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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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祠堂裏坐著的不光劉祭酒,劉成忠這一脈,整個劉家嫡係,基本上都在這裏了。
而且,單論輩分,劉祭酒也不是最高的,不過是因為他是現任劉家家主,劉成忠為宗子,父子二人才在主位。
年近七旬的劉祭酒雙眼渾濁,但格外有神。
他原本半闔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劉秀珠的話,他才緩緩抬眼看過來:“小四,沈家的情況,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你既已嫁入沈家,向著沈家,原就不該再回來摻和劉家的事情,更何況,此事你大哥做的並沒有錯,是我往日對靜雅太過縱容了,才養成了她這無法無天的性子。”
聽到這話,靠在沈南枝懷裏的劉靜雅眼睫輕顫,語氣哽咽道:“可是,祖父……不是您從小教育我們君子立於天地,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教我們知恩圖報,且不說我們兩個原本就是要定親的,小時候長安哥哥還救過我的命,錯的又不是沈家,我怎麽能在這時候跟沈家一刀兩斷?”
劉祭酒長歎了口氣,抬眼看向劉靜雅:“話雖如此,可是趨吉避凶,本就是人之本能,更何況,你的身份決定了你代表的不僅僅是你,還有劉家的立場,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棄劉家的安危於不顧。”
聞言,劉靜雅忍不住回懟道:“說到底,還不過是你們自私自利罷了!”
話音才落,卻聽得劉成忠怒道:“混賬東西!怎麽跟你祖父說話的!劉家怎麽就養了你這麽一個白眼狼!”
劉靜雅自嘲道:“那幹脆父親將我逐出劉家好了,從此以後我無論生死,絕不拖累劉家半分!”
“靜雅!”
劉成忠尚未開口,劉大夫人連忙嗬斥:“你休要胡言!你可知道被逐出劉家意味著什麽?你這一輩子都毀了!”
這時候,劉祭酒左手邊坐著的老者開口道:“我倒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這人沈南枝認得,是劉祭酒的孿生弟弟,劉信齊,宮裏頭劉淑妃的父親。
他在劉家的分量僅次於身為家主的劉祭酒。
他一開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劉信齊緩緩道:“之前在春圍獵場的事情,大家也都聽說了,五皇子被罰,皆因沈家這位,且不說如今沈家的困局,以五皇子的性子,跟沈家的這梁子是結下了,我們劉家既然選擇全力支持五皇子,自然要拿出自己的誠意,跟沈家劃清界限,也在情理之中,何錯之有?”
說到這裏,他轉而看向劉靜雅的眸光一暗:“如今靜怡已經是五皇子側妃,上了皇家的族譜的,你既已得了你五表哥的嫌棄,又跟靜怡不對付,合該好好反省,低調做人,沒想到你竟還如此冥頑不靈,你想要自尋死路,劉家也不是非你不可。”
說完,他甚至都懶得再多看劉靜雅一眼,直接挑眉瞪向劉秀珠:“四丫頭,也別怪二叔多嘴,你爹說的沒錯,你不該來。”
被接連掛臉的劉秀珠也不惱,她神色淡淡道:“還請父親和二叔放心,以後這劉家,我也不會再來了,省得給大家添堵,但今日我要帶靜雅走,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因為怕她的存在惹了那位五皇子和側妃的不喜,你們劉家容不下她,我就帶她回沈家。”
被一下子戳穿心思的劉信齊冷笑一聲,忍不住出聲嘲諷道:“到底是兩姑侄,脾氣都是一樣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她就這樣被逐出劉家,沒名沒姓自甘下賤地跟去沈家,到時候丟的可不是我們劉家的臉,而且,你就能做得了沈家的主?”
這話氣得劉秀珠心口疼。
沈家自家人和和氣氣,有事都一起商量,但在外人看來,當家的確實是她大嫂楊氏,而且沈長安也是楊氏的兒子,她雖然能肯定楊氏對此絕對沒意見,但到底不是楊氏本人,在麵對劉信齊的質問的時候,氣勢也不免弱上三分。
就在劉秀珠要據理力爭的時候,卻聽到外間有人開口:“老爺,沈家大夫人來了。”
話音才落,在場眾人眼神各異。
楊氏的娘家雖不及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但也是百年世家,頗有底蘊。
楊氏本身也有誥命在身不說,這些年她撫養幼子,撐起沈家門楣,堪稱京中女子之典範,令人肅然起敬。
劉家眾人沒想到她會來。
劉祭酒等人身為長輩,不好出麵相迎,與其同輩的劉成忠等人下意識地起身迎了出去。
與在沈家病怏怏的模樣不同,楊氏麵色蒼白如紙,身形消瘦,仿似一陣風都能吹倒了似得,但那一身浩然之氣卻無人敢小瞧。
她身體虛弱至極,似是強撐了力氣趕了過來。
一照麵,先是同劉家諸位長輩打過招呼之後,才對劉祭酒道:“抱歉,剛剛離得不遠,湊巧將諸位的話聽了幾句,劉大人剛剛說弟妹做不了主,那由我出麵,可還行?”
麵對楊氏,即使是劉祭酒也不得不正色道:“沈大夫人這是何意?”
楊氏語氣篤定道:“就是你們理解的那個意思。”
“今日既然兩家長輩也都在這裏了,我不妨將話挑明了,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深厚,雖然我家長安生死不明,但既然靜雅依然願意嫁進沈家,我沈家自然榮幸之至,劉家若願意成全,我們不妨坐下來,訂個婚期,將靜雅風風光光娶進沈家,長安若能死裏逃生,也能成就一段佳話,可若是……長安回不來,靜雅他日若要另嫁,我沈家就是她第二個娘家。”
還沒等楊氏說完,劉靜雅立即否定道:“我隻嫁長安哥哥!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隻進沈家的大門!隻要你們別不要我……”
說到最後,向來堅強的劉靜雅也哭成了淚人。
楊氏握著她的手,心疼道:“好孩子。”
歎息之後,她才轉頭看向劉祭酒:“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我瞧著劉家似乎不大願意跟沈家搭上這門姻親,甚至要斷了往來,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說到這裏,楊氏頓了頓,語氣堅定道:“你們將她逐出劉家,我帶回去,若長安回來,她就是我沈家兒媳,若長安……不回來了,她就是我沈家女兒,當然不管是哪一個選擇,無論是娶進門的兒媳還是養在膝下的女兒,我都不會叫劉家白養了靜雅一場。”
說著,楊氏掃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大丫鬟香兒。
香兒當眾將手裏的錦盒捧到了劉祭酒跟前,輕輕放下。
楊氏這才繼續道:“這裏麵的東西是當做沈家給靜雅的聘禮,還是作為你們這些年養育靜雅的補償,還請諸位定奪,我在門外恭候。”
楊氏聲音不大,但氣勢十足,說完,她一手拉著劉靜雅,一手拉著沈南枝,叫上了劉秀珠一起提步出了祠堂,再不跟劉家這些人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隻把選擇權利交給他們,也給了他們足夠的臉麵。
這樣幹脆利落的做事方式,也叫劉家眾人都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她們一走,劉家祠堂的門就被人從裏麵關了起來,但有了前麵的教訓,再加上她們就在外麵,這一次劉家眾人都壓低了聲音,生怕傳了出去被她們聽見。
不過就算聽不見,他們討論的是什麽,沈南枝幾人心裏也門兒清。
“伯母……”
劉靜雅紅著眼睛看向楊氏,“辛苦你還為了我跑這一趟。”
她當然也看出來楊氏強撐著身體趕過來的。
然而,楊氏卻溫柔地將她鬢邊的一縷碎發別在耳後,輕聲道:“傻孩子,你受苦了,對不住。”
說著,她感激似的看了一眼沈南枝。
這個眼神,也隻有沈南枝懂。
若不是知道沈長安無事,大舅母也不會做出將劉靜雅接回沈家的決定。
她正是因為喜歡劉靜雅,才更不想看著劉靜雅大好的青春年華葬送在沈家。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知道沈長安遲早要回來,而且劉家既然做的這麽絕,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將劉靜雅接回去,也省得她因為蕭子義和劉靜怡的事留在劉家被欺負。
楊氏的心思隻有沈南枝懂。
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隻有劉靜雅有些擔憂道:“我祖父會放人嗎?”
楊氏想了想:“應該會的。”
如果她所料不錯,劉家今日就會徹底跟沈家撇清關係。
而且,楊氏還沒有說的是,那給劉家的錦盒看著不大,但裏麵幾乎裝了沈家在城南的大半的產業,足有兩條街,不僅涉及鋪子,房契,還有城郊的田契,地契,其價值甚至遠超數倍當年劉淑妃的陪嫁。
縱然是底蘊深厚的劉家,看到這些產業也不可能不動心。
但楊氏並不覺得給多了,劉家雖然薄情,但這麽多年來對劉靜雅的疼愛和培養是真的,在劉靜雅身上付出的銀錢也是真的,而且劉靜雅值得。
但這些楊氏並未聲張。
她也知道,離開劉家對劉靜雅來說是好事,但毫無疑問,肯定也會叫她傷心難過,畢竟,這是生她養她的劉家,到底是難以割舍,楊氏也不想在這時候給劉靜雅壓力。
更何況,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比起眼前人來,實在不值一提。
幾人被請去了前廳喝茶。
雖然知道了沈長安還活著,楊氏精神雖然好了,但這身體哪裏是那麽快就能養起來的。
就走這幾步路的功夫,她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劉靜雅雖然身體好,但這幾日斷水絕食的,已經將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
到頭來,還是沈南枝和三舅母,一人照顧著一個。
她們在前廳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劉成忠獨自一人趕了過來。
“沈家大夫人,四妹。”
打過照麵之後,劉成忠開門見山道:“還請你們多多體諒劉家,我們也有自己的難處。”
不用細說,沈南枝等人已經明白他們已經做了什麽選擇。
劉成忠將一個小錦盒遞給楊氏:“這是靜雅的庚帖,族裏已經將她從族譜中劃下,隨後我也會去衙門裏寫一份斷親文書,到時再送去沈家。”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劉靜雅的臉色還是蒼白了幾分。
她怔怔的看向劉成忠,就要開口,但對上對方那仿似看陌生人似得冷漠眼神,劉靜雅到底忍住了,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爹爹”,最後卻成了:“多謝劉大人成全。”
之前還同劉靜雅劍拔弩張的劉成忠難得的歎了口氣,“外麵有人等你,去看看吧。”
說著,他對楊氏等人說了兩句場麵話,便轉身離開了。
劉靜雅在沈南枝的攙扶下跨出了門檻兒,一抬眼就看到沈大夫人站在庭院中。
滿庭春意,可她整個人卻蕭瑟寂寥。
尤其那眸中濃鬱的幾乎化不開的悲傷,一下子就叫劉靜雅哭紅了眼:“阿娘……”
是這府裏唯一一個,哪怕是利益當前,也是真心疼她愛她為她著想的人。
劉靜雅掙脫了沈南枝的攙扶,一頭跪了下去:“阿娘……女兒不孝!”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以這種方式離開劉家,徹底跟阿娘斷親。
可是,她若今日不離開,他日劉家定然會施壓,千方百計地設計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但對劉家有助益的人以及他身後的家族,從此徹底跟沈長安跟沈家陌路。
劉靜雅斷然不能接受。
念及此,劉靜雅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才哽咽道:“對不起……女兒不孝!”
沈大夫人直接轉過了身去,她的聲音裏也同樣帶著濃濃的鼻音,顯然剛剛哭過。
但她依然強撐著姿態,故作冷淡道:“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這般惺惺作態,我又不是隻有你這一個孩子,要走便走吧。”
說著,還沒等劉靜雅開口,她轉身便走。
可才走出了幾步,她又道:“你那脾氣也得改改了,不比在我麵前,沈家人再包容,怕是也受不得你這壞脾氣,以後收斂一些,莫要叫人嫌棄了你。”
說完,似是又覺得不妥,她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不能一味的示弱,讓人欺負了去,這些東西你拿著,放心,不是走劉家的公賬,是我的私庫,手上有銀子,上哪兒去都有底氣,也不會過的多差,母女一場,算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說完,她身邊的丫鬟連忙將東西呈給劉靜雅。
而劉大夫人隻深深的看了劉靜雅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徒留劉靜雅抱著那錦盒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