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三回 廚娘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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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令衙差將一株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樹形物,抬到前院。
蕭淩風將包裹的布匹揭下。此樹夾種於海棠樹間,遠觀以假亂真。玫紅花瓣層疊團簇,煞是好看。隻是綠葉細長,似竹非竹。衙差挖取樹木時連帶著根部土壤一起挖出。
“此樹花葉莖根皆有劇毒,不得以手直接觸碰。以火燒之,煙氣亦有毒性。”蕭淩風拱手向曹豐馳,“大人銷毀時萬萬小心。”
曹豐馳嚴肅地點頭,王府眾人紛紛後退,竊竊私語。
蕭淩風環顧四周,隻見眾人神色驚疑不定。
蕭淩風道:“諸位可知,此樹植於何處?”
眾人搖頭。
蕭淩風冷笑道:“此樹正植於小王爺宋若柯的清商院中!”
“你胡說!你這是誣陷!”宋若柯衝了過來,指著蕭淩風大罵,繼而憤怒地望向傅花卿。
傅花卿麵含秋霜,並不理他。
蕭淩風道:“別急,還有物證。”
衙差將一隻玲瓏瓷瓶放於托盤上,呈了上來。蕭淩風拎起晃了晃,盯著宋若柯,“這個瓶子裏,裝的便是枸那花樹上提取的毒液,就埋在你院中離此花樹半步之遙的薔薇花土壤下。”
宋若柯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宋若柯院中花木雖照料得粗疏,但行間有序。宋若柯送傅花卿出院時,傅花卿瞥見西南角有一處花木參差不齊。他當時不動聲色離開,趁宋若柯去找世子之際,叫來蕭淩風。兩人重新回到清商院,在西南角發現了與旁邊海棠樹略有不同的枸那花樹。附近的薔薇花下有新翻過的土,兩人刨開,挖取出小瓶,蕭淩風驗了裏麵的毒。
既然此毒樹來自南方,王府女眷逃脫不了幹係,又為何樹株栽種於小王爺院中?難道此次下毒事件是小王爺與哪位女眷聯手作案?有毒的湯羹是瑞王賜於世子食用,瑞王在這裏麵,又擔任的什麽角色?王府眾人心驚膽寒之餘,又百思不解。
曹大人沉穩地對蕭淩風道:“你且繼續拿出證物。”
藍山雪將多寶盒打開,用磁石吸出裏麵的一蓬毒針,遞給蕭淩風。
蕭淩風展示給眾人看,“多寶盒是王爺平日把玩之物,誰會將毒針藏在盒中?世子誤食的湯羹也是王爺欽點的食物。毒針之毒素與湯羹之毒,均出自枸那花毒,凶手想殺的人是王爺。”
瑞王是王府之主,大虞國皇帝親兒子,什麽人膽大妄為到要毒殺皇帝親子?
“多寶盒一直放在王府書房中,闔府上下,隻有王爺和兩位王子能夠隨意進出書房。”藍山雪道。
宋若柯是來自南方的曹王妃之子,清商院中有毒樹、毒瓶,他可以自由進出書房,所有的證據指向小王爺。
宋若柯驚駭不已,在父王和哥哥之間反複張望。瑞王陰鬱地望著世子,世子坐於圈椅上,半仰著頭,並不看他的父親。
宋若柯見無人理會他,心中悲憤,大吼道:“我沒有殺父王!我沒想殺我哥!你們冤枉我!”
傅花卿暗暗搖頭,真沉不住氣啊!
傅花卿走出來,歎息道:“小王爺不是凶手,他沒有殺人動機。他自幼與世子親厚,不可能對哥哥下毒手。他雖對王爺心有怨念,至多不過埋怨父親薄情,沒有關照兄弟倆,隻在嘴頭說說而已。況且,枸那花樹雖然種植在清商院裏,小王爺卻並不知情,平日也從不關心花木。各式花木叫什麽名字,他都不知道。”
宋若柯心想,他是在罵我不懂風雅?
蕭淩風笑笑,“那棵花樹下有近日移植過的痕跡。我與傅花卿之後還去查看過小王爺的居所。”
宋若柯惱怒道:“你們……”
蕭淩風打斷他,“裏麵並無其他證物。我們又去找了王府裏的花匠。小王爺院中花木種得粗疏好養,花匠每隔幾日才去打理一次。花匠也不知那裏何時多了一株花樹,可知此樹的確是近日移植而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將偌大一棵有毒花樹移植進去?
宋若柯在蕭淩風和傅花卿之間瞪來瞪去,總算念著他們為他脫罪,沒有多說什麽廢話。
藍山雪道:“王爺與世子之間,也沒有仇恨到要毒殺對方的動機。”藍山雪將書房中瑞王訴說的多年心事簡短一述,用來證明王爺對世子的態度並不是真正的冷漠,而是不忍。
瑞王宋昊琛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宋若杭看向父親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
樓心月眨著眼睛,插嘴道:“恕小女無狀,王爺對王妃,不太好哦!”
眾人驚愕,隻覺這位姑娘十分放肆。
瑞王微皺眉頭,“如何不好?”
樓心月侃侃而談,“王妃十多年來,一直居於大房西屋,不得踏入東屋一步,這還不是苛待嗎?”
“住口!”曹王妃斥道:“不得對王爺和先王妃不敬!”
府中諸人皆知瑞王心之所向,對此事從來緘口不言,卻不料今日被一個姑娘家輕易揭開。
樓心月輕笑兩聲,“因此,王妃多年積怨之下,有可能對王爺心生怨恨哦!而且,十多年來,王爺從未給王妃送過禮物。”
宋若柯嘟囔道:“王府什麽都不缺,哪裏用得著送來送去?”
曹王妃張了張嘴,眼前飄過一物,低聲道:“也不是沒有。”曹王妃整理了神情,淡淡道:“清者自清。我對王爺和先王妃隻有敬仰,從未有過二心。”
樓心月欣慰點頭,“請恕小女直言,我見王妃克己守禮,清心寡欲,因此,”樓心月狡黠一笑,“冒犯王爺了。”
眾人鬆了口氣。
“王妃自視甚低,這本就不尋常,但她無怨無悔。據我所知,多年以來,王妃待世子雖不曾近身照料,但一直親自經手世子用度。隻是因為流言蜚語,不敢直接接觸世子。她其實,是一位極好的母親。”樓心月愈說,語氣愈輕柔。
宋若杭眼中閃過訝異的光芒,宋若柯呆怔地看著母親,仿佛在問:真的嗎?
闔府人等聽到“流言蜚語”四個字,隻覺臉上被狠狠扇了一記耳光。這位姑娘竟如此膽大,將所有人的體麵,不放在眼裏。
王妃垂首默不作聲,無人能夠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這世上總有忍氣吞聲、忍辱負重、不敢為自己發聲的人。樓心月抬頭望天,淚盈於睫。
墨雨濃此時突然怯懦地上前一步,“我……我也沒有殺人動機。我對王爺隻有孺慕之情,對表哥……”墨雨濃眼圈微紅,臉頰染了一絲紅暈,“我對表哥,戀慕多年。”
王府眾人左顧右盼,假裝沒聽見。
蕭淩風冷笑,“戀慕?墨小姐的戀慕,便是陷害他嗎?”
墨雨濃微怒,“蕭神醫何出此言?”
蕭淩風道:“墨小姐自湛州而來,難道沒有見過枸那花?”
墨雨濃眉間微蹙,“從未見過。”
蕭淩風道:“那麽,這件東西,墨小姐認識嗎?”
蕭淩風取出一隻玲瓏玉獅。
瑞王叫道:“這是我收藏的寶物!就是丟失的那件!”
蕭淩風將玉獅子遞給藍山雪,藍山雪送入多寶盒的暗屜中,哢噠上了鎖扣。
墨雨濃臉色稍霽,搖頭道:“不認識。”
蕭淩風冷哼一聲,“真不認識?這件寶物,可是在墨小姐的綠綺園中找到的。”
墨雨濃半捂著嘴,花容變色,“你休要血口噴人!此物怎麽可能在我的園中?”
蕭淩風道:“如果這件物證還不夠,那麽這一件,墨小姐一定認識吧?”
蕭淩風一把掀開桌案上蒙著錦緞的一件物品。
那是一件雕饋滿眼的錦奩妝盒,黃花梨質地,表麵鑲滿螺鈿、金珠,構造出花鳥遊魚的圖案。
曹王妃和墨雨濃神色大變。
瑞王看向王妃,王妃回望於他,兩人之間複雜的情緒暗流湧動。
墨雨濃眼神放空,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府眾人,包括京兆尹,仍然不明所以。
蕭淩風看向樓心月,樓心月道:“我在墨小姐居住的園子裏發現了玉獅子,繼而進屋搜查時看到此妝盒。藍大哥通曉機關訣竅,曾經給我做過相似的妝盒,內含數個由機括控製的暗格。”
藍山雪道:“墨小姐房中的妝盒,應當是兩年前王爺在我這裏訂製的,送給王妃的生辰禮。”
曹王妃頭一次露出局促的神情。
曹嬤嬤道:“表小姐曾經央求王妃將妝盒贈予她做及笄禮,王妃拗不過,便給了她。王爺得知此事當日,與王妃不歡而散。”
瑞王想起送予曹妃生辰禮時,曹妃眼中難抑的驚豔和驚喜,瑞王道:“這麽多年,你對兩個孩兒的心意,我都看在眼裏,我欠你良多。今日便以此櫝,藏你這顆明珠。”
曹王妃想起王爺發現妝盒不見了時,自己唯唯諾諾說是轉送給了外甥女。王爺眼中的失望和怨恨,深深觸動了她,兩人之間相濡多年的情意全被這輕率之舉一夕毀去。
墨雨濃緊咬下唇。
樓心月上前打開妝奩盒子。墨雨濃見她手法嫻熟,眼中露出恐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