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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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枝覺得,不該是這樣。
    可一想到蕭楚昀那般的人,未必在乎這些虛無的繁榮。
    外界的傳聞或審判,讚譽或詆毀,他似乎統統都不在意,沈南枝所見到的蕭楚昀,永遠都是那般雲淡風輕,從容無瑕。
    據說,他母妃原本是先皇後宮裏伺候的大宮女,跟那些都有著世家背景做靠山的皇子不同,蕭楚昀隻有他自己。
    這約莫也是皇上將大理寺交給他的原因之一。
    雖得皇帝器重,可這樣一來,越發將京中這些權勢得罪了個遍,也更加將他推到孤臣的位置。
    其他皇子或有帝王寵愛,或有家世背景,尚可爭奪皇儲之位,而他隻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枝枝?”
    許是沈南枝想得太過出神,都沒注意到她已經隨著兩位舅母進了劉府。
    門口迎客的是劉祭酒的嫡孫劉伯昭,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在同兩位舅母和表哥打過招呼之後,劉伯昭轉而看向沈南枝:“這位就是枝枝表妹吧?阿雅之前還總念叨,可算把人給盼來了。”
    沈南枝剛剛走神,還是舅母提醒她,她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的身份,當即見禮:“見過伯昭表哥。”
    寒暄了兩句,劉伯昭便請了他們進府。
    兩位舅母帶著沈南枝和沈長安去拜見了劉老夫人,被劉老夫人拉著同幾位夫人一起說話,沈南枝和沈長安則被打發了和一群小輩去逛園子。
    沈長安是個坐不住的,對他來說,來這裏走個過場,跟長輩打過招呼,他的任務就算完成。
    他正準備腳底抹油,卻突然聽到一道帶著幾分矯揉造作的聲音:“長安表哥……”
    回廊盡頭,穿著鵝黃色紗裙,梳著飛天髻,模樣俏皮的妙齡女子提著裙擺而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丫鬟婆子,她急切地想要趕過來,可又想在心上人麵前注意形象,不得不放緩了步子,以一種別扭的姿勢,往這邊走來。
    來人正是沈長安如避蛇蠍的劉靜雅。
    光是聽到那聲音,沈長安就驚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拽了一把沈南枝的袖子,語氣凝重道:“枝枝,咱們事先可說好了,你一定要幫我拖住她!”
    沈南枝哭笑不得。
    她還沒應下,沈長安這邊已經腳底抹油,轉身開溜。
    “長安表哥!”
    劉靜雅裝不下去了淑女了,她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抱怨:“都怪你們,非要弄什麽叫長安表哥眼前一亮的發髻,這下好了,人都走了!”
    眼看著沈長安已經轉身跑出了園子,劉靜雅氣得不行,就要一路追過去,卻被沈南枝攔下。
    “你是誰?攔我作甚?”
    劉靜雅皺眉,語氣不悅,不過她念頭一轉,問道:“剛剛看到你和長安表哥站一塊兒,難道說你是沈家那位姑娘?”
    沈南枝笑笑:“是的。”
    被沈南枝這麽一攔,已經叫沈長安跑開了不知道多遠,劉靜雅再想去追,也沒那麽容易了。
    她索性放下裙擺,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因為她是沈家人,語氣不免柔軟了不少,不過想到沈南枝對她的阻攔,她的態度依然算不上好:“聽說你剛及笄,我今年十五了,你得叫我一聲姐姐。”
    沈南枝從善如流,上前見禮:“靜雅姐姐。”
    她這麽好說話,倒叫劉靜雅有些不好意思,她此前也聽說過沈南枝,知道是被沈家當成寶似地寵著的,在家裏恐怕也跟她一樣,嬌縱肆意了些。
    可如今看到沈南枝軟麵饅頭似的,被她冷眼相待,人家還能笑臉相迎,襯著劉靜雅都感覺自己有些失禮。
    可劉靜雅不知道的是,她在沈南枝這裏與旁人不同。
    前世,她甘願放棄劉家給她的所有榮華,為了替沈長安收斂屍骨,不惜與劉家決裂。
    沈家人骨子裏與生俱來都帶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驕傲。
    當抄家查辦的聖旨落下,宣布男丁滿門抄斬,女眷充入樂籍,淪為官妓。
    不等鎮國公府的大門被撞破,大舅母直接攜全部女眷於祠堂自刎,最後一把火燒連同整個祠堂都燒了個幹淨,連屍身都沒有留下。
    隻有沈長安,身首異處,曝屍菜市口。
    是劉靜雅冒著觸怒新帝死無葬身之地的風險,用她嬌小的身子,親自背著他的屍骨一路出城安葬。
    她是沈家的恩人。
    這一世,沈南枝一定要護她周全。
    她本就是良善的性子,隻是性格潑辣了些,更何況,對沈南枝也沒有惡意,沈南枝哪裏會同她一般計較。
    “靜雅姐姐,你這樣追在表哥後麵跑是不行的。”
    沈南枝柔聲提醒:“你是知道的,我表哥那人最是一身反骨,你越拘著他,追得越緊,他反而跑得越遠。”
    劉靜雅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若不追著他跑,怕是更見不著他的人影兒了,那我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沈南枝也不知道,畢竟她也沒嚐試過如何俘獲男子的心。
    “他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沈南枝拉著劉靜雅道:“以後遇到表哥休沐在家,我就邀請靜雅姐姐來我的院子裏小住,咱們先晾一晾他,隻當是來陪我玩的。”
    這樣既能在沈長安麵前刷存在感,又不至於叫他反感,甚至可能因為劉靜雅的突然“冷淡”說不定就叫沈長安轉了心思呢?
    反正比起劉靜雅那追著沈長安跑卻反被他嫌棄的路數,沈南枝覺得自己這個法子更可行些。
    劉靜雅想了想,拍板道:“那好,以後可要枝枝表妹多幫襯了。”
    這會兒,她看沈南枝越看越順眼,這一聲表妹也叫得格外親切。
    “這裏怪沒意思的,我帶你去南院逛逛,我阿兄前些日子托人帶回來的金鯉養在池子裏,可好看了。”
    劉靜雅拉著沈南枝一路穿過九曲回廊,轉去了南院。
    這院子裏有個池塘,裏麵養了不少錦鯉,其中還有劉靜雅所說的金鯉。
    她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姑娘靠在水榭邊上喂魚。
    看到劉靜雅來了,眾人紛紛上前打招呼,劉靜雅也大大方方地把沈南枝引薦給了眾人。
    一群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說著閨閣趣事,是沈南枝已經許久都未體會過的熱鬧和閑情。
    兩世為人,雖然加起來,她的年齡也跟她們差不多大,可因為經曆了太多,沈南枝的心性早已經猶如一潭死水,半點兒不似這些妙齡的小姑娘一般歡喜雀躍。
    可是,沈南枝並不排斥跟她們在一處,聽著她們的熱鬧,因為這樣,才叫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還是鮮活的。
    一群人說得興起,卻突然聽見一道焦急的聲音:“劉小姐,我家小姐不見了。”
    話音才落,歡聲笑語瞬間停下,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身材瘦弱的小丫鬟迎風站在水榭邊上,戰戰兢兢地朝眾人行禮。
    劉靜雅隨口道:“這邊幾個園子呢,可能地方太大,你家小姐走岔了,在我們劉家還能出什麽事兒。”
    說著,她就差了幾人隨那小丫鬟過去找人。
    大家都沒放在心上,畢竟劉靜雅說得有理。
    唯有沈南枝,在看到那小丫鬟的時候,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是那夜在萬寶樓三樓看到的那個小姑娘,文家三姑娘的貼身丫鬟。
    又是她。
    如果是旁人,也許沒問題,可一想到上一次文蘭鳶出事,沈南枝心裏已經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又事關文蘭鳶的名聲,沈南枝不好聲張,隻對劉靜雅道:“靜雅姐姐,我也去瞧瞧,左右在這裏無事。”
    說著沈南枝就要跟上,卻被劉靜雅一把抓住袖子:“那我跟你一起。”
    說完,她還轉頭叮囑其他姑娘:“你們先玩著,等回頭我再來找你們。”
    沈南枝想著,有作為主人家的劉靜雅帶路,找起人來也方便些,便也沒多說什麽。
    兩人一路跟著那小丫鬟來到一座假山跟前,隻聽那小丫鬟哭哭啼啼道:“小姐說有些冷,叫我回馬車上取件披風,我前腳才走出這院子,就聽到小姐的驚呼聲,我感覺不對,馬上回頭來找,可怎麽也找不到小姐她人了。”
    這小院並不大,也就眼前的假山有能藏身的地方。
    若真如這小丫鬟所說,隻怕這文三姑娘又遇到事兒了!
    看樣子,上一次她在萬寶樓被人擄走也並非偶然,隻是幕後黑手沒被揪出來,這次趁著她來劉家赴宴,又算計到她頭上了!
    原本還笑吟吟的劉靜雅這時候也笑不出來了。
    “我再多叫些人去找!”
    說著,她要轉身,卻被沈南枝叫住:“先不要聲張,知道的人多了,就算文三姑娘沒事,她的聲譽也會受損,我們先就近找找。”
    既然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人應該走不遠。
    而且,與上一次在萬寶樓不同,這次是在劉家,今日劉府賓客眾多,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一個大活人,顯然不太可能。
    沈南枝擔心的是對方的目的不是為了擄走她,而是為了毀掉她。
    眼下時間緊迫,顧不得了。
    麵前這假山不小,幾乎占了半個園子,裏麵還有岔路,說完這話,沈南枝一頭鑽進了假山裏。
    可這一路找過去,連半點兒痕跡都沒發現。
    沈南枝的心也跟著沉到了穀底。
    她正琢磨著,那人會將人帶去哪裏,卻突然聽到假山盡頭一聲微弱的呼救。
    沈南枝提步飛快的趕了過去,還沒等走到近前,就看見一道黑影掠了出去。
    而同時,文蘭鳶有氣無力地背靠在假山上,她一手還死死攥著簪子,簪子的另外一頭抵著她的脖頸。
    約莫是逼得狠了,那簪子已經刺破了她頸部的肌膚,有鮮血溢出。
    “文三姑娘!你沒事吧。”
    沈南枝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並奪過了她手上的簪子。
    好在紮得不深,隻是點兒皮外傷,但她的狀態明顯不對,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就算沈南枝不是大夫,也能看出她多半是中了軟筋散一類的毒。
    也虧得她性子烈,才撐到了這會兒,沒叫人得逞。
    不過……
    那幕後之人既然這般設計她,必然還有後招。
    沈南枝一把扶住了她的身子,對緊隨其後的劉靜雅幾人道:“靜雅姐姐,隻怕這裏很快就有人來,你先帶她藏起來,切莫聲張。”
    事關文蘭鳶的清白,劉靜雅哪裏會不知道輕重。
    “你放心。”劉靜雅從沈南枝手上接過文蘭鳶,不解道:“那你呢?”
    沈南枝沒有回答,隻看著剛剛竟然還沒走遠,在牆頭上掠過的黑影皺眉:“我去追。”
    留下這句話之後,沈南枝再不耽擱,翻身就躍上了假山頂上,一路循著那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今日前院這麽多人,而且守衛森嚴,那賊人必然沒機會逃走,隻能從這後院這邊找機會。
    劉靜雅看著沈南枝追過去的方向,忍不住皺眉道:“啊?那邊鎮國公府的地盤兒啊!”
    可這會兒沈南枝已經追出去了好遠,哪裏還聽得見。
    她隻知道看那人的身法,功夫應該不高,輕功也沒有她好。
    隻要加把勁兒,一定能追到。
    文蘭鳶已經兩次出事,若這一次不能將那背後之人揪出來,沈南枝毫不懷疑,還會有下一次,下下次。
    一想到小舅舅前世那鬱鬱寡歡的模樣,沈南枝半點兒不敢懈怠,鉚足了全力追了過去。
    有了上一次在萬寶樓提起輕功追蹤過去的經驗,再加上這幾日都有叫陸翩翩替自己診脈,沈南枝覺得,隻是一點兒輕功,應該不打緊。
    大不了回頭她再挨幾針。
    正想著,眼看著那人翻過一道院牆,落進一處小院,沈南枝連忙提步跟上。
    可沒曾想,她腳下的步子才落地,突然感覺一陣勁風撲麵而來。
    一支帶著淩厲殺氣的到箭羽瞬間逼至她麵門。
    好在沈南枝反應迅速,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才險險地避開。
    沈南枝心中不免駭然,她這一路追過來,看到那黑衣人的身法和力氣,絕對不可能射出如此淩厲殺伐的箭。
    難道是那人藏拙,故意引她前來殺之?
    不等她細想,第二支箭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