊的新一代驕傲的大漢粵人中,一部分日子過的不太好的人,興起了下南洋。
    而有錢的人則是追尋著祖輩的腳步,北上長安。
    這裏的橡膠園已經開始瘋狂的出產橡膠了。
    原始的橡膠收割工資隨著橡膠的用途越來越廣,飛速的提升著。
    根據大漢南國丞統計,廣府城在太初六年,一共銷售出去二百五十三輛小汽車,五百五十一輛卡車!
    不少種植水果開罐頭廠賺了錢的人,繼續升級生產工具和交通工具,往外運送罐頭。
    現在不隻是軍隊吃罐頭了,去澳洲的人,去北美的人,下南洋的人,都要吃罐頭了。
    日子越來越好了,任務也越來越重了,大家要吃更好的東西才能滿足需求了。
    罐頭廠老板們,嘴都笑裂開了。
    而更大的朝廷廠,皇廠,霍廠,究竟是什麽樣的營收,隻有天知道。
    反正聽說長安那邊,大漢千乘造船廠的市值,已經飆升到三千一百七十億元了。
    是三千一百七十億元,不是三千一百七十億大錢。
    一元,等於一千大錢。
    這個造船廠的市值,幾乎等於十年前長安城所有公司的市值合起來乘以二。
    而十年前長安城隨便一家公司的市值,都等於二十年前大漢的年稅收總額。
    普通人如果不查資料,已經無法想象現在這個國家究竟有多巨大,究竟有多恐怖,有多富裕了。
    而成都這邊,瘋狂的從茶馬道上吸取天竺的生產力。
    富裕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有一種在廣府被發明的烹飪技法,在成都大行其道。
    那就是鹽焗。
    成都人獨愛鹽焗雞。
    一次鹽焗雞需要用的鹽,在三十年前能在夜郎國換一百個年輕姑娘。
    而在成都,賣鹽焗雞的商販都不配有店麵,都是推著車賣的。
    不過他們也算是富有了,還推著車。
    路上賣肉紹麵的挑夫,直接就是挑著擔子賣的。
    所以麵被叫做擔擔麵。
    這擱在二十年前,文家的公子爺大病初愈,想要吃一碗肉紹麵,那都是做夢。
    一來麵粉的做法剛剛傳過來,坐起來複雜,很難買到。
    二來肉貴的要死,文翁老爺子買不起。
    這麽多年過去後,吃肉紹麵算是對付了一頓,隻是在沿街上打著光膀子就吃了。
    重油重鹽調味豐富,含有花生碎,脆哨肉沫,炒幹的脆醃菜的麵,混合著蔥和辣椒的香氣,既開胃,又提供豐富的熱量,吃完就能繼續扛鐵塊。
    為什麽抗鐵塊?
    因為城裏麵卡車不夠用了,需要人力運送剛剛做出來的工字鋼軌道,送到火車站。
    從已經鋪設好的道路上往北送。
    莫名其妙成了安成線鐵路成漢段負責人的司馬期很不明白,為什麽是自己來幹這個活兒。
    司馬期反而希望留在霍海身邊,繼續學習更多好吃的菜。
    然後再把它們偷偷傳入市井之中。
    那種自己傳出去的美食,成了全民熱捧的佳肴的感覺,太好了。
    但是,在成都這邊,對司馬期很好的那些人,都讓司馬期一定要去成漢鐵路,一定要為國效力。
    在成都,二環往外,新修了一座橋。
    這座橋被取名為駟馬橋。
    當初司馬相如第一次去長安,放下狠話,如果不是駟馬拉車,自己絕不回成都。
    雖然那之後司馬相如幾經輾轉,沉淪了很久。
    但最終還是再去長安,以中郎將的身份回歸,實現了諾言。
    而駟馬橋,就是司馬家為國為民的象征,如今駟馬橋上火車往外走,往北去,去往漢中這條路,必須由司馬家的少爺來修建。
    太初八年。
    成漢鐵路通車。
    長漢鐵路通車。
    安成線通車。
    距離霍海來到大漢,過去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個世紀。
    這一天,已經跟著霍海四年,已經二十一歲的司馬期終於明白了。
    老師霍海,人生浪費了九年時間。
    九年時間待在成都。
    隻幹了一件事情。
    守著司馬家。
    是什麽困住了老師讓老師不能回去長安?
    是司馬家。
    是自己。
    大漢丞相位置,如果自己老爹不做,那就是霍海做。
    劉徹盡量要讓霍海晚一點登上丞相這個位置。
    是防著霍海。
    不是不信任。
    而是職責使然。
    霍海知道自己要很晚登上丞相的位置,必須要等到司馬相如死的一刻。
    所以,霍海必須到成都守著。
    司馬相如在丞相位置上待這麽久,其勢力在成都根深蒂固。
    在成都和長安沒有連通之前,天下最大的變數就在成都。
    所以,老師霍海,來成都,就是為了守著司馬家。
    但自己的老爹既不能放棄對成都的經營,也不能顯示出反心。
    因為對成都的經營,是自己老爹欠家裏人的欠卓家的,欠司馬一族的,欠本地以前那些街坊鄰居的。
    這就是老師說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但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反心,所以把自己這個司馬家嫡子,送到老師門下當質子。
    司馬期以前很抵觸政治,不願意做官。
    但是想明白一切之後,司馬期沒有感覺到官場的混亂和複雜,反而生出了挑戰的想法。
    原來,這才是政治嗎。
    這就是博弈啊。
    但博弈不隻是黑心,也不是為了一己之力,為了任何東西,都可以參與這場博弈,直到實現自己的理想。
    父親,你的理想是什麽?
    老師,你的理想是什麽?
    陛下,你的理想是什麽?
    通車後,司馬期收到了從長安送來的信件。
    這是從安成線上送來的第一樣東西。
    經營了這幾年的司馬期一臉期待,打開了信函。
    邸報。
    太初九年初,長安大雪。
    賢相司馬相如,薨。
    丞相遺言:“雪好。”
    司馬期收起了信函,坐上了自己修建的鐵路上開通的第一班火車,一路來到了成都。
    在成都火車北站,司馬期跪地不起,期期艾艾,不能言。
    最終問出了:“老師,我父親的理想是什麽?我要幫他實現。”
    霍海看完信,手指捏的蒼白,最終一聲歎息。
    霍海,四十一歲了。
    老朋友開始去世了。
    收起邸報,霍海看著司馬期:“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爹的時候,他就跟我說了他的理想。”
    司馬期聆聽著。
    霍海收好信函,平靜:“他的理想是,生一個兒子。”
    “很簡單是不是。”
    “你已經幫他做到了。”
    跪在地上的司馬期,淚流滿麵。
    這一天,霍海回到草堂收拾行囊。
    在成都這邊,霍海也生了一堆小孩了,回去得坐一節火車呢。
    要收拾的東西很多。
    這一天,成都大大小小的官員們,上層們,都來送別。
    住在涴花溪的其他人才知道,那個在這兒住了十多年的從青年到中年的家夥,居然是武侯。
    是霍海。
    “你是說,那個給我炸羊尾油吃的霍大叔,是大漢武侯?”
    “就是那個……教我做米豆腐的那個?”
    “啊?我看他們一家穿的挺樸素的啊,比咱們好多富人低調多了啊。”
    “武侯?原來是武侯教了我新的石刻雕法。”
    “就是那個幫咱們家芽兒蒙學那個霍老師?”
    “上次殺豬,咱和他一起摁豬來著。早知道我摁後腿讓他摁前腿,這樣武侯大人就不會被崩一身粑粑了!”
    許多鄰居過來道別。
    有些人一聽,才知道不對。
    “啊?原來你的新式竹魚簍,是武侯大人教的?”
    “我說你這麽憨包一坨,怎麽想得到用鐵絲網隔離火焰呢。”
    “難怪……”
    霍海也不多說,作揖鞠躬,給大家行了一個儒家大禮,謝謝大家多年的關照。
    後知後覺的人們才知道,霍海不知不覺之間給成都帶來了那麽多好東西。
    加上新商改,成都人的好日子,不都是武侯大人給的?
    有人說要把霍海的草棚保留下來,以作紀念。
    霍海朗聲:“不必了吧,以後會有別的人在這裏搭下草堂,留下名聲的。”
    人群中有人喊:“武侯,您在這兒住過,又有誰能代替得了您的名聲?”
    霍海後知後覺,呀然一笑。
    自己太過分了,把老杜的草堂給占了。
    等霍海要走,有人提議給霍海修個生祠。
    霍海差點栽一跤:“不吉利不吉利。”
    立生祠?給霍海的感覺不是曹正淳就是魏忠賢。
    有人喊著:“那我們記著,等您老要是沒了,再給您修個武侯祠。”
    旁邊的人:“你個傻帽,到時候霍大人封公了。”
    “那爪子了?武侯大人在咱們這兒是武侯,那就永遠是武侯。”
    不忌諱生死的成都人當麵跟霍海講著等他死了以後給他修祠堂的事情。
    霍海這才愕然發現,糟糕了,自己把老杜的草堂霸占了也就算了,把諸葛的武侯祠也給占了。
    太貪婪了。
    ……
    長安城。
    正向車道上,一輛汽車攔住了去路。
    對方司機探出身子:“讓開!有重要軍務,不能耽擱!”
    吳答巋然不動。
    對方怒罵:“你這匹夫,你是誰的馬夫?聽不懂人話?”
    路旁的人們都看著熱鬧。
    今天皇帝禦道旁邊的王公貴道居然堵車了?
    這是誰撞在李廣利的黴頭上了?
    吳答淡然:“我家大人叫做霍海。”
    旁邊的小年輕們疑惑。
    這是誰啊。
    沒聽說過。
    而對麵,李廣利的汽車,掛上了倒擋,一路往後退。
    一路退,一路退。
    以很快的速度,退了三公裏,才找到岔路口躲開,讓出了道路。
    李廣利就在車上,哆嗦了一下,眼看著一個耳畔有一絲白發,麵容卻依舊白淨年輕的人,就坐在馬車後座上。
    “不是說每一次武侯外出回來,都會黝黑又老,顯得慘極了嗎?這一次怎麽這麽白嫩就回來了?”
    “看樣子,武侯去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啊。”
    旁邊小年輕詢問:“那是誰啊?”
    老人們相視一笑。
    大漢長安一千多條街,出去打聽打聽誰是爹。
    長安城,你的親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