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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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嬤嬤侍候著秦念西淨了手臉,又端了杯茶,瞧著她安安閑閑坐下,舒舒服服喝了一口,望著前頭傍著山種出的那一大片楊梅樹,舒服得長歎了口氣,忍不住眼眶一熱。
秦念西卻喊了杜嬤嬤道:“嬤嬤別忙了,趕緊也坐下來歇會兒,喝杯茶,這地方舒服得緊。”
杜嬤嬤掩飾著轉過頭,卻隻聽得一個男聲道:“你這丫頭,竟跑到這裏淘氣來了,累得我四處尋你。”
秦念西聽了心中一喜,側頭往門口一瞧,不是舅舅還有誰。
杜嬤嬤見得張青川進來,才剛坐下又連忙起身要去沏茶,卻被張青川止住道:“嬤嬤歇會兒,我自己來便是。怎得走這麽遠,也不多帶兩個使喚丫頭。”
“阿念叫她們送楊梅去了,舅舅怎的此時上山了?不是說忙得緊?”秦念西有些好奇地問道。
“舅舅是同你蔣家叔父一起上山來的,還有康家大老爺,康家老太太,康家姑奶奶……”張青川答得緩慢而清楚。
秦念西一臉疑惑:“康家是哪家,我從前聽說過嗎?”
“康家姑奶奶就是嫁進兩浙路尹家的那位。”張青川語氣裏似乎有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局促。
“兩浙路尹家又是哪一家?”秦念西聽得這處,心下立時明了,隻眨眨眼,嘴角泛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這尹家,尹家不就是……”張青川放下茶碗剛要答話,卻看見秦念西眼中那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直拍了拍她的頭道:“你這個促狹丫頭,竟打趣起舅舅來。”
杜嬤嬤坐在一旁直笑,秦念西見了,便說道:“嬤嬤,瞧瞧我這舅舅,如今可不比從前,竟對我這麽個小姑娘動起手來。”
杜嬤嬤卻忍住笑道:“姑娘嚐嚐這井水湃過的紫蘇楊梅,好吃得緊。姑娘也是淘氣得緊,日日惦記的事,到了眼麵前,倒卻不著緊了。”
“嬤嬤可說錯了,現下裏那還用得著我著緊,我隻著緊我的紫蘇楊梅便是。”說著便喚那管園子的嬤嬤,又拿了兩壇子紫蘇楊梅來。
張青川瞧著秦念西似是比他下山前長了不少個兒,麵色紅潤,氣色極好,竟隱隱有了幾分少女的樣子,心下歡喜得緊,又摸了摸她的頭道:“念丫頭長個兒了,看樣子這陣子在山上過得挺自在,還知道自己出來找樂子,舅舅高興得緊。”
秦念西卻隻把兩個手撐著腦袋,歪著頭,眼睛眨得忽閃忽閃地道:“舅舅若是想要阿念和外翁真心歡喜,便早日把舅母娶進門。”
“可不是,老太爺雖嘴上不說,心裏估計不少想,我們姑娘如今也大了,沒個長輩教導,往後可怎麽話兒說的……”杜嬤嬤也在邊上幫腔道。
張青川難得麵色發紅,有些窘態,呐呐了半天才道:“尹家小姐也來了。”
秦念西聽了這話,原本慢悠悠的腳步突然快了起來:“在哪兒呢?舅舅快帶我去瞧瞧。舅舅真是的,遣個丫鬟婆子來尋我便是,有貴客不招待,怎的自己跑來尋我。”
“如今這會子,當是在菡萏院,趙嬤嬤說你在觀裏給人瞧病,舅舅怎好叫旁人去尋你,再說舅舅許久沒見你了……”張青川隻哭笑不得,看著前頭越走越快的外甥女兒。
秦念西隻一口氣奔去了菡萏院,才到得院門口,就聽得院子裏歡聲笑語,心下歡喜得緊,過了小橋,也不走回廊,徑直邁過院子去了上房。
上房的廳堂裏,嚴冰正和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笑吟吟說著話兒,隻見那女子眉目如畫,穿著一襲淺粉色紗裙,兩個珍珠耳鐺微微擺動,消減了她眉宇間的些許英氣,整個人看上去就叫人喜歡得緊。
隻那渾身的氣度,卻是一看便知,並非尋常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有著與嚴冰異曲同工的睿智。
嚴冰正和那女子說話間,瞧見秦念西一襲道袍站在門外,便笑著起身走過來拉了她的手,嗔怪道:“怎的不換身衣服就來了,心急成這樣。”
嚴冰說著又對著她後頭氣喘籲籲的杜嬤嬤道:“嬤嬤辛苦了,快喝口茶歇會子,這便遣個丫鬟去給你們姑娘拿身衣服來,就在我這裏換了吧。”
尹艾跟著嚴冰站起身,瞧見嚴冰牽著那道童打扮的姑娘,隻一連聲地又是心疼又是責怪,便知這就是張家從京城回來的外孫女兒了。
小姑娘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鼻梁高挺,麵色紅潤,好看得緊。雖是一身道童打扮,頭發也綰成道髻,隻一根烏木簪子,什麽首飾也沒戴,卻更顯得非同尋常。
秦念西愣了愣,才想起來,自己這身見客,確是不太合適,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嚴冰卻拉了她,徑直走到尹艾麵前道:“這便是我信裏跟你提過的秦家姑娘,你便隨我喚她阿念吧。”
又對秦念西道:“這便是我與你提過的兩浙路尹家小姐。”
秦念西連忙屈膝行禮道:“阿念見過尹家姨母,常聽嚴家嬸嬸說起你們往常在一起的趣事,今日一見,果然與我嚴家嬸嬸一樣,是個妙人兒。”
尹艾和嚴冰俱被秦念西說得笑了起來,尹艾牽起秦念西的手,拉著她到得近前道:“我看你才是個小小的妙人兒,難怪你嚴家嬸嬸樂不思歸,有你這麽個機靈丫頭陪著,這院子裏又這般繁花似錦,可不是舍不得回去。”
說著又把手上那一串南珠串兒摘下來,慢慢繞在了秦念西手腕上,笑著道:“這是我自己在選的,自己串的,手工雖粗陋些,卻是一番心意,你帶著玩兒。”
秦念西見那南珠串,每顆南珠之間俱有一個小小的硨磲雕成的蓮花座兒,鑲在兩顆南珠之間,顯得精巧細致,別出心裁。
秦念西忙笑著道謝,表示自己喜歡得緊。
到得此時,趙嬤嬤拿著秦念西的衣物走了進來,賠著禮帶她進了內室,嚴冰又讓丫鬟打了熱水送了進去,趙嬤嬤一翻忙碌,幫秦念西重新著了裝,正給她帶了一套南珠首飾,倒和尹艾才剛給她的那一串十分合適。
那邊嚴冰瞧著尹艾輕聲道:“可人疼得緊吧,你都不知道,我有時想起她,就覺得我小時候吃過的那些苦,都算不得苦,恨不得日日看著她,隻盼她高高興興長大。她身邊隻有張家老太爺和張家大爺,到底沒有母親疼,要孤苦許多。我瞧著你這回上山,怕不就是想來看看阿念的。”
“姐姐是明白人,這會兒也不好多說,等稍晚些咱們再細說吧。”尹艾臉上略帶些羞澀道。
趙嬤嬤一邊給秦念西梳洗,一邊將來客的人數,住處的事情細細說了。秦念西換好了衣衫,又叫了杜嬤嬤進來,吩咐了一些廚下和客院的事情,才一身輕鬆出來。
嚴冰見她精神得緊,便笑著道:“才剛木香送了一簍子楊梅果子來,說是你摘的,你一大早不是去了觀裏,怎的又跑去了楊梅園?”
“真人硬拽了我去的,說我不淘氣。”秦念西無奈苦笑道。
嚴冰愣了愣失笑起來:“真人可是說得對極了,你這淘氣就在你這個年紀太不淘氣上。”
秦念西直被嚴冰說得揚起眉頭眨著眼,尹艾卻拉了秦念西坐在自己邊上道:“別聽你蔣家嬸嬸說繞口令,快來坐下喝口水。我可是口福好得緊,沒趕上兩浙路的楊梅,卻趕上了阿念摘來的楊梅,鮮甜得緊。”
說起兩浙路的楊梅,嚴冰便問道:“你怎的這會子上了君仙山?”
尹艾那笑容中,便帶了一絲勉強:“原是外祖母身體有恙,母親難得回娘家,極為擔憂。”
原來,尹艾自出海歸來,便隨母親一處來了江南西路,給外祖母康老太太賀壽。
康老太太今年正好兒是六十整壽,老太太別的毛病都沒有,就是有個頭疼病,也是個積年的老毛病,求醫問藥也好多年了,都隻是止一時之痛,今年竟是更痛得厲害,便想起來到這萬壽觀來瞧病了。
下言未出,但秦念西和嚴冰心裏都明白,必是也存了來清風院瞧瞧的心思。尹艾既親自上了門,應是對張青川這個人還是滿意的,至於其他的,自是要親眼瞧瞧,才能知曉其中究竟。
秦念西倒對尹艾這種光明磊落的做法十分欣賞:我不私下打聽你,我隻相信我親眼所見,我想了解你,便幹脆直截了當走到你麵前。或許你也一樣想了解我,可是耳聽為虛,我也把我自己送到你麵前,讓你看看,我是怎樣的我。
在張青川這頭,既是明知這個姑娘是嚴冰和秦念西為他打聽了,要說親的,還會聽從蔣峰達招呼,陪著一起回了山上,可見心中也是滿意的。
嚴冰和秦念西倆人都是冰雪聰明,自然對這狀況心裏明白得很。加上個尹艾,也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有些話說太明白了反而不美。
嚴冰聽得這些話,隻笑著看了一眼秦念西,隻見她笑著眨了眨眼,便接話道:“老太太年紀大了,舟車勞頓,不若讓阿念先去診診,不瞞你說,我這一向多虧了這丫頭。”
尹艾眸色中閃過一絲驚訝,麵上卻絲毫未顯,隻笑吟吟道:“那感情好,外婆年紀大了,就喜歡這樣漂亮機靈的女孩兒。”
秦念西見狀,便笑著說道:“阿念本應去拜見長輩的,隻怕老人家辛苦。日頭有些曬,家中也無長輩待客,實在失禮得緊,阿念便做主把午膳擺在了漪蘭苑和菡萏院相連的那處敞軒裏,臨湖有些微風,嚴家嬸嬸看如此可好?”
嚴冰點頭道:“那處鬆快得很,兩頭走過去都有綠樹成蔭,曬不到日頭,正是合適!”
“蔣家叔叔和康家叔叔在上院用膳,有外翁和舅舅在,嚴家嬸嬸和尹家姨母無須擔心。”秦念西又笑著對嚴冰小小做了個鬼臉。
嚴冰一下臉紅了起來,隻拿手指刮了刮秦念西嬌俏的鼻尖,便岔開話題道:“如此,我們便去拜見長輩吧。”
尹艾見得兩人之間互動親昵,知是嚴冰在山上治病這段時日,兩人已經處出了感情。以她對嚴冰的了解,待人極其友善,但不喜者一定敬而遠之,不會有過多來往,即便做生意,也隻是在商言商。既與這姑娘處得如此之好,必是非常投緣。
在萬壽觀旁邊,嚴冰竟薦了秦家姑娘為長輩看診,以嚴冰從不無的放矢的性格,這小姑娘隻怕小覷不得。
尹艾讓個嬤嬤頭前去報信,嚴冰一手挽著她,一手牽著秦念西,就往那湖邊綠蔭下慢悠悠走過去,一路上三人有說有笑,尹艾知道這是二人想讓她先瞧瞧這地方,若有什麽不妥,好臨時做準備。
人家處處為你考慮,以你為先,尹艾心裏自然熨帖得很,心中不竟想起嚴冰說的那話,小姑娘真是怪可人疼的。慮事周全、處事妥帖、大方得體、教養極好,隻是太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懂事了。
難怪得那人一路上說起旁的全是談笑風生,隻說起這個外甥女兒,除了那些看得到的寵溺,還有些令人不易覺察的黯然和愧疚。
嚴冰領著秦念西拜見了康老太太母女二人,母女二人長得有些像,俱是麵相和善慈愛之人,笑容裏透著真摯,都送了一套女孩兒用的頭麵首飾給秦念西做見麵禮,康老太太給了套冰種翡翠雕出的鐲子和吊墜,還配著一對兒耳釘,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秦念西忙要推辭,康老太太拿著那鐲子邊給她戴上便說道:“好孩子,你瞧瞧,這鐲子原隻你能戴上,這大小正合適,隻怕也戴不了幾年,往大了以後,就戴不上去了。”
說著又瞧著嚴冰笑道:“嚴家丫頭看看,是不是正合適,倒像是量身定做的。”
嚴冰瞧著那首飾,知道必是有來曆的,不然誰家舍得把那麽好一塊冰種翡翠給小孩子雕套首飾,也正說明康家老太太心裏歡喜這門親事。
嚴冰便笑著點頭道:“晚輩瞧著這鐲子,隻怕是有些來曆,老太太既舍得割愛,阿念便好好戴著就是,阿念戴著可真是好看得緊!”
秦念西聽嚴冰這麽說,也不好再推辭,那康太太卻笑盈盈道:“可不是,這套首飾是我的外祖父從前給母親帶回來的,母親可寶貝著呢,如今到秦家姑娘身上,真是合適。”
“如今老了老了,就喜歡看這樣漂亮的小姑娘,你看看這丫頭,可比你們小時候漂亮多了,多可人疼啊!”康老太太拉著秦念西的手笑道。
“我就說吧,外祖母最喜歡漂亮機靈的小姑娘了,阿念別見外,說起來,我家外祖父和張老太爺年輕的時候還一起在外遊學過,若不是書院中正好有些事,外祖父本也要來探望老朋友的。”尹艾笑著幫秦念西收好了匣子,遞到趙嬤嬤手上。
康太太拿了套牛血紅珊瑚頭麵,笑著道:“小姑娘有的是打扮得喜慶的時候,這些東西就該你們戴著,鮮亮得緊。”
秦念西忙又屈膝致了謝,又仔細瞧了瞧康老太太的神色,隻見她雖天生皮膚白皙,卻又隱帶蠟黃,想是那頭疼病也折騰了她許久。雖是待人熱情親熱,但隱隱泛著些勉強,說話中氣也不太足,應是經年隱疾所致。
嚴冰見秦念西直直打量著康老太太,半晌沒說話,便笑道:“不瞞老太太,我這病老太太興許也聽說了些,這一向住在山上,都是念丫頭替我治的病,如今大好了,剛要下山,正碰上老太太來了。聽尹家妹妹說老太太原是上山來找真人瞧病的,不若先讓念丫頭診一診脈。”
康家老太太聽得嚴冰這話,怔了一怔,卻隻和氣地伸出手道:“這話兒怎麽說的,本是來求醫的,張家醫館遍天下,隻沒想到,這麽個漂亮小姑娘,竟是家學淵源,老身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