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回 花魁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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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差很快來報,學子所飲之酒中皆有罌粟粉末。
    曹豐馳正欲令人將大掌櫃拿下,被蕭淩風阻住,“此事與狀元樓無關,孫延壽形跡可疑,還請大人將他拿下。”
    “為何拿我一人?”孫延壽抗拒衙差靠近,氣急叫道。
    蕭淩風冷笑,“你若不自己跳出來,我還不會這麽快認定你!”
    蕭淩風早在仵作初次為張易休驗屍時,便聞出張易休身上酒氣裏帶了絲清香微苦的罌粟味道。
    孫延壽與衙差相搏,被衙差按倒在地。蕭淩風蹲到孫延壽麵前,抓過他的手,召喚仵作。
    “穆老請聞。”
    仵作和傅花卿走過去,貼近孫延壽手掌,果然聞到淡淡罌粟粉末味道,孫延壽的指甲裏也有殘餘的罌粟粉末。
    眾書生不解,“孫延壽這是何意?”
    蕭淩風問:“張易休墜樓之前,何人推搡他三人?”
    當時人群雜亂,此刻蕭淩風再度提及,便有兩名書生認領此事。那兩人正與孫延壽交談,張易休突然暴跳衝撞,孫延壽借勢推搡兩人,兩人不明情況,惟恐被擠下樓去,便去推搡前麵的秦海龍和趙思陽。幸而秦海龍與趙思陽抓牢了殘斷的欄杆,沒有掉下去,否則恐怕就成三人命案。
    孫延壽痛哭流涕,“大人冤枉,學生不是故意如此,實在是……”
    事已至此,孫延壽身側,再也無人擁簇。他為設計張易休一人,給在場所有書生酒中下藥,同窗紛紛膽寒。今日他下的是麻痹眾人的罌粟,明日恐怕就有膽下砒霜!
    蕭淩風道:“張易休之死,雖驚嚇在前,你之作為,卻也難恕。你為一己之私,不顧同窗情誼,牽連多人,捫心自問,你有資格當這文狀元嗎?”
    孫延壽聲嘶力竭喊向崔焱焱,“我都是為了你!你這無情無義的婊子!”
    崔焱焱臉犯怒色,斥道:“你這麽個醃臢玩意,口口聲聲為了我,適才難道不是你頭一個將我推出來做替罪羊?”
    曹豐馳暗忖,此人有才無德,幸而不是朝廷真正的恩科,否則被這等人做了國家棟梁,遺禍無窮。崔氏姐妹被張易休騙財騙色,一個已被殺人滅口,如若今日張易休未死,另一個恐怕也凶多吉少。崔焱焱尋姐而來,事前不知張易休殺了崔淼淼,又不可能預料凶手會被嚇死,情有可原。
    一番雞飛狗跳後,江湖豪客看了一場熱鬧,熙熙攘攘散去。曹豐馳連夜帶涉案人員、在場證人回京兆府錄口供,將孫延壽關入大牢。孫延壽招認,他心悅崔焱焱多年,卻不敢直言。他對入京不久就能得到崔家姐妹歡心的張易休心生嫉妒,於是今夜設計除掉張易休。
    眾書生從府衙出來,深覺晦氣,個個心有餘悸,他日交友,必當審慎。崔淼淼的屍身還需在府衙多放一日,曹豐馳打發崔焱焱先行離去。
    狀元樓大掌櫃在府衙外攔住蕭淩風等人,熱情相邀。今日若以墜樓定案,狀元樓聲望恐會大跌。東家囑咐,一定要將輔案的幾位公子請回來答謝。正好“武狀元”還未決出,頂樓的席麵不用就浪費掉了。五樓圍欄還需藍山雪修複加固,作為工匠,也是要回狀元樓的。
    蕭淩風和傅花卿見崔焱焱拒絕了衙差相送,孑然一身、神色淒楚地站在府衙外,幾人便邀她先去狀元樓歇息一宿。崔焱焱欣然應約,與眾人同行而去。
    回到狀元樓,已過了亥時。平日裏通宵達旦歌舞升平,今日出了命案,樓中竟難得一見地靜謐無人。
    藍山雪嘻嘻一笑,“諸位先行登樓,我去去就來。”
    幾人見他登樓極快,落地無聲,心知這也是一位暗藏的高手。
    蕭淩風暗道,他這鬥魁步的身法,火候不淺。以他對機關術的通曉,除非是墨門秘傳,否則以他的年紀,修煉不到如此地步。
    折騰了幾個時辰,幾人饑腸轆轆,蕭淩風和傅花卿邀請崔焱焱一同入席,三人走向頂樓。
    宴席很快鋪排開來,蕭淩風三人不用掌櫃坐陪,不用絲竹勸酒,自斟自飲,便是舒爽。崔焱焱也似脫了樂舞伎身份,在蕭淩風和傅花卿麵前不卑不亢。
    夜風吹拂珠簾,簷下鐵馬悅耳輕吟。樓外巷陌燈火通明,流光溢彩。遠處悅薇亭的影、濟福寺的塔,若隱若現、綽綽約約,京城勝景盡覽眼下。街市上依舊簫鼓喧天,雜耍不休。那東倒西歪的行人,從一酒樓而出,轉身進了戲場。那攜手而行的男女,沿街買不完的小食,叫人豔羨。京城之繁華開放,蕭淩風亦慨然。
    藍山雪從樓下上來,放下他那不離身的木箱,大馬金刀坐下,先飲一杯酒,又叨兩筷子鹿肉,嘖嘖稱道:“不愧是京師第一名樓!這頂層的席麵,可媲美皇宮禦膳,真真可遇不可求。”
    蕭淩風揶揄道:“你時常在此,也吃不到嗎?”
    藍山雪筷子一頓,抬眼看蕭淩風,“蕭兄此話,可比何不食肉糜。”
    蕭淩風一杯清酒扔向藍山雪,笑罵:“裝什麽裝?”
    藍山雪穩穩接下,一口飲盡,“多謝蕭兄。”
    傅花卿斟一杯酒,對蕭淩風道:“今日結識蕭兄,三生有幸。”
    蕭淩風笑道:“怎麽?還不服?”
    傅花卿臉色微紅,“我又沒輸,改日再比。”
    蕭淩風哈哈大笑,與幾人對酌。
    崔焱焱亦對幾人再三答謝,感謝他們助姐姐平冤。
    幾人閑聊幾句,又說回今日案件,內中還有幾處疑點未解。
    張易休接到的那封信到底是誰寄出?信件內容是什麽?他在離開狀元樓的兩個時辰中,外出做了什麽?致使他回來後便果斷殺了崔淼淼,還是早有預謀?隻是因為崔淼淼以身孕要挾嗎?
    至於信件的去向,蕭淩風猜測張易休在外出時恐已銷毀信件。
    風花雪三人極有默契地不問孫延壽和崔焱焱曾經有什麽過往,而崔焱焱直到此時才將另一隱情透露給三人。
    “你今日是初次驗屍吧?”蕭淩風問話間還不忘跟藍山雪搶鹿肉。
    崔焱焱平靜地道:“正是。”
    蕭淩風比個大拇指,“厲害!你的膽量不輸大丈夫!”
    崔焱焱輕聲自語:“若你見過人間地獄,便什麽也不怕了。”
    傅花卿看一眼蕭淩風,轉頭問崔焱焱,“什麽人間地獄?”
    崔焱焱搖頭不答,飲盡一杯酒。
    傅花卿遲疑片刻,再問:“府尹大人來此之前,崔淼淼死去一事,你早已知道了吧?”
    崔焱焱呆愣半晌,“我……我不敢照實說。”
    “為何?”
    “我確實在張易休死之前,就已見到了姐姐的屍身。”
    風花雪三人停著,等她解釋。
    “我若當場照實交待,就會成為第一嫌疑人。”
    三人點頭。
    崔焱焱道:“今日我來找姐姐時,夜色初降,各廂房有人的房間已點亮燭火。我在姐姐房間沒有看到她,正巧對麵碧花樓三層有間廂房人影晃動,窗紗上透出一個女子依偎在男子懷中。我辨認出那是姐姐,便衝對麵喊去。對麵燭光霎時熄滅,我開門向那處跑去。奈何兩樓之間橫亙一座園子,等我到得那間廂房,裏麵已空無一人。我在房中床底找到了姐姐屍體,但我不能確定凶手是何人,是否與張易休有關。於是便將姐姐安置在床上,關閉房門,自己回到聽雨樓,對鏡描繪出姐姐的容貌,想要以姐姐的身份詐出樓中可能未曾離去的凶手破綻。”
    藍山雪唏噓道:“誰能想到,那張易休有膽殺人,卻被活鬼嚇死?”
    崔焱焱反問傅花卿為何判斷自己知道姐姐已死。
    蕭淩風輕笑道:“你的演技不行,悲憤有餘,哀慟不足,明顯早已知道實情,一心想為你姐姐報仇。”
    傅花卿附和點頭。
    藍山雪也說道:“還有一處破綻,我聽過崔淼淼的聲音,你與她的音色差別,還是能聽出來的。”藍山雪是傀儡戲藝人,表演時既要操縱木偶,同時又作口技,模擬各類聲響,對旁人音色的區分十分敏感。
    崔焱焱連忙捂住嘴,又歎一口氣,放下手,“原來這麽多破綻。”
    三人見崔焱焱懊惱傷心,有心安慰。
    傅花卿道:“此次事了之後,你作何打算?”
    蕭淩風道:“我見你心性堅韌,也不似孫延壽口中愛財如命的女子。”
    藍山雪道:“別回去了,行院那地方不適合你。”
    崔焱焱愁道:“不回行院我能去哪裏?我的積蓄都給了張易休,沒有能力拿回身契。”
    風花雪三人來了精神,“你需要多少銀兩才能贖身?”
    崔焱焱道:“少說也得千兩銀。”
    傅花卿起身欲下樓。
    三人阻住他,“你做什麽?”
    傅花卿道:“我托掌櫃去找我家賬房,帶銀票過來。”
    蕭淩風嘲笑他,“你也太心急了吧?”
    藍山雪道:“何必那麽麻煩?我有錢。”
    蕭淩風和傅花卿側目,座中衣著最素者,非藍山雪莫屬。
    藍山雪得意道:“莫小瞧人。”回身到木箱處,取出一隻鬼工球,“這個,夠不夠千兩銀?”
    蕭淩風一陣風似的將鬼工球搶到手中把玩,“歸我了。”
    藍山雪氣道:“你這無賴!”
    蕭淩風嬉笑,“都坐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崔姑娘的事,就交給本大俠了!”
    藍山雪氣笑,“還不是拿我的東西借花獻佛。”
    傅花卿也回身落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辦法。”
    三人對此事不甚在意,皆是一副成竹在胸模樣。雖然還未見到半錠銀子,崔焱焱已心生感激。此刻放下心頭大石,安心享用美酒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