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審沒有任何意外，京州中院書麵審理後直接駁回了訴訟，老唐這邊隨即將案件經過整合成一篇文章後發到了網上。
    標題為：你們別罵了，工會其實還是有點用的。
    他這樣做其實很危險，說不定工會那邊就會來一個名譽權之訴，不過老唐無所謂，訴就訴吧，要是真的能拉下那張臉，隨便訴。
    這年頭誰不知道工會是什麽情況，做都做了還不讓說啊。
    文章發出來評論的人很多，但其實很多打工人都是知道這個事的，並不算是什麽冷知識。
    但老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最起碼網上引發了相應的討論，而且還是兩個討論。
    一個就是應該更加詳細地對於這些法律模糊地帶進行界定，另一個討論則是，工會如果不作為，能不能提起行政訴訟！
    老唐本意是讓大家談第一個，結果拐來拐去磚頭又給丟到了工會身上……
    於是，漢東的工會又被噴了，用網友的話說，感覺你們有沒有都差不多的樣子啊，什麽都管不了，你說有什麽用。
    這個案子對於老唐來說就是小插曲，但是小顏姑娘卻很開心，她的小漫畫又多了好多素材。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眨眼間來到了十月份，然而老唐這邊依然沒有等到林城那邊的調查結果。
    事實上別說調查結果了，周誌興那邊專門去問過，結果都沒人搭理他。
    於是老唐這邊又在網上發了一條動態。
    “距離說要調查已經有段時間了，然而還是沒結果，也不知道我掛之前能不能等到這個結果。”
    下麵的配圖是當初林城發布說要徹查的截圖。
    老唐這樣的人是律師中的異類，做訴訟的律師很少能有這樣的知名度。
    於是，剛剛把工會噴的說要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網友們正無聊之際，老唐給他們遞出了很好的靶子。
    現代的輿論手段一個很重大的弊端就是不好再回頭看，哪怕當時熱度再高，慢慢的過去之後，你再想有這樣的熱度，基本上不可能了。
    但是老唐靠著自己之前不斷玩命塑造起來的金身，有了這個資格，最起碼他發出去的東西，就算再怎麽限流，也有人會看。
    比如居海清，比如曾經的爛尾樓業主們，又比如那些農民工。
    或許唐方鏡讓他們幹其他的不一定有用，但如果僅僅是轉發一下動態，那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林城至今沒有任何調查結果”的熱搜出現了。
    林城這邊，相關部門的領導也是頭疼無比，他們倒也不是要壓下去，而是想著風波過去之後，再慢慢來。
    結果呢，現在輿論風波又出現了，偏偏他們還不能拿唐方鏡怎麽樣。
    於是在老唐發布動態後的第三天，林城官媒“林城發布”發出了新的通報，昌山分局的領導審查不嚴，林城市交警部門在提交證據中敷衍了事，都給予了相應的處分。
    後者的處分還比較嚴重，畢竟這是行政訴訟，結果你說是調查，調查了半天還是用原來的內容來冒充，肯定有問題。
    調查結果出來，京州這邊，老唐看著自己的任務進度終於上升到了百分之兩百，這也是他能努力的極限了。
    輿論監督對於小事效果很大，但是對於大事總有一個極限，哪怕他是唐方鏡，哪怕他不要命也就那樣。
    你真的用命來威脅，效果不一定會有多好，事實證明，活著才有輸出。
    前世老唐就知道一個案子，當然也可能是道聽途說，誰知道呢。
    普通的借貸糾紛，被告是一個村裏的老農民，已經七十多了，一輩子都在種地。
    原告主張說老農借了他一萬塊錢，而且手裏有借條，但是沒有轉賬記錄，說是給的現金。
    被告，也就是這個老農當然不認了，說根本沒這回事，他根本沒和對方借錢。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很容易分辨。
    那個法官也是這麽想的，他認為一萬塊給現金很合理，現在人家原告有借條，伱被告沒有，你得證明這借條上的簽名不是你簽的。
    邏輯也很合理對吧，但是呢有個問題，要證明這個需要自己申請司法鑒定，而司法鑒定需要收費，兩千塊。
    這又回到了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上，老唐剛開始和物業搞事，這個鑒定成本同樣是大麻煩。
    隻不過他讓經偵“幫忙”了，老農自然不懂，他很自然地認為，自己平白無故的就被要錢，現在還得先出錢，才能證明自己沒借錢。
    這不是純粹扯淡嘛，於是他和法官說，你要是判我賠錢，我就在法院門口喝農藥。
    法官那自然不管這種威脅，威脅的人多了你算老幾，都和你一樣我這案子還判不判了，你自己不鑒定，那就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判老漢敗訴。
    然後……老漢第二天真的在法院門口喝農藥死了。
    這下子驚動四方，上麵開始徹查，鑒定自然免費給做了，發現那借條是偽造的，但是法官也是按照規定辦事。
    還能怎麽辦，人都沒了，隻能是找個理由處分一下法官，領導再給個處分唄，還能咋樣。
    原告自然是不出意外地進去了，但是幾年之後就能出來，老漢卻沒命了。
    所以老唐有的時候自己都很矛盾，他覺得不爽，所以很想找個人發泄一下。
    打電話去律協那邊問了問，律協的老程告訴他，下鄉還得一段時間。
    於是老唐更加的不爽，頭疼，隻能讓王青青來幫忙按頭緩解一下。
    時間一晃又過去三天，林城的事早已經沒了熱度，京州這邊卻又有了熱度。
    “唐哥，現在這些大學有點太過分了吧，學生們又不是沒花錢，花了一百多塊，就給訂這樣的軍訓服？”王青青在一邊吐槽道。
    老唐聞言放下手機，他也看到了那個視頻，好像是京州職業技術學院的一個學生發的吐槽視頻，說他們的軍訓服質量差的離譜，價錢還不低。
    仔細看那視頻發現，確實很差，而且不是他一個人的質量差，身邊同學的軍訓服質量都差，而且不是一屆了。
    事實上現在不單單有人在吐槽軍訓服質量差，校服的質量也早就被詬病已久，有的學校校服價錢死貴，還各種質量差。
    但是現在呢這個事火了，主要是視頻做的有意思，惡搞的很不錯，再加上各地的大學生們應該都不怎麽喜歡這些軍訓服，所以熱度起來的很快。
    自然而然，學校做出了回應，說這些軍訓服都是符合標準的，並不存在質量問題，學校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這不是很正常嘛，你看看人家學校的回應，說軍訓本來就是培養吃苦耐勞精神的，所以穿著肯定不會很舒服。”老唐在那裏開玩笑道。
    講道理他看到這個回應都被驚著了，隻能說這年頭不單單是那些學校，很多高校都有點肆無忌憚的感覺。
    和社會上層出不窮的問題相比，高校這個象牙塔好像位於另一個維度一樣。
    別的不說，單單是那些導師的學生自殺事件都不少了，但你什麽時候聽說過導師被影響的。
    更不用說稍微有個輿論熱點，學校就開始壓節奏，畢竟學生比起社會上的人來說好管太多了。
    不少網友都在下麵留言說你這膽子太大了，還不刪除，不怕學校找你麻煩嗎。
    大家都上過學，都知道發生事之後學校的處理方式，基本上都是捂蓋子，不用懷疑。
    畢竟每一個大學都流傳著“保研”的傳說。
    對此賬號的主人沒有回複，反正視頻依舊還在。
    老唐隨後便沒再關注，他現在其實是想接個刑案的，這都已經有日子沒接刑案了，整個人心裏都癢癢。
    而在隔壁的西紅區，京州職業技術學院內，今年剛剛十八歲的劉子旭看著對麵的輔導員，臉色通紅。
    “之前我是不是讓你刪視頻，我是不是跟你說讓你澄清一下，咱們學校的軍訓服沒有那麽差，你澄清了嗎？”
    “我，還有學校的其他老師和你溝通過多少次了，你聽我們的話了嗎？”
    “你沒有聽，你還在網上說學校給你壓力，讓你不要亂說話，現在了你和我說這些？告訴你，就算你能留下來，你也肯定畢業不了！”
    輔導員看著麵前的劉子旭很是氣憤道。
    對方的一個視頻，把整個學校都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學校領導親自關注，後勤那邊更是趕緊解釋。
    然後輔導員各種在群裏通知學生，不要在網上發表任何損害學校聲譽的消息，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多個手段並用之下，終於把事情控製住了，現在依舊能搜到視頻，但是經過學校的不斷投訴後，視頻已經被限流。
    對麵的劉子旭瞪著眼睛，他之前隻是在網上發了個視頻，實在是他覺得學校給定的這些軍訓服有點太離譜了。
    褲襠那裏都不需要用勁，稍微一崩就斷，上麵穿的短袖更是成了透明的，這邊都能看見那邊。
    更不用說各種線頭，紐扣質量差的驚人，就這學校還和他們每人收了一百二十塊，就這價錢，劉子旭覺得都能買這麽三套衣服了。
    於是他就做了個惡搞視頻，吐槽學校的軍訓服質量很差，結果視頻火了，然後他就被學校給製裁了。
    各種談話，說是要給他處分，之前還說是留校察看，到了今天直接一句話，讓他自己申請退學。
    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勸退（被）”。
    其實《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十一條裏麵規定的紀律處分是沒有勸退這一項的，留校察看更上級的處分就是開除學籍，但是學校輕易不會開除學籍，就像是用人單位輕易不會開除勞動者一樣。
    他們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辦法，讓你自己走。
    畢竟誰都知道，黃老爺心善，見不得開除別人。
    “但那些衣服就是……”劉子旭還在那裏想說什麽。
    年輕學生就是這樣，他們分不清主次矛盾，到了這會兒已經不是幾件衣服質量是否好壞的問題了。
    輔導員再次說道：“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和你父母聊聊吧，我們這邊也已經通知了你的父母，自己想想該怎麽辦。”
    “你現在也隻是剛剛入學，這會兒退學回去複讀，說不定還能上本科呢，留下來的話，真的不好辦，我言盡於此，好好回去考慮吧。”
    劉子旭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宿舍的，他的眼前隻剩下那個輔導員冰冷的話。
    正在此時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他爹。
    “喂爸……”
    “行了，現在先不要著急，學校已經給我們打過電話了，唉，我問你，你是想繼續上學，還是想回來複讀啊？”手機中，劉子旭的父親開口道。
    這倒是很出乎預料，原本以為自己闖禍後脾氣暴躁的父親會直接罵人，結果現在父親居然很平和地在問他，征求他的意見。
    那自己到底怎麽辦呢，雖然隻是一個大專，但他真的不想回去複讀了，高三的生活實在抗不過去。
    所以猶豫了一下後劉子旭開口道：“爸，我……我還是想繼續在這上學。”
    手機中，劉子旭的父親聲音響起：“那好，我和你媽今天過去，你也不太擔心，沒事的。”
    他家是京州下麵一個縣城的，到這邊不算遠……
    放下手機，劉子旭感覺心裏真的很憋屈，他這會兒真的很想把所有事情發到網上，但他還是慫了。
    不是誰都能和老唐那樣不管不顧的，除非是被逼到絕路上，否則作為一個社會生物，人身邊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羈絆。
    到了晚上，劉子旭的父母到了京州，隨便在學校旁邊酒店住下。
    很快第二天上午，劉子旭的父母見到了學校領導。
    在學校領導的辦公室內，劉子旭在一邊站著，看著父母在那裏不斷懇求。
    “王院長，還有李書記，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你看你們就給他一個機會吧好不好？”
    對麵的學校領導王院長開口道：“劉先生，這不是說我們不想給這個機會，實在是他這惹的禍太大了知道吧。”
    “你看看網上是怎麽罵我們學校的，讓他出麵澄清一下都不願意。”
    “學校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學生，但最起碼他得聽學校的話吧，什麽事都和學校對著幹，現在了又讓學校給一個機會，咋想的呢？”
    “按道理來說學校都能報警讓你兒子被拘留了知道吧，他這叫誹謗，在汙蔑學校的聲譽。”
    另一邊的劉書記開口道：“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他自己申請退學，我們也就不再追究他的責任。”
    兩人一唱一和，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自己主動點不會再麻煩，但要是不退，那不單單有可能開除，還會麵臨訴訟。
    劉子旭的父母還在那裏不斷懇求，但後麵的劉子旭已經忍不住了。
    之前是想繼續上學的，但是現在看看，這踏馬不就是一個專科嗎，退就退了！
    關鍵是他不想看著父母在他麵前這麽求人，明擺著別人根本不想讓他繼續在這邊上學，那求他們有什麽用。
    而就在此時，兩個領導站了起來，說他們還有事，就直接走了。
    隻剩下劉子旭一家三口站在那裏。
    終於劉子旭開口道：“爸，媽，你們不用麻煩了，這個學我不上了。”
    旁邊的父親一聽頓時愣住了：“你這孩子，咋又不上了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反正都已經和他們撕破臉了，那留在這裏也沒意思，等今天我就把這個勸退的事發到網上！”
    “現在可是有很多人都在關注這件事的！”
    父母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終於父親再次開口道：“你也已經這個歲數了，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實在不行就回去複讀，下定決心明年考個本科。”
    出乎意料的，劉子旭發現自己並沒有對父親的這句話產生反感，要知道在以前他隻要聽到父親讓他好好學習的話，都會特別反感。
    很快，劉子旭將學校給他的那份“退學申請書”發到了賬號下麵，附帶著一句話：江湖路遠，各自珍重吧。
    從來沒想過，就吐槽了幾句軍訓服質量差，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
    現在他已經是學校的名人了，有很多同學都知道他劉子旭就是發那個視頻的人，有的說他是英雄，有的則認為他是想當網紅。
    關鍵是那些軍訓服的質量是真的差……
    光明區，漢東政法大學臨河校區，也就是老唐去做過講座的校區內，已經是大四的張禹浩正在刷著短視頻。
    結果看著看著突然一愣，他刷到了劉子旭的那個視頻。
    這是要被退學了？
    有點太快了吧，猶記得之前他還在網上各種支持對方，別問為什麽支持，大學生總是這樣，就喜歡看這種事。
    當時還調侃呢，說你這樣最後容易出事，結果這就出事了。
    不過這肯定不行，張禹浩發揮了自己鍵盤俠的本事，在網上不斷轉發評論。
    “京州職業學院有點太霸道了吧，人家說的不是實話嗎？怎麽就因為這麽一個視頻，現在就要勸退學生？”
    “那些衣服的質量明明就很差，憑什麽啊，大家一起轉起來，看看京州職業學院那些人的嘴臉！”
    本身劉子旭這個事在網上就有熱度，這會兒已經有各路網友趕來增援了。
    很快事情的熱度節節攀升。
    另一邊，王院長正在和學校的後勤主任聊著天，主要是輿論對學校的影響，畢竟軍訓服質量差，主要的矛頭都是對準後勤中心的。
    結果就在此時，王院長旁邊的助理突然開口道：“院長，網上又有咱們學校的輿情了，還是那個劉子旭發的！”
    什麽？王院長接過手機看了看，一個“吐槽軍訓服質量差學生疑似被勸退”的熱搜明晃晃地掛著。
    頓時大怒：“這個劉子旭是想幹嘛，一而再再而三的，以為吃定了學校？”
    旁邊的助理開口道：“院長，這個情況現在很嚴重，我看已經有網友在艾特說讓省裏麵嚴查了，要不先想辦法……”
    確實有點嚴重，當輿論起來的時候，學校是沒辦法硬懟的。
    王院長沒辦法了，打了一個電話後決定學校這邊先做出回應。
    時間一晃來到了第二天，網友們看到，京州職業技術學院發出了相應的通報。
    通報內容大概就是說，學校已經知道了現在的輿論，正在積極和學生以及家長溝通，電話聯係，上門家訪等種種方式來溝通，來引導學生繼續完成學業。
    而在此時，輔導員辦公室內，劉子旭又坐到了輔導員的麵前，他沒讓父母來，不想讓父母再麵對這些人。
    “你說你這孩子，啊，有什麽話不能和學校說啊，發到網上幹嘛呢，就想讓學校被網友罵才舒服是吧？”輔導員很是不滿道。
    上麵的壓力最後都是給到基層，學校也不例外，輔導員就是那個受氣包。
    反正學生出了任何問題都得你輔導員安排，所以我們經常看到一些學校群內，輔導員說的話特別離譜……
    都是正常的，權力隻對權力來源負責。
    然而，劉子旭現在可不慣著他，就如同當初的彭婉蓉一樣，決定要注銷公司後，真的是一念天地寬。
    “我上次沒和你說嗎？我就差求你了，你怎麽和我說的，你說就算我回來上學也長久不了，學校肯定不讓我畢業，是不是你說的？”
    “還有我爸媽，之前在學校領導那裏就差給人跪下磕頭了，他們還是不答應，那我把我要退學的事發到網上不是很正常嗎？”劉子旭在那裏喊道。
    對麵的輔導員頓時臉色變黑：“你這是什麽態度？就這麽和我說話？”
    “我怎麽了，我都要退學的人了我這麽說話有問題嗎？”
    輔導員聞言愣了一下，語氣一下子緩和了下來：“你看你，著急什麽，我今天是和你說一聲，你也不用退學了。”
    “學校畢竟是教書育人的，所以綜合考慮之後，給你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你可以繼續留下來，但是呢得把之前的視頻刪了。”
    “以後也別再發那些東西。”
    啊？劉子旭愣住了，他突然感覺這大學有點像驢，牽著不走，非得打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