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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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九洲清宴。
皇上經過短暫好轉後竟又陷入了昏迷。
宋院判帶著一屋子的太醫在不斷討論病症,唯獨溫實初不在。
他前日從城中來圓明園當值時,路上遇到了兩撥醉漢打架,被殃及池魚砍傷了後背。
太醫院正值多事時節,也顧不得派人去看,隻好準了他的病假。
此時宋院判正拉著周秉焦急說道:“皇上麵色潮紅,吐息間全是熱氣,這明顯風陽上亢,再不用藥恐有腦卒之險,可皇後卻說我等用的是虎狼之方,會傷了皇上龍體,這該如何是好啊?”
周秉也沒辦法,但官大一級就得擔責,他也隻得指望宋院判:“是啊,太後也在病中,現在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院判大人你可得早點做決定,我等的身家性命可全交托在院判大人手上。”
他們誰都想不到,前兩天皇後還同意他們的用藥方案,可是今晚卻一再找借口拖延,眼下後宮妃嬪被她趕走,滿朝大臣在外不知真相,萬一皇上真的出點差池,太醫院就是第一個背鍋的。
“咚咚咚”小夏子急促的敲響了五福堂的門。
安陵容隔著簾子邊套衣服邊問話:“下午不是已經好轉了嗎?”
小夏子擦了一把虛汗:“奴才也不知道,隻是子時後,皇上又突然不好,眼下隻有皇後娘娘和莞妃娘娘在侍疾,奴才想著人多好拿主意,這才過來找娘娘。”
安陵容心裏罵了皇後一句“蠢貨”然後快速說道:
“本宮這就過去,小夏子你速去侍衛值班房找果親王,讓他帶著眾阿哥一起去侍疾病,小薑子、寶鳶、寶鵲,你們去通傳熹貴妃、敬貴妃、還有慎嬪、欣嬪,把能叫的都叫上。”
幾人得令立刻分頭行動。
六月的夜裏,已經泛起了涼意,可抵不過心裏的寒。
安陵容邊走邊分析皇後的動機,前兩日她還帶著甄嬛安心侍疾,就想等皇上醒來後,記得她們的好,從而從中謀利。
可皇上接連不見好,皇後就動了歪心思,認為皇上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了意外,按照滿族慣例三阿哥這個長子就有上位的可能。
可皇後怎麽不想想,三阿哥未曾接受過儲君教育,連最起碼的觀政都沒有過,真將偌大一個國家交到他手裏,他能治理好嗎?
對外,準噶爾虎視眈眈成兵在側,對內,三阿哥那些強壯的叔伯各懷鬼心,加上朝堂勢力錯綜複雜,三阿哥隻怕上位就是個傀儡,更甚者萬一有人兵變清君側,到時幾方權勢相爭之下,生靈塗炭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
這也就是為何她明知皇上的身體早成強弩之末,但遲遲不敢推一把的原因。
她不能為了她一己之私,讓承平已久的天下變得混亂不堪。
安陵容越想越氣憤,皇後被權勢衝昏了頭腦,竟然做出如此昏庸的舉措,簡直是罔顧人命。
等安陵容到達九洲清宴,先看了眼周圍侍衛,還好,這些人她都見過,都是皇上的親衛。
愚不可及,安陵容冷笑一聲,就皇後這點小聰明還想學人家政變,真是笑掉大牙。
“文妃,本宮在這,你怎麽過來了?”皇後看到安陵容時明顯一愣,這兩年她跟安陵容犯衝,有她在的地方一準沒好事。
安陵容笑著見禮:“皇後本是體恤嬪妾體弱,可嬪妾擔心皇上,隻要一離開總會胡思亂想,總想離皇上近點才安心,這才來的。”
皇後頗為無奈一笑:“還是那麽孩子氣,皇上得上天庇佑,自會遇難呈祥,白日裏你們辛苦了,本宮才讓你們歇著去,再說本宮是皇上的妻子,自會盡心照顧,你若有心明日再過來伺候也不遲。”
說話間卻不讓安陵容起身,安陵容也不管自顧站起身朝龍床邊走了幾步:
“皇後娘娘才辛苦,皇上病後您日夜操勞,嬪妾看著都心疼,既然嬪妾已經來了,就讓嬪妾換手好了,娘娘也可小歇一會。”
邊說邊夠著脖子看皇上的臉色,哪知皇後一個側身擋住了她的目光:
“本宮是皇後,照顧皇上乃是職責所在,談不上辛苦,現在皇上已經服藥睡下,不好過多打擾,文妃既來了,不妨就到偏殿歇著,明早再過來換也不遲。”
甄嬛看著兩人互動,突然生疑,皇後今晚頗為奇怪,先是將她支到偏殿熬藥,自己卻跟太醫不斷耍威風,然後又是阻攔安陵容探望皇上。
安陵容會醫,皇上病情並不像皇後所說那樣平穩,甄嬛如是想著,然後趁兩人對峙之際,仔細看了皇上麵色,怎麽看都不像喝藥後平緩入睡的樣子。
霎那間,甄嬛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危險是衝她而來的。
從回宮後,她就像皇後手中的提線木偶,她怎麽說自己怎麽動,可她想辦的事情半點不見進展。
這次侍疾,她原想著在皇上跟前好好表現一把,趁著皇上病重心軟之際,多談談以往情分,說不定事情能夠有轉機,可現在看皇後好像有了新的安排。
想到這,寒意爬上了甄嬛的背,她手心裏冷汗直冒,要是皇上能夠醒來,皇後是侍疾第一人,可要是皇上再醒不來,那她就是皇後推出的替罪羊。
甄嬛曾經敏感的政治嗅覺,這一刻終於猜到皇後要做什麽了。
就在這時,宋院判呼天搶地的聲音突兀響起:“文妃娘娘,您來得正好,皇上病情反複了,臣等擬了方子,可皇後娘娘卻說這藥方不妥,微臣想著娘娘聖手仁心,後宮中您最熟知藥理,微臣鬥膽請您一觀藥方。”
皇後不等宋院判說完,厲聲出言打斷:“大膽,事關皇上龍體,本宮自然慎知又慎,皇上現在肝火上亢,你等卻用虎狼之藥,這不是火上加火嗎?”
安陵容卻不懼她,眼下最關鍵的是讓皇上醒來,她一轉身從宋院判手中接過藥方:“鉤藤、天麻、決明子、野菊花...,這是熄風潛陽方,方子沒問題,請宋院判盡早用藥。”
皇後一把拉住安陵容:“誰敢!文妃,若是這方子出了問題,你可敢擔責?”
安陵容將皇後的手拿開,盯著她的眼睛正色道:“嬪妾有何不敢,嬪妾一身一命皆來自皇上,自不會損害皇上半分,倒是皇後娘娘您一再阻攔給皇上用藥,又是何居心?”
對上安陵容的強勢,皇後絲毫不退讓:“本宮自然是為了皇上好,虎狼之藥傷身,萬一傷了皇上根本,你我都擔不起責任。”
甄嬛在這時倒戈了:“皇後娘娘,容嬪妾說句話,嬪妾也覺得此時先讓皇上用藥為佳,太醫院薈萃了天下醫者,醫術精湛自然毋庸置疑,他們是半點不敢損傷皇上龍體的,與其在這裏做無謂爭辯,不如先救治皇上,再談責任。”
皇後見甄嬛換了陣營,立馬換了攻擊方向:“莞妃,你一個罪臣之後居心不良,此時巴不得皇上出事隻怕是你,本宮身為國母,一舉一動都得為天下想,自然容不得你們在這妖言惑眾,來人,將兩人拉下去。”
安陵容才不懼她的恐嚇,氣勢更加強橫:
“皇後娘娘所說的國母,隻怕是想當呂後之流,亦或者是想做垂簾聽政的太後,宋院判,你速去熬藥,若出了什麽事情,有本宮頂著。”
宋院判看了看眼前劍拔弩張的形勢,惟今之計隻有皇上醒來太醫院眾人才有活路,他心一橫就往偏殿走去,卻被江福海伸手阻攔,不料忍冬從旁輕輕一拉,江福海就乖乖讓了路,宋院判得以離開。
這一下皇後直接炸了:“安氏,你竟敢指使人在宮中行凶,你包藏禍心究竟為何?”
安陵容趁勝追擊:“皇後娘娘,是非曲直不在您言語間,嬪妾若有罪,等皇上醒來後自會處罰,現在娘娘若想要誣陷嬪妾,隻怕闔宮都會認為是娘娘您自己居心不良,才如此急不可耐的給嬪妾定罪。”
皇後氣急敗壞:“你,反了天了,來人啊。”
一道清爽的男音從外傳來:“臣弟來了,是誰惹皇嫂生了那麽大的氣啊!”
果親王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在圓明園值房入住的張廷玉和馬齊。
皇後麵色一變,狠狠瞪著安陵容。
安陵容溫和一笑,當著幾位重臣緩緩給皇後行禮賠罪:“皇後娘娘,嬪妾剛才失態了,娘娘您大人大量,就饒了嬪妾這一遭吧。”
卻半點不提為何失態,麵對宗親重臣皇後不得不換上笑臉:
“都是宮中姐妹,為了皇上你也是關心則亂,本宮為何要怪你,起來吧。”
話音剛落,外間傳來了一眾妃嬪喧嘩的聲音,隨著聲音進來的除了後宮妃嬪,還有三位住在園子裏的阿哥都來了。
大勢已去,皇後看安陵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藥的刀,再轉頭一看甄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費了那麽多的力氣將她重新接回宮中,卻半點作用也沒發揮,想來真是讓人窩火。
皇後又看了看靜站在龍床邊的果親王,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恨意,果親王手握四旗都統,既然不能為她所用,那就想法子毀了他,省得下一次他還出來壞事。
皇後在看果親王時,甄嬛在看皇後,她父親之死一直橫在她心中,其中疑點重重,她當時就懷疑是宮中的人所為,為的昔日舊怨,她回宮後一直著力排查當年跟自己結仇之人。
祺嬪,她離宮後雖得寵了一段時間,但很快被安陵容壓得抬不起頭,還因鬧鼠患之事徹底得罪皇後被禁足,成了家族棄子,這樣的人家裏不會再為她冒丁點風險。
慎嬪,早年因溫宜公主,二人鬧得很不愉快,且從蘇培盛處聽說,她跟皇上決裂那日,慎嬪先去了養心殿,她二人的恩怨由來已久,可慎嬪娘家中落,沒有這個能力千裏外指揮殺人。
甄嬛以前在宮中隻跟這二人明著結了怨,可二人經過排查都被她排除在外,至於其他人,她也通過蘇培盛一一了解了這些年的行事,並未找到可疑之人。
現在看來,她還算漏了一人。
皇後,皇後若是想徹底掌控她,隻要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就行,她就會死心塌地效忠到底,回宮後皇後對她的種種安排,已經證明了她的忠心。
甄嬛陡然驚醒,心裏有了猜疑,隻要找機會驗證就行。
從眾人來後,安陵容則是將精力全神關注在皇上的治療上,太醫一遍遍的熬藥,她就一遍遍的試藥。
幾位阿哥在旁看得也是緊張無比。
其餘人等也各有想法,這一夜很是難熬。
好在,天亮時,喝了三次藥又經過針灸的皇上終於醒了。
此時,九洲清宴外已經聚齊了滿漢重臣和宗室親貴,妃嬪們再待在此已經不合適隻得告退。
才退出幾步,采月麵色愁苦的跪在了皇後腳邊:
“皇後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她發了急症。”
見采月怎麽也說不出到底為何發的病,眾人隻好跟著皇後一起前去繁英閣探望。
等看清沈眉莊的症狀後,欣嬪第一個嚷了出來:
“呀,這是什麽病啊,怎麽那麽嚇人!”
眾人被欣嬪的叫聲嚇得退了幾步。
惟有康常在擠上前一看,頓時也跟著叫了起來:“這麽多個水泡,不會傳染吧。”
曹琴默看了一眼沈眉莊就躲得遠遠的:“皇後娘娘,您還是找人來給惠嬪看一下,她這樣子看著挺嚇人的”
皇後看著沈眉莊脖頸上及麵部泛起的黃色水泡,心裏正覺奇怪。
偏這時沈眉莊還因奇癢難忍伸手抓了抓脖子,一個黃到發亮的水泡就這樣被她抓破了,汁水順著脖子往下流淌,嚇得眾人接連尖叫。
貞嬪尖叫:“皇後娘娘,這是不是天花啊!”
康常在跟著叫:“天哪,這得趕快將惠嬪娘娘隔離起來啊,不然園子裏那麽多人該怎麽辦?”
敬貴妃馬上出聲:“皇後娘娘,嬪妾這就去請太醫來。”
鬧鬧哄哄中,眾人退出了繁英閣。
片刻後,忍冬帶了大量幹了的艾草來,在繁英閣四周點燃。
再一會,周秉來了:
“皇後娘娘,皇上那裏離不開人,讓微臣先過來看看。”
安陵容將熏過艾的棉布交給周秉,讓他將臉圍起來:
“本宮陪你一起去,裏麵情形看著不太好。”
一句話,甄嬛的心沉了下來,眉姐姐到底怎麽啦?
四周眾人看著這氛圍,心裏也在不斷嘀咕,沈眉莊不會真不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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