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朱元璋的強權烙印!(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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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放下了賬簿。
    的確如夏之白所說,他每月給工人發月例。
    若是均算下來,這些工人的月例,比大明不少胥吏都高。
    在這種支出之下,夏之白還能做到盈利四千兩,雖這四千兩並不常見,但也足見其中利潤。
    但開‘官商’的先河,這是絕無可能的。
    官府絕不可能經商。
    夏之白清楚,僅靠這些,打動不了朱元璋。
    朱元璋也不會去采信。
    某種程度而言,朱元璋有著強烈的‘排他性’,對元朝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深惡痛絕,而元朝執政很大的特色,便是推行的包稅製,還有就是十分黑惡的官商勾結。
    對於商人。
    朱元璋是發自內心的厭惡。
    容許商人活著,已是天大的恩賜,讓他主動認可,推行‘商官’,準許官員經商,這是絕無可能的。
    夏之白緩緩道:“對於陛下而言,錢糧隻是個數字,朝廷缺多少,朝天下萬民征收便是,隻要不是竭澤而漁,朝廷根本不用這麽大費周章,還要冒著官員**的影響,得不償失。”
    朱元璋默然。
    他其實是認可這種說法的。
    對於所謂的經商,向來是不以為然的。
    夏之白道:“而這便是陛下治理天下,暴露的很大一個問題,便是不知如何如何經營經濟。”
    “陛下日夜不綴,手不釋卷之事,天下皆知。”
    “也倍受讀書人崇敬仰慕。”
    “但在我眼裏,陛下其實是‘不讀書’的。”
    “誠然,陛下熟讀天下各種史冊,各種聖賢書籍,兵書謀略張口便來,對曆史上不少朝代的成敗得失,更是如數家珍,甚至不斷從中吸取經驗教訓,試圖讓大明不重蹈曆史覆轍,陛下可謂是什麽都看,但在我看來,陛下漏看了一樣。”
    “便是經濟之學!”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民間有句諺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陛下對元朝的包稅製深惡痛絕,因而大明初立,便廢除了包稅製,但當真廢除了?”
    夏之白嗤笑一聲,滿眼的不屑跟譏諷。
    朱元璋眉頭一皺。
    “沒有。”夏之白一臉清冷,漠然道:“元朝的包稅製,就如字麵意思一般,就是國家將一個地區的某種稅,承包給一些人,朝廷每年從這些人手中收取承包費,隻不過元朝收取的承包費很高。”
    “而羊毛出在羊身上。”
    “負責某種稅的官員或商人,便會向百姓索取更高的錢糧。”
    “陛下在天下推行的定稅製。”
    “又何嚐不是一種另類‘包稅製’?”
    “陛下還在天下推行定額製,朝廷規定每年生產多少鐵,生產多少鹽,少了則補,多了就封礦,就是想將天下維持在一定不變的狀況,但天下真的能如陛下所想?始終維持不變?”
    “不可能的。”
    “就如陛下清理貪官汙吏一般。”
    “陛下從起兵開始,殺了多少貪官汙吏了?”
    “天下的貪官汙吏可有絕禁?”
    “而在今年頒布的《禦製大誥》中,陛下在其中說了這麽一些話。”
    “陛下聽聞古今的君臣,擔當天下重任,關心民生疾苦,製定綱紀造福百姓。可謂君臣同心,誌氣相投。皇天後土被感動,四海五嶽也願意縣令,於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家給人足。”
    “但反觀大明朝,情況卻全然相反。”
    “官員辦理政務總是私心勝過公心,貪贓枉法層出不絕,最後搞到罪愆(qn)深似大海、重如山嶽。前一批的屍體還沒清理幹淨,後一批死刑犯又送到了刑場,如此前仆後繼,倒在屍山血海之中的貪腐官員不計其數。”
    “陛下更是發出了一個疑問。”
    “嗚呼!果是陛下不才而致是歟(u),抑前代汙染而有此歟?”
    聽到夏之白將《禦製大誥》中的內容當眾說出,朱元璋臉色一下黑了下來,雙眼更是隱隱透著怒氣。
    他聽明白了夏之白的意思。
    夏之白並不認可自己在《禦製大誥》中的說法。
    他認為是自己這個皇帝的問題。
    聽到夏之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朱標也是被驚出一身冷汗。
    若是其他人念出這一段話,他不會有這麽大的不安,但這是夏之白說的,夏之白從一出現在眼前,就一直對父皇有強烈不滿。
    朱標擔心夏之白會再說什麽狂悖之言,連忙出聲嗬止道:“住口,陛下所著的《禦製大誥》,豈容你非議?”
    “陛下在《禦製大誥》的序言已說的很明白了。”
    “敗壞世道,敗壞讀書人節操的,是元代的‘九十三年之治’。”
    “大明立國以來,父皇對這些讀書人已是網開一麵,不僅容許他們入朝為官,更是予以重用,但這些節操敗壞的讀書人,進入朝堂後,依舊不思進取,一個個‘私勝公微’,陛下迫於無奈,隻好舉起屠刀,將這些品德敗壞的讀書人誅殺。”
    “這是在清洗元代惡政餘毒!”
    “事實如此,不容置辯,也絕不容汙蔑!”
    朱標態度無比堅決。
    夏之白輕歎一聲,隻得搖了搖頭。
    如今的大誥,隻有《大誥》跟《禦製大誥》,他若是沒記錯,後續一些年,朱元璋還要寫幾本做為補充,但這些書,在夏之白看來,就很荒謬。
    從頭到尾,就在論述一件事。
    前代不行,洪武朝時的官吏不行,後續因為北伐頻繁,地方百姓連連暴動,又寫了本說‘百姓不行’,最後在殺了藍玉等將領後,又不甘心的來了本說‘武官不行’,朱元璋將大明朝上上下下的人都數落了一遍。
    唯獨不肯承認自己有問題。
    夏之白抬起頭,眼若星辰,不帶任何的閃躲。
    他正視著朱元璋,沉聲道:“陛下想要天下官吏,能擔當起天下重任,關心民生疾苦,製定綱紀造福百姓,但陛下有給過他們這樣的機會嗎?”
    一語落下。
    朱標臉色驟變。
    朱元璋瞳孔也充盈著怒氣。
    沒等朱元璋發火,夏之白就自顧自的說出了。
    “沒有。”
    “不談官員朝政。”
    “我目前是一個商官,主要經營的是鹽市,因而便以鹽政舉例。”
    “我之前跟太子殿下談及過一些。”
    “大明鹽政有很大問題。”
    “目前大明的鹽政是循元舊製。”
    “這種製度主要針對灶戶,要求生產食鹽的灶戶,以鹽為計算單位繳納賦稅,征稅時主要以戶為基本單位。”
    “就目前階段,很顯而易見的一件事,便是灶戶家中有的人口多,有的人口少,但是不管人口多少,每戶都需要繳納三十引的鹽稅,這種製度明顯存在嚴重的弊端,但大明立國十八年,卻無一人提議修改。”
    “不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陛下。”
    “就算陛下將鹽政的弊端,告訴給大明的官員,他們給出的建議,依舊隻是縫縫補補,並不會真去體恤百姓。”
    “原因很簡單。”
    “陛下不會容許有太大變化。”
    “如今天下的框架,在陛下的強製下,早就初步成型了。”
    “且不容更變。”
    “在這種沒有多少變通的情況下,朝堂的官員,隻能在十分有限的空間,對大明製度進行一些縫補,繼而努力達成陛下想要的要求,至於會不會增加底層百姓的負擔,沒有人在乎。”
    “他們也沒辦法兼顧的到。”
    “想兩頭兼顧。”
    “最簡單的方式,便是我這樣,設立鹽企,對上對下都有好處,還能兼顧民生,但我能這麽做,是因為得了陛下特許,有諸多的製度讓路,這才能做成,但百官是沒有這個權利的,陛下也不容許百官有這樣的權利。”
    “他們連開口的膽量都沒有。”
    “也實在不敢。”
    “若是另改,勢必要耗費大量精力跟時間,也會動用不少的官吏,甚至很可能會對鹽政進行大改,誰敢保證,改動後,一定會比之前更好?”
    “誰又敢在陛下手中擔責?”
    “而且鹽政的改動,勢必會牽涉到花錢。”
    “大明一年的稅收就那麽多,朝廷本就勻不出,就算陛下同意了,若是虧錢了,以陛下‘愛憎分明’的態度,隻怕會立即將這些官員以貪墨罪誅殺。”
    “這種情況下,官員又能表現多少‘實才’?”
    “能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可能的滿足陛下的要求,做一些縫縫補補就不錯了。”
    “我今日之所以能這麽堂而皇之的站在陛下麵前,說出鹽政的弊端,並非是所謂的膽子大、不怕死,而是我的確做到了在三個月時間內實現盈利,也的確給鹽政的改變,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
    “即便如此。”
    “在我眼中十分了得的賬簿,落到陛下眼中,隻剩下了四千兩。”
    “陛下心中念著的還是借出的五萬兩。”
    “陛下隻看得到眼前利,卻看不到改變後的長遠。”
    “或許在陛下眼中,商人就是唯利是圖的,既然經商,就要快速的見到成效,最好能立竿見影,立馬見到回頭錢,甚至直接是五萬出去,十幾萬歸來,這樣才不算虧,但任何事都有發展的過程,哪能那麽容易一蹴而就?”
    “就如種莊稼一樣,得耕地播種施肥,還要數月的培育,才能得到秋收時的收成。”
    “陛下對農事了如指掌,卻不願在其他方麵投入耐心。”
    “看似維護了朝廷的利益跟權威。”
    “實則隻會損失更多。”
    “得不償失。”
    朱元璋一臉冷漠,對這些話不以為然。
    他所建立的體係,其實夏之白能看的明白,了解的清楚的?
    夏之白移開目光,朝大殿看了幾眼,笑著道:“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我在開封時,曾對大明的稅收體係,進行過一定的研究。”
    “在製度體係下,陛下是很卓越的。”
    “也很有開拓性。”
    “陛下也的確有惠民之心。”
    “從一開始就力行農業稅何商業稅的低稅率,以此來實現陛下的惠民思想。”
    “在這種少稅收的情況下,還能保障大明財政支出,甚至還能取得一定的盈餘,這都是令臣歎為觀止的。”
    “隻不過這一切都以勞民為代價!以繁重的徭役作為支撐的。”
    “陛下通過均工夫、裏甲輪流應役、節徭役、避農時等舉措,將大量的徭役,均攤到了百姓身上。”
    “陛下是很有先見性的,知道這麽高強度的徭役,百姓難以支撐。”
    “因而在建立了一套低稅體係後,陛下立即著手建立了一整套,節省稅收支出的配套保障體係,如軍屯、民屯、莊田、職田等高租率的官田製。”
    “陛下還積極打擊地方的豪強,限製土地兼並的富戶政策,在天下推行軍役、匠役、灶役子孫世襲的戶籍製,還有罪囚應役贖罪製,商人輸粟於軍鎮的鹽法開中製,就近運輸稅糧的對撥製等等。”
    “.”
    聽著夏之白如數家珍的,將自己製定的稅收體係道出,朱元璋的臉色徹底變了。
    這套體係是他熟讀史冊,充分吸取曆史經驗教訓造出來的。
    他也一直引以為傲。
    因為這套體係是完備的,也是完美的,無須做任何的更改。
    過去朝中的確有官員提出非議。
    但他從來是不屑一顧,甚至是嗤之以鼻的,因為這些官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創立的這套體係的完備,也根本不知,他為此耗費了多少心血,翻閱了多少書籍,看了多少的史冊。
    更不知這才是他為大明打造的千秋萬世之根基。
    夏之白心中感慨。
    朱元璋其實真的很天才。
    從無到有,建立起這麽龐大的帝國,又憑借一己之力,創建了這麽龐大的稅收體係,但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而這個代價,就是無盡的剝削跟壓迫。
    夏之白神色複雜道:“陛下創立的這套體係,核心點在我看來就兩字。”
    “強權。”
    “再完整一點。”
    “就是利用朝廷的強權無償占有百姓的勞力,或者高額豪奪百姓的生產所得,從民間攬取大量的‘非稅收入’,用以補充低稅收入,造成的財政不足。”
    “臣沒有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