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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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妃回去洗漱好,過來清風院用了早膳,才請了六皇子過來,和張老太爺以及太虛真人坐在了一處用茶。
秦念西沏好了茶,見這場麵十分正式,便悄然退了下去。
廣南王太妃傳達了帝後的謝意,也表達了廣南王府的感激之情,讓張老太爺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張老太爺卻苦笑道:“不過遵祖訓而為,怎敢以此居功?”
太虛真人更是幹脆:“哪個患者到觀裏求醫,觀裏都不會見死不救,殿下和太妃無須多慮,本是我醫家本分而已。”
廣南王太妃卻看了一眼六皇子,若有所思道:“二位須知,無欲則剛,若……”
六皇子卻忙起身拱手笑道:“外祖母無須多慮,張家和萬壽觀為澈所做一切,銘感五內,定不會讓父皇母後因澈之緣故,有任何芥蒂。但,若是張家大郎願意相助,澈願以師禮待之。”
張老太爺聞言躬身拱手搖頭道:“多謝殿下厚愛,這卻不是老朽能左右的,殿下須知,大郎未過繼之前就不曾有此想法,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先祖之意不可違!”
張老太爺說完直接看向廣南王太妃道:“老朽也一把年紀了,若說有何求,如今隻一事,希望阿念能平安高興地長大,往後隨她心意好好活著。”
太虛真人也從旁點頭道:“阿若沒了,也怪我們太過大意,阿念需得好好長大,無論將來如何,都得順順利利的。”
廣南王太妃滿臉歉意點頭道:“也怪我沒照顧周全,阿若在京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誰成想那姓秦的小子竟能如此大膽。隻可憐了阿念,娘親早早沒了,有爹等於沒爹,二位但請放心,秦家那小子我們廣南王府會看好的,再說我看王相爺也不會饒過他,不過是顧及阿念罷了。”
廣南王妃說著頓了頓,又緩緩說道:“阿念那孩子,我極是喜歡,必定不會讓她沒個好前程。”
張老太爺卻輕聲道:“阿念如今還小,一心隻在這醫道上,往後究竟如何,還是要聽憑她自家抉擇。”
廣南王太妃微微歎了口氣道:“阿若的事,已是前車之鑒,老太爺定要遵守這祖訓,焉知……”
張老太爺隻沉默不語,太虛真人卻道:“萬般皆是命,念丫頭可不比尋常女兒家,當是自會有她的緣法……”
秦念西哪裏知道這麽一會兒工夫,她的事就被提出來說了一回,隻是由趙嬤嬤和沉香等幾個丫鬟陪著,出得正院,慢悠悠往廚下去了。
剛出得正院不遠,就看見廣南王世子在廊下站著,見得她過來,隨即站直了身子,似是在等她。
秦念西挑了挑眉,隻路過的時候屈膝行了一禮,便要徑直離去,並不打算和他多說什麽。
哪知廣南王世子卻是憋了很久,知道六皇子和祖母去了正院,專門站在那裏等她的。
廣南王世子麵色雖不顯,耳朵卻是已經紅透,隻說話都有些不甚流暢:“你等下,我有幾句話,你,你聽一下。”
秦念西站住身子,卻並不轉頭,廣南王世子也不等他出聲,直接對旁邊跟著的人道:“你們站遠幾步,爺和你們姑娘有話說。”
趙嬤嬤和沉香幾個上回就領教了這廣南王世子,這下更是一步不肯挪。
自上次廣南王世子指責秦念西不顧男女大防之後,她就沒有再單獨碰過他的麵,更不願和他多說什麽,見他又找到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心裏有些不耐,卻隻麵無表情道:“民女得世子爺教導,男女大防至關重要,有話請講便是。”
廣南王世子一時臉紅到了脖子根,但機會難尋,便隻咬了咬牙迅速地站近兩步,和秦念西站成了一條線,略彎著身子扭頭低聲說:“我可能馬上要去西南,你先和老祖宗一起回京城等我?”
秦念西眼角的餘光,瞟見他紅得滴血的耳朵,心中卻隻覺好笑,又為這少年那份青澀而莽撞的心思動容,可更多的,還是心如止水。於是便像根本沒聽見一樣,直接擦身走了過去。
廣南王世子見秦念西一語不發就走了,便急急追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你放心,將來我一定選個溫和大度的王妃,再說有爺寵著你,老祖宗又那麽喜歡你,除了名分差點,其他都不會差的……”
那聲音雖小,趙嬤嬤緊跟在秦念西身邊,卻聽得一清二楚,一時臉色大變,直氣得七竅生煙,正準備開聲,卻被秦念西拉了拉,見得姑娘一臉平靜,趙嬤嬤把那已經湧到了嘴邊的怒氣壓了下去。
趙嬤嬤和沉香幾個,隻見得秦念西頓了頓步子,慢慢轉過身,抬起頭看向廣南王世子。
廣南王世子見秦念西突然停步轉身,覺得她必然會心動,隻覺得高興不已,又接著說道:“爺可是為了你,破了廣南王府的規矩,將來再給你封個側妃,也不是不可能……”
廣南王世子越說越覺得不對勁,秦念西第一次這般直直看向他,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可怎麽看怎麽像嘲諷。
她看向那眼神,似笑非笑,仿佛他說了一個什麽笑話兒,良久之後,才微微眨了一眨,垂下眼簾,嘴角彎的弧度更大了些,轉身走了。
她明明在笑,可他怎麽感覺那麽冰涼,有點浸透骨髓的寒意。那眼神看似清澈透底,實則包含了許多許多他看不清讀不明的意思,但有一點很明確,那是不屑。
她那一眼,就那樣直直看進他心裏,隻叫他覺得,渾身冰涼,從內到外,都涼透了。
他一心想著她,想護著她,不想讓她做醫女拋頭露麵,被人品頭論足,可她看他,就是那樣一個遙不可及的眼神,那麽冰涼,讓他從外頭涼到裏頭,他就立在那裏,看著她慢慢走遠,竟一步也不敢再跟。
趙嬤嬤和沉香幾個從來沒有見過秦念西那個眼神,竟也覺得身上抖了抖,相互看了看,一句也不敢多說,隻跟在她後頭,慢慢往前去。
秦念西雖不屑,但內心卻不會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置氣,隻是想一次斷了他的念想,省得他老來糾纏。念頭轉到年歲上,突然想起自己如今不過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這種話,聽了裝作不懂,才是最好的法子吧。
到得灶房外不遠,秦念西才停住腳步,仰頭看了看趙嬤嬤,趙嬤嬤蹲下身子,聽她耳語了幾句,連連點頭。
到得午間,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在清風院留飯,廣南王世子都沒有過來。六皇子聽海豐回了話,心裏略沉了沉,麵色卻不顯。廣南王太妃心中卻大感不妙,遞了個眼神給了身邊跟著的黃嬤嬤,黃嬤嬤悄然無聲退了出去。
午間歇晌的時候,廣南王太妃便得了信兒,呆怔了許久,身邊侍候的,都知道老太妃這是怒到了極處,都不敢言語。
六皇子用過午膳便匆匆回去找吳崢,路上便聽海豐說了上晌的事,知道吳崢是去找過了秦念西,又知他連這樣的宴席也未到,便知是受了打擊。
六皇子一口悶氣悶在心口,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到得吳崢院門口,卻突然頓住步子,不知要和他說什麽才好。
難道直接告訴他,他和她,這輩子無緣無分?
可他們自小兒長大的交情,他難過,他看著也堵得慌。
可他又覺得,他那樣,是褻瀆了那個丫頭。想罵他一頓,又覺得他已經被拒絕了……
更深的卻是羨慕他有那樣的勇氣,即使被拒絕了又如何,反正她還小呢,將來會怎樣,又有誰會知道?可他又不想把這些話說給他聽。
六皇子在那屋門口頓了許久,又搖了搖頭,緩緩轉身走了出去,直回了自己院子裏,靠在廊下的椅子上發起了呆。
廣南王世子卻是連午膳都沒有用,隻一路失魂落魄回了房,就一頭紮在了榻上。
午膳後,趙嬤嬤就到張老太爺麵前稟明了晌間的事,張老太爺聽完,一層薄怒湧上心頭,隻冷哼了一聲問道:“阿念說了什麽沒有?”
“姑娘當時什麽也沒說,後頭對奴婢說,若是廣南王太妃身邊有嬤嬤來問,讓奴婢照直說便是,又讓奴婢來稟了太爺。”趙嬤嬤照實答道。
張老太爺沉吟著點頭道:“好,聽你們姑娘的便是!”
廣南王太妃麵帶寒霜,想了許久,才讓人默了默,一揮而就,寫了封信。又叫了身邊的兩個嬤嬤,打包了廣南王世子的行禮,直接送他下了山。
六皇子得了信兒,就要去追廣南王世子,卻被廣南王太妃遣來的嬤嬤一語不發攔回了院中。
下山之後,兩位嬤嬤按照老太妃的吩咐,直接拿著老太妃的親筆信,送了廣南王世子去了西南軍中,此時廣南王正在西南主持換防。
廣南王世子稀裏糊塗被祖母身邊的嬤嬤拘著下了山,心知必是上晌的事情老祖宗已經知道了,而且是真的生氣了。他素來知道,老祖宗輕易不會動怒,但動氣怒來嚇人得緊,大氣都不敢喘,滿心沮喪和不甘地跟著那兩個嬤嬤下了山。
張老太爺剛得知廣南王世子已經被送下了山,廣南王太妃就到了。
廣南王太妃對著張老太爺深深施了一禮,張老太爺連忙側身避過。廣南王太妃苦笑道:“是我這老婆子無能,沒教導好兒孫,多有得罪,還望先生恕罪!”
張老太爺道:“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說的孩子話,老太妃不必自責!”
老太妃麵色十分凝重:“先生也知道,有些話我們不宜過早告訴孩子們,如今就更不好說了。本應當讓他自來請罪,但此時卻多有不便。老婆子已經讓人押著他去了他老子那裏,也帶了信兒給他老子,讓他好生管教。如此這般莽撞輕浮,我廣南王府必不會輕縱!”
“老太妃言重了,多些曆練,自然會成長起來。再說這世間,自詡風流才子的,遍地都是,算不得什麽大事!”張老太爺臉色雖不太好,但語氣卻平和。
“先生如此說,老婆子羞都羞死了,我原是真喜歡阿念這孩子,這會兒,就怕阿念難堪,往後都不和我這老婆子親近了。”廣南王太妃越說越不自在。
“阿念還是個孩子,我問過她的乳娘了,她好像沒太懂是什麽意思。”張老太爺搖頭道。
廣南王太妃心裏默了默,卻是歎了口氣道:“我去瞧瞧那孩子去,原本今日說好,看看她那玄黃,給她請個師傅,我們南邊有個武學世家,使的是軟劍,若是合適,我就想法子給她請個師傅來。”
張老爺子見廣南王太妃倒是真心實意,也不好過多再說什麽,便遣了人送了老太妃去了秦念西院中。
可這會兒的秦念西卻剛好去了觀中,原是胡先生送了些新製出的藥材到山上,正要給長公主和王家三公子製新藥。
六皇子得知廣南王世子被直接送去了西南軍中,雖有些擔心,卻也沒有過多憂慮。畢竟如今西南正在換防,一半是廣南軍,一半是北邊的駐軍。換防的時候,雖會有些小打小鬧,但總歸有廣南王坐鎮,鬧不出什麽大事來。他此去如能好好曆練一番,倒是好事。
隻是張家舊事,以及這裏頭錯綜複雜的關係,到底是跟他說還是不跟他說呢?六皇子沉吟再三,想著外祖母既是專門派了嬤嬤來攔他相送,必是不想讓他說出此事。隻若他知道了,該會是個怎樣的心情和表情,六皇子倒有些好奇起來。
六皇子放下自小兒一起長大的兄弟,又想起秦念西,那丫頭還那麽小,不知到底能不能聽明白廣南王世子的話,到底又是怎麽想的,是惱了還是怎樣?想到這裏,六皇子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還是想去看看。
六皇子忖度著秦念西素日來的習慣,閑逛著去了觀中。
六皇子從後角門進了萬壽觀,轉個彎正慢悠悠往藥房去,卻聽得後頭雜院中傳來一陣哭聲喝著罵聲。
六皇子瞟了身邊的海豐一眼,海豐會意,便悄無聲息往那雜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