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結關中出險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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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園這種大事,鳳狐琪娘這個前代皇室後裔自然也有份,那片園林是鳳狐族的祖先建的,她從前也住進過。
不過今天,她隻看了看園子,又跟幾位熟人寒暄幾句,有大人說及狐後認女兒的事,可鳳狐琪娘對此不感興趣,還未見到苧夜的麵便走了。
她正繞路回棄憂穀,看見一隻狐妖躺在懸崖邊,原來苧夜掉下懸崖,被幾處叢木墊了一下,饒是如此,她還是磕破腦袋,摔斷幾根骨,動彈不得。
鳳狐琪娘發現她時,她頭流了好多血,氣息奄奄。她趕快把苧夜扶起,給她止住血,當她看到苧夜正臉時,她心跳一滯,瞳孔放大……
苧夜被她帶回棄憂穀救治,鳳狐清明原先是不同意留下狐妖的,但當鳳狐琪娘帶他去看苧夜那張臉。她還是不可置信:“師父,她明明是狐妖,怎麽可能……”
鳳狐清明眯起眼,問道:“她怎麽樣了?”
“血止住,骨頭也已經接好,再養養便能痊愈。”鳳狐琪娘回道。
鳳狐清明似乎努力回想著什麽:“為師記得千緣有一塊她很寶貝的玉石,她的原形也是玉石隻是又幻化成狐妖,或許……”
鳳狐琪娘打斷他,“師父,她醒了。”
然後她用法術閃身到床邊,“我是鳳狐,叫鳳狐琪娘,你喚什麽?是哪的人?怎麽會掉到懸崖下?”
“我叫俞苧夜,我隻記得掉下懸崖時磕了一下特別疼,其他的都不記得了,謝謝你救我。”俞苧夜如實回答。
皇室那邊晚了一步,沒找到俞苧夜,但那淌血還是可以說明點什麽的。
燕宮內,狐後訓斥俞又姱,“是不是你做的好事?你為何要這麽做?”
“母後無憑無據便認定是我所為嗎?”俞又姱憤憤不平。
狐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還敢狡辯,俞苧夜就是跟你們在一塊。”
俞又容低下頭,車夫也跪在地上。
俞又姱理不直氣也壯:“母後問孩兒為何,這一個多月來,母後怕是早把我們姐妹倆拋之腦後了吧。”
“母後平素最疼你,不過一個多月……”狐後看她又裝起可憐樣,難免心又軟了,“母後隻是覺得她是靈石,將來能為我所用,這才格外上心,可你……”死一隻狐妖,對俞怡媠來說不算什麽,但俞苧夜是她認下的女兒,同為公主,俞又姱竟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是品行敗壞,也是挑戰她的權威,她便不能容忍。
“母後,兒臣隻是想給她一個小小教訓罷了,並不知道會釀成這樣的後果啊母後。”俞又姱還在嘴硬。
“若隻是小小教訓,你連懸崖邊都不去,事到如今還在嘴硬!”狐後捂著胸口,雙眉皺到一塊。
俞又姱知道說錯話了,立即改口:“兒臣知錯了,可是兒臣不能承認自己是凶手啊,況且,今日您也看到那苧夜,她就是廢物,不值得您費心。”她思路一轉表起忠心:“您放心,兒臣一定加倍努力,為您效勞。”
“兒臣亦然。”俞又容附和道。
棄憂穀內,俞苧夜累得又睡著了。師徒對坐在燭火前,姓俞,又是在觀園這天,難道……鳳狐琪娘想。
鳳狐清明看透她的想法:“知道了,也不能放她回去。”
“可……”鳳狐琪娘有些猶豫,畢竟要得罪的是皇室。
鳳狐清明笑了:“你猜她為何會掉下懸崖?”
鳳狐琪娘如夢初醒。
“讓她回去未必是好事,而且千緣被豬油蒙了心傷了你,你就不想留著她看看她們的關係。”鳳狐清明直接攤開了說。
“那師父你肯讓狐族的留在棄憂穀?”鳳狐琪娘笑著扳回一城。
鳳狐清明強撐著笑:“不差一間房。”
最終,皇室不知派了多少人,都沒有找到俞苧夜,而那兩姐妹被罰思過三年不得離宮半步。
在鳳狐琪娘的精心照料下,俞苧夜很快就好起來。
“清心甜湯,夏日解暑的。”鳳狐琪娘笑著給俞苧夜端一碗,順便交交心。
俞苧夜不太明白世間交往之道,但鳳狐琪娘衝她笑,知道那是對她友好回以一笑,接過喝了一口,驚奇道:“沒有味道?”
這甜湯雖然清淡些,可不至於沒有味道,鳳狐琪娘心說,“你這是味覺出了問題。”可鳳狐琪娘又不會醫這個,便請她師父來。
鳳狐清明診斷好久,沒弄明白什麽問題,鳳狐琪娘才跟她說明原因,心中氣惱又加休息被打擾,便直白地說:“一塊玉石沒有五感也不算反常。”
俞苧夜神情並無異樣。
“之前嚐得出來的,大約是這湯太過清淡。”說罷鳳狐琪娘轉過頭對俞苧夜說道:“以後你那份我放多點料。”
俞苧夜看向她,眼睛亮亮的,淺淺笑了。
鳳狐琪娘身體不好之後修行也不落下,隻是武鬥練習減少許多,所以她特別擔心俞苧夜的修煉,畢竟弱小在麵臨危險時隻能任憑推搡。
她向師父詢問:“苧夜身體修養得差不多,該進行一些訓練,免得再被欺負不是。”
俞苧夜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點了點頭。
“不急,摔得那麽慘烈,如今隻是麵上好了,修煉起來嘛,”鳳狐清明眯起眼看向鳳狐琪娘,她被他看得瘮得慌,“徒兒,受傷躺了四個月,忘了?你著急給她陪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撐不撐得住。”
鳳狐清明話裏帶著氣,旁邊兩人自是聽出來了,但他又措不及防地從衣袖裏拿出幾本冊子,交給鳳狐琪娘,“這是身法術,運功術,轉功術。特意挑的,拿給她。”鳳狐清明看向俞苧夜說道,“你先看著,不急,若這些尚練不好別的也別想了。”他說罷便揚長而去。
鳳狐琪娘把東西交給她,說道:“這可是獨門秘術,你有什麽看不懂的便問我。師父說的也是,你我都著急練功的事,但身體吃不吃得消卻不是我們說了算,你失憶的事我再想想辦法。”
說到失憶俞苧夜垂眸,後來鳳狐琪娘知道她垂眸便是說謊心虛。
她聽鳳狐琪娘一番話,明顯心情不再壓抑,問道:“你受傷的事?”
“時機到了,自然告訴你,”鳳狐琪娘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先睡吧。”
鳳狐琪娘走後,俞苧夜,既激動又茫然,既高興又緊張,這師徒對自己是好的,她心裏明白。其實她並沒有失憶,在燕宮的事不值得說,她跟千緣的事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她一開口便稱自己姓俞,是想同為狐族,拉進一下關係,結果鳳狐與狐族似乎關係不好,又被看穿是玉石。
俞苧夜從誕生到有實體以來真是屢屢受挫,本就少眠,今夜更是一整夜沒合眼。
棄憂穀裏建築多是石洞竹子木頭搭建而成,鳳狐清明的住處在棄憂穀的中心,十幾間房屋倚山而建,別有一番風味。
除了這處住宅,後山連著鏡湖的一大片也由鳳狐清明管理,此處鮮少鳳狐落腳,俞苧夜便在此處看秘籍,順便比劃幾下。
後來,鳳狐琪娘帶俞苧夜到武器庫挑武器,她挑中一條鞭子,“鞭子,你會否?若不會便算了不方便一起練習。”“這裏武器,我沒有全會,會將近一百種吧。你手裏的鞭子我自然也會,不過,都是半桶水的功夫。”鳳狐琪娘雖然功力不行,如今也是半個廢妖,但能炫耀炫耀這些個本領她還是很開心的
俞苧夜不禁汗顏,半桶水也很厲害了,不像自己……
短短兩月,俞苧夜便將三本書看完,依照修煉進度要加緊鍛煉武功了,但她想回去看看千緣,畢竟從未離開千緣怎麽久,她現在應該很著急吧……她的心裏一直很不安,但她不再想變回石頭待在千緣身邊了。千緣仙子還能變幻實體出來遊逛,與朋友閑聊,傳授箭術,可自己隻能做一塊石頭,枯燥乏味甚至痛苦壓抑。
可千緣仙子畢竟給她生命的人,予她快樂,陪伴,沒有她就沒有自己的今天,自己就這樣離開真的對嗎?
鳳狐清明作為修行之妖,很多時候都閉關修煉又兼辟穀,出關後,他也一直在修製武器,用具。穀裏的鳳狐都愛和鳳狐清明換些用具,因此稱他清明師傅。
鳳狐琪娘不同,她偏愛平常的生活,吃喝拉撒的,覺著有趣得很,受她感染,鳳狐清明除必要時候也很少過辟穀生活,就這樣,多了幾分煙火氣,多了幾分熱鬧。
這天,正準備午飯,鳳狐琪娘在揀菜,俞苧夜在一旁生火,她動作嫻熟,從缸裏舀水倒入鍋中,待其沸騰,下菜,又放了些調料,出鍋,一道菜便成了。俞苧夜在她忙活的間隙,試探地問道:“這些天,我功力漸漸恢複,漸漸想起從前的事。我從前是一塊玉石,千緣仙子喚醒我,予我生命。”
“嗯,沒想起當狐妖後的事嗎?”鳳狐琪娘手上忙活著,處理著冬瓜。
俞苧夜幫著剁了幾塊排骨,又挑了幾個菌子,切了對半,回道:“沒,琪娘,我想回蜀西去看她,我去去就回。”
鳳狐琪娘笑了笑:“苧夜應當比我年紀大吧?”
“幾千歲了吧。”俞苧夜有些措不及防。
“我八百多歲,那今後,你做姐姐,我就是你妹妹啦。你想去就去,用不用給你準備盤纏?”鳳狐琪娘問道,俞苧夜忙搖頭,“千緣要是問起,你可以報我師父的名,他們認識。”
正巧說到鳳狐清明,他就到了:“說老夫呢?聞著真香。”
鳳狐琪娘忙招呼他過去處理雞,師徒兩人都愛吃雞。
第二天,俞苧夜便啟程去找千緣,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讓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快走完蜀地,才遠遠看見千緣的洞府,和記憶裏的出了偏差,但對俞苧夜這種看圖都不一定找得到路的妖,在山裏能找到路已經很不錯了。
她往前十數步便離了蜀地,原本一直盯著洞府的方向這回視線移開一點,看到一座高山,那上麵蒙淡淡的黑氣,那是蛇君山,俞苧夜識得。
忽然,樹林間有人在狂奔,可卻好似毫無方向地往四麵八方跑,邊跑邊回頭觀察身後。
俞苧夜覺著有些古怪,但她身後也沒有東西追她。俞苧夜姑且認為她是迷路了,便招呼她,想為她指路。那女子看見俞苧夜便像看見救星一般,直衝她而來。“你也是蛇妖嗎?”她倒是也不怕生。
“我不是,我是來找千緣,也就是你們口中的旦姬娘娘。”俞苧夜說道。
“哈,那你和旦姬娘娘什麽關係?”這小妖一聽到俞苧夜提起千緣便表現出欣喜若狂的樣子。
“我……我是她的女兒。”俞苧夜有些猶豫道。
“什麽!那你一定功力深厚吧。”她已然完全沒有之前的驚慌。
俞苧夜尬尷道:“還好。”“你跑著,是要去哪嗎?”
“我叫羨苓,要逃離蛇君山,神明喜歡煉蛇,神明的妹妹更容不得蛇妖,她們要害我!”羨苓回道,臉上驚慌之色再次浮起,腦袋一直觀察著四周。
蛇君山不是未修煉成形的蛇的福地嗎?怎麽會迫害蛇?俞苧夜心想。“她們如何害你,又為何要害你?”她看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語氣十分溫和。
“將我煉化,煉化之後便能吸取到神明的福氣。這是蛇君山的規矩,沒有原因。”羨苓憤懣道。
俞苧夜又有些不解了:“既然是規矩又能吸取福氣,為何說是害呢?”
羨苓更加生氣了,其實她已經被莫岑打傷到,是趁她不備才逃出來的。“這是壞規矩,吸取福氣之前需要先置我於死地。”
俞苧夜震驚地睜大了眼,實在是奇怪,蛇神為何要這樣做,已經成形的蛇妖,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她冷靜下來,又覺得不能聽信一麵之詞,還需要取證。羨苓看她麵露猶豫,“你不信我嗎?”
俞苧夜卻反問道:“你既已逃到這,為何不離開?”
“因為我走不了,蛇君山及其周圍有一層結界,裏麵的蛇都不能離開蛇君山。”羨苓說道,俞苧夜回想起她方才四處碰壁的樣子又信了幾分。可羨苓怕俞苧夜不信又念念叨叨許多:“你別不信,自南疆建國,蛇君山便成了蛇神的領地。我是生存在溫溪的水蛇,我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我的成長包括修煉成蛇妖都沒有受蛇神的幫助,可如今卻要……”
“不必說了,我信你,你先找塊地方躲起來,我叫俞苧夜,等我見過母親後就過來看能不能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俞苧夜說道。羨苓真的好開心,連聲道謝,俞苧夜心中不安,如果蛇神真的……
羨苓躲起來,俞苧夜也趕去千緣洞府,洞府並不在南疆國境內。
天色暗了許多,千緣洞府前有一棵高大的千緣樹,俞苧夜在那說一句暗語,類似於凰交流的古語,才得進。
千緣再次見到俞苧夜其實是很驚訝的,但她的精神好似不大對。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或者說和她被燒傷前的臉,千緣仔細端詳起來。
俞苧夜也看著她:“母親。”
她頭上是結髻式的半環挽起上半部分,半環處有鎏金環形發插裝點,中間處是金色流蘇簪。下半部分由玉石金簪收攏。上身是黃色的衫與橘黃色的外衫相應,淡紅披帛繞於手臂,玉色綬帶點綴腰間,下身黃色間鎏金色的下裙。
“到哪去?可知我有多急!”千緣質問道。
俞苧夜便將被撿到瀾豫國,再到棄憂穀的事簡單概述一遍。
“姓了俞成狐妖了?”千緣眼中流露不屑,她不喜歡狐族,為何鳳狐也討厭,其實討厭鳳狐的另有其妖,借口說話罷了。“我們之間還是母女嗎?”
“自然。”俞苧夜雖然覺得千緣反應不大對,可還是直接說。
“為何非要修煉成形?還是狐妖!鳥自己飛走不常來看我,連你也是如此嗎?”千緣說道。
俞苧夜連忙安慰她:“不是的,不是的,女兒還是想陪你一起的。”
千緣臉上閃過一抹壞笑:“那你就變回石頭,永遠陪我。”
“這絕無可能。”俞苧夜直接道。
“你說什麽?”千緣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俞苧夜猶豫一會還是直言:“女兒想在棄憂穀修煉,一定會常常來看你的。”
“哼,可笑,鳳狐清明為何要同我搶你,我身邊就隻有你了,到底為何!”千緣的臉色變得及其難看,眼睛裏閃過紅光。俞苧夜還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知道不對。俞苧夜試圖詢問蛇神煉蛇祝禱的事,可千緣卻說:“背棄母親,還要汙蔑莫楝!苧夜,這難道是是我教出的德行嗎?”
千緣情緒激動,可她口才不好,根本不知從何解釋,於是俞苧夜上前靠近千緣,想用肢體安慰她,可她很難過又一直亂動,一個不慎俞苧夜碰掉千緣遮住半邊臉的麵具。
這回是觸及真千緣的痛處了,那另半張臉的下半部分燒得每一點好肉,上半部分好些隻是眉毛被燒剩一點。
那樣的臉很是瘮人,俞苧夜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有一大半的燒傷心疼不已,幾顆眼淚奪眶而出。
千緣又重新帶回麵具,清醒了不少,“不用你可憐。如果你不依我說的做,那你就走,從此你我再無幹係。”
說罷千緣便走了,俞苧夜想抓她卻抓不住,“對不住,我的選擇要讓您傷心了……”她落寞地轉身走向外邊,她知道千緣一定會生氣,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絕情……她剛轉身沒走幾步路,千緣就轉身看她,看到她往外走的動作,千緣不可置信,噙滿淚水,終是滴落。
俞苧夜強拖著身體走著臉上早已淚如雨下,離了洞府幾步,她想起還有要事,拿手帕擦了擦眼淚,找起了羨苓。不到一會便發現一具屍體,她看得心驚肉跳,羨苓身上受了兩處刀傷,已然斷氣了。如此緊趕慢趕竟還是出了意外,傷心事碰到一塊,俞苧夜哭得也像要斷氣。
有一處虛影靠過來,已近傍晚,又無日,俞苧夜看清她,是羨苓。
“發生了什麽你告訴我!”俞苧夜氣憤得渾身都在抖。
羨苓剛死不久,臉上還是痛苦的表情,嘴唇卻勾起,“你走之後不久,有妖假冒你,並且報了你的姓名,我就出來了,是蛇神的妹妹,莫岑。”
俞苧夜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接著又是氣憤自己疏忽大意,她想去摸羨苓,可她什麽都沒碰到。如果不是鳳狐琪娘,自己隻怕也被妖害死了,可她能救自己,自己卻救不了羨苓,悲憤溢滿胸腔……
“或許我難逃此劫,神明就是神明,任憑我怎麽做也不可能逃過,這便是蛇君山的規矩。”羨苓的靈魂已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什麽狗屁規矩!”俞苧夜給羨苓收拾著屍體,應聲道。
羨苓的眼淚奪眶而出,像斷了線的珠串一樣,顆顆落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的靈魂因有水靈盾而無法被煉化。我徘徊在這裏,就是想問問你,你還願意兌現你的諾言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我該……該怎麽做?”俞苧夜抬起頭看著羨苓的眼睛。
“拿起你的鞭子。”羨苓說,俞苧夜照做。
霎時間昏暗的樹林被藍白色的光流照亮。
“還真是一出好戲啊。”正是凶手莫岑。莫岑不甘心放過羨苓的靈魂去而複返,結果撞見這一幕。
“莫岑。”俞苧夜見過她,但她還沒見過莫岑。
莫岑走近她,看到那張臉心下一驚,額頭起了一層薄汗,強定心神說道:“誰許你管蛇君山的事?”
俞苧夜看著莫岑,一臉驚異,莫岑見她這副神情,竟然笑了。
“蛇君山的規矩就是殘害生靈嗎?”俞苧夜質問道。
莫岑淡淡回道:“神明的事不容置喙,它們自南疆建國以來便受蛇神靈氣供養,如今隻是到了回報的時候罷了。”
她的話看似很有道理,其實好比在野外圈一塊地,沒有維護,沒有飼養,到點就指望它們自動往鍋裏跳。蛇君山是南疆國君為報答莫楝和千緣相助,劃給莫楝的領地。
南疆國內愛製毒,蛇妖也會捕蛇製毒。莫楝和千緣商量之下決定留住這處自然之所,予蛇棲息。莫楝在蛇君山及周遭地區起了結界,該境內沒有蛇妖居住自然不用交稅,反而國君要向蛇神獻祭。莫楝給千緣的理由是製衡,鞏固她作為古神的地位罷了。
煉蛇最惡心之處便是,煉化之後的蛇雖是死了但會衍生很多虛影,它們性情暴虐,完全異化。更有甚者不能煉化的蛇,模樣與常蛇無異,體內毒素激增,像發瘋一樣“覓”食,真是作孽……
莫楝起初是沒這想法的,後來修煉進程實在太長,她發現蛇君山裏的蛇也有靈力便將它們體內靈力煉化變成自己的。她還以為這些靈力的誕生是由她而來,回饋她理所應當,事實上呢,體內有靈力的蛇是因為它們即將修煉成形,而普通的蛇是無法被煉化的,所以莫楝也經常煉化失敗,但她無所謂,隻要抓得夠多。
莫岑是從蛇君山變成莫楝的地盤之前便在此生存,後來,她也一心為蛇神效力,千緣也很喜歡她,親授箭術。成了蛇妖的,莫楝不好動手,養蠱也不錯,所以莫楝知道羨苓的存在是不會要殺要剮的,多一條蠱蟲不好嗎?而莫岑則十分害怕被取代,自然她殺了羨苓蛇神也不會責怪,大蠱蟲鬥贏小蠱蟲,還把戰利品給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但這些俞苧夜都不曉得,也難以懂得,“不容置喙,好,那我們到千緣仙子麵前對質!”
“你!”莫岑急了,連發數箭想要攔住她,俞苧夜一轉身,一低首都躲過去了。
莫岑覺著用箭去射這張臉實在良心不安,絕不是因為箭術不好,她改用短刀直逼俞苧夜。
俞苧夜揮動羨苓鞭和她對打,兩相之間一時難分高下,莫岑見殺了她滅口是不可能了,還會驚動旦姬娘娘和姐姐,便開始勸說俞苧夜:“羨苓平時性格有多乖戾你不知道,她受姐姐多少好處你也不知道,僅憑一麵之詞,你就信了,枉我認識你怎麽久。”
“那上麵的刀傷是你下的手,我沒有下定論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的眼睛會看,到千緣麵前對質你都不敢。”俞苧夜說道,羨苓鞭狠狠咬住她的雙刀,怎麽砍都砍不斷。
“千緣都不認你了對什麽質,你覺得她會信你還是信我?”莫岑直擊要害,俞苧夜當即崩潰,話都說不利索,“那……又如何?總……不能……讓凶手溜走吧?”
羨苓鞭攀上她的手臂,她一發力,雙刀掙脫俞苧夜的束縛,“你何必呢?這是蛇君山傳承至今近兩千年的規矩,我也沒有辦法,你以為我樂意!”
“近兩千年,我記得南疆建國前莫楝便占領這裏,至今得有兩千多年吧,這規矩倒是靈活變通?”俞苧夜抓到漏洞。
鞭子和短刀撕打在一起,“我記錯了,”莫岑見說情沒用開始恐嚇,“你在蛇君山撒野,哪位知道你小命難保!不是要帶羨苓離開,她的靈魂我給你了,快走吧。”
“你在怕什麽?”俞苧夜哭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她是真怕呀,此事若姐姐知道或許不會怎樣,若被旦姬娘娘知道,那她……
天色已暗,這時俞苧夜卻察覺到周圍氣息有變,是莫楝,難道……她立時閃身跑了。莫岑看俞苧夜遠走,手還在抖,莫楝忽然出現在她身後,“蠢。”
“姐,我是沒法立時殺了她才和她周旋,萬一她把事捅到娘娘麵前……”
“廢物。”莫楝冷冷開口道。
兩人一起往回走後,莫岑試探道:“妹妹殺羨苓是有些過了,還請姐姐責罰。”羨苓和姐姐又沒見過,也沒什麽感情,應當不會罰我吧……她心說。
結果莫楝的反應著實給她一驚。
“愚善,”莫楝似乎終於有耐心對她妹妹說一句完整的話,“蛇君山內你隻需知道效忠我就夠了。”
她說罷,莫岑便將羨苓的靈力獻上。
心向黑暗者,終會走向末路……
到了棄憂穀的神秘入口,天已將明,“羨苓,對不住,我沒法為你報仇,”俞苧夜心說,手握鞭子凝聚法力,“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煉為你討回公道的。”
她將羨苓鞭變成發帶,那上麵閃著白色的鱗紋,“你可以聽到的對嗎?從今以後,我們會在著開啟新的生活。”俞苧夜心說,發帶沒有反應,鱗紋在黎明的光照閃著……
棄憂穀內,俞苧夜向鳳狐琪娘說明事情來龍去脈,鳳狐清明看到俞苧夜回來也走過來詢問關心。
“這蛇神姐妹還真是奇怪……”鳳狐琪娘在她離開期間製了一把紫扇,隻是還不完善,“聽你說來,千緣仙子也有些古怪……”
鳳狐琪娘一下提起俞苧夜的精神,“怎麽說?”
“據我了解,千緣是個很護短的人,這也說明她很重感情,你和她一起走過那麽些艱苦日子,沒道理不認還讓你走。”鳳狐琪娘推測道。
鳳狐清明接話道:“人是會變的,苧夜,若有一天千緣變得麵目全非,你能對她狠下手嗎?”鳳狐清明還想說什麽,卻被鳳狐琪娘阻止了。“師父說話向來犀利,勿怪。”
“妹妹,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師父?”俞苧夜不願去想,轉移話題。
“姓鳳狐,名清明,是隻男鳳狐,他們都叫我清明師傅,鳳狐就是鳳與狐的結合。”鳳狐清明難得話多。
俞苧夜想到什麽:“說到古怪之處,我向千緣仙子提起鳳狐師傅的姓名時,她好像不太高興。您和千緣仙子什麽關係?”
鳳狐清明似乎對這個稱呼很滿意,笑了笑。
鳳狐琪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她師父,沒說話。
“故交。”鳳狐清明示意他徒兒快應話。
鳳狐琪娘裝作為難:“其實我們師徒跟千緣關係並不好。”
“別捎帶上師父哈。”鳳狐清明說道。
鳳狐琪娘趕緊補充道:“其實呢,是我得罪了她,被她懲罰,但後來她發現誤會我了,好像又有點心懷愧疚……心懷愧疚是師父說的,至於跟我師父關係如何,你問他。”她的手指過去。
俞苧夜算是發現鳳狐琪娘這隻妖話有點密,但聽她的話,目光轉向鳳狐清明。
“從前去過南疆那一片,其實苧夜你應當見過我,因為當時我看見你在千緣身邊,後來我要離開指千緣樹旁邊的你要帶走,千緣還不肯。”鳳狐清明試圖解釋道,但他和鳳狐琪娘一樣知道得太多,就有點羅裏吧嗦。
俞苧夜也注意到師徒找重點的能力還不如自己。
“南疆建國前經曆幾場混亂,我幫過忙,和千緣是棋友,她們製作法器的時候我也給過意見。”鳳狐清明說道,“心懷愧疚確實是她用幻境和我說,想盡力彌補也確實出了力,至少在半年前我們的關係還是好的。至於蛇神,我們師徒很討厭,之前便得罪過我們。莫楝很不喜歡我這個異鄉妖,也不願我搶功便是如此。還有千緣,她也未必喜歡,因為莫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違背千緣的理念。隻是千緣比她生活在西南早,不論那個部族都信仰地母娘娘,不過千緣對她倒是不錯。”
俞苧夜了然地點點頭。
鳳狐琪娘突然戲精起來:“是啊,可她是神明,我們再討厭又能如何,隻能像兩隻陰溝裏的老鼠,窺視她們,伺機而動。”
鳳狐清明有點氣,可又不能打她,有失風度。
俞苧夜經她一番話倒是開解不少,看鳳狐清明似乎生氣,於是說道:“鳳狐師傅似乎見識很多?”
“老夫不問塵世很多年,曾經到處雲遊,最後一次想到南疆去找故友沒去成,倒是幫了虎族一個忙。這些事有空說給你聽。”鳳狐清明很是自得道。
俞苧夜看鳳狐琪娘那“聽他吹”的神情忍俊不禁,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有可能千緣仙子覺著我在鳳狐師傅這挺好,才放心讓我走。”
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千緣的表態倒像是被影響了,可她又沒有實體,如何被影響呢……鳳狐清明想。
千緣確實沒有實體,但她有一俱不腐仙身,需要的時候使用,使用一次需要耗費大量靈力,這個事隻有她和俞苧夜知道。
已入秋了,鳳狐琪娘還是覺著熱扇著紫扇說道:“想要知道是不是,找個時機再去找她一趟不就成,但在此之前,你要好好修煉,免得再遇上那對姐妹脫不了身。”
俞苧夜點點頭。
鳳狐清明聽到她的提議眼睛亮了亮,似乎也認同她的說法。
於是,嚴格的訓練拉開序幕。
卯時開始,酉時結束,期間半個時辰休息用午飯。
甩鞭子,勾鞭子,反複訓練,她的靈力和羨苓的水靈相融。
鞭子在枯木上繞了三圈,比一般形態延長三倍,鞭子末尾還再往上探,“不錯,以你為中心甩出一裏來。”鳳狐琪娘大聲說道,聲音伴著回響分外好聽,她就站在一裏外一點。
她有些緊張,鞭子延長到將近一裏時,明顯不那麽受控製,鞭子被收回,“不成,可以延長到一裏,但甩不了。”
聽到俞苧夜的話,鳳狐琪娘拿出鞭子抖動幾下延長一裏時甩出一個大圓,那鞭子就在俞苧夜眼前劃過,不過一瞬,一陣不小的風拂過,鳳狐琪娘又將鞭子收回。
鳳狐琪娘在教授東西時很用心認真,她師父教她時也是如此。
“鞭子是應對群攻的好武器,要發揮這一點,你也不必急,我練會這一招花了半年。”鳳狐琪娘笑道,“這一招也未必能派上用場,我身上病痛甩不了幾下,你真想學的話得靠自己。”
“好。”俞苧夜回道,她知道時機未到,問了未必有答案,“妹妹,別勉強自己。”
訓練到最後,就是檢驗成果,鳳狐琪娘上前同俞苧夜實戰。
隨著俞苧夜越來越熟練,陪練的時間越來越長,鳳狐琪娘也是玩得不亦樂乎。
俞苧夜一鞭子甩過去,狠狠抽了一下她的右手並勾住,鞭子往上探去,她用鞭子解開而不得,不一會脖子也被勾上。俞苧夜立時收回鞭子,禮貌道:“承認。”
“可以再往上繞一點,對待外妖可不能如此,要是被外邊知道棄憂穀裏教出網開一麵鞭那可就不好。”鳳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也是開心地笑了,鳳狐琪娘看她那樣覺著自己被當笑料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三月彈指一瞬,入了冬,棄憂穀還不算冷,鳳狐琪娘卻已披上一件厚點的襖子,給俞苧夜也拿了一件。
俞苧夜覺少,清晨起來總是她在等鳳狐琪娘,由於訓練,兩人還住到一塊。
“穿厚實,練起來不方便吧,其實我不怕冷的。”俞苧夜有些疑惑,但還是接過衣服。
“我怕,今天不練了。”鳳狐琪娘說道。
她對俞苧夜穿不穿不置可否,俞苧夜還是老實穿上,免得換了別的項目需要厚衣物。
兩人收拾吃完,鳳狐清明在閉關修煉,兩人也沒去打擾。
出了門,鳳狐琪娘開口道:“在這裏修煉有個固定體能訓練,爬山,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所謂大爬便爬高峰,今天爬回青峰,不用靈力敢不敢。”
“有何不敢。”俞苧夜自信道。
爬了不到一半,鳳狐琪娘氣喘籲籲,從未覺得如此難爬,俞苧夜倒是氣定神閑,一路還欣賞不少美景。
回青峰將近千丈高,俞苧夜興致勃勃,不到三刻鍾就爬到山頂。
鳳狐琪娘跟在後麵精疲力盡,一來她爬過太多次沒有興致,二來體力確實不如從前。她身上這病,毒血在周身流淌,片刻不饒。
俞苧夜等了一會,鳳狐琪娘才到,她看到俞苧夜興奮地四處眺望,“那是什麽?”
她指向一片巨大的水域,“那是鏡湖,其實我們不必爬那麽快,上下山便是我們一整天要做的事。”鳳狐琪娘無奈道。
“不妨不妨,我還沒有好好看過棄憂穀。”俞苧夜看向鳳狐琪娘眼睛亮亮的。
“倒了隆冬這裏會下雪嗎?”俞苧夜問道。
“會的。”鳳狐琪娘回道。
“蛇君山的山頂也會積雪,以前我們……”俞苧夜話沒有說下去。
“這裏可以看到日照金山嗎?”她又問道。
“姐姐,應該很難。”鳳狐琪娘不大確定。
“棄憂穀的妖數好像不多?”俞苧夜問道。
“能做到棄憂的也不多。”她回道,興致缺缺。
這兩個都不是棄憂之妖,隻是心事放在心裏罷了。
俞苧夜看她好像不大開心,便轉移話題:“雖然三月一大爬,但等到下雪的時候,我們再來一次看雪好嗎?”
“好。”鳳狐琪娘輕聲道。
時候尚早,她們便在回青峰旁逛起來,這一逛起來發覺可以玩的地方不少,玩得不亦樂乎。
俞苧夜還用木條比劃幾套劍術,“練得不錯,姐姐,想不想練劍?”鳳狐琪娘順嘴說,俞苧夜卻反常的答非所問,“我發現那邊有個好玩,走。”
到了隆冬,兩狐一起去看雪景,那隻鳳狐很怕冷,狐狸不怕冷,於是鳳狐身上就多了一件衣。
共度四時,又到一個冬天,這一年裏俞苧夜很關心鳳狐琪娘的身體,在練功之餘還會一起去采草藥,她說清了毒血就好了,可一年了……
這一年裏,那隻雪色般的狐神功練就了。
俞苧夜想出發去找千緣要個說法,理由是冬天到了,蛇不靈活,正是好時機。鳳狐琪娘很讚同,鳳狐清明聽見無話,就在旁邊笑。
這些日子裏,俞苧夜練了劍,鳳狐琪娘給她備了劍,又給了一顆紫鑽可以求援。
說起來容易,準備得也齊全,可真到出發時,鳳狐琪娘忍不住地憂慮,而俞苧夜,比起自己更擔憂鳳狐琪娘的身體,畢竟在眼前發作過幾次了,身體似乎越發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