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相信百姓!(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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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炎炎夏日。
    河水吹過,帶起一片暑氣。
    袁珙偏過頭,望著身前平靜的湖水,內心卻並不平靜。
    為百姓鑄器。
    這是何等的雄心壯誌啊。
    但真能做到嗎?
    就是在北平,朱棣恐都不會同意。
    沉思良久,袁珙沒有就這些事再問夏之白,而是問起了另外一件。
    他道:“為什麽燕王會同意你說的?”
    “你說的為燕王府的三衛改良火器,還有就是提供北方的情報,這些都不是短時能做到的,而且也都不一定能做到,為什麽燕王最終還是答應了你的請求?”
    “這是為什麽?”
    夏之白停下腳步:“伱理解錯了。”
    “錯了?”袁珙一愣。
    “恩。”夏之白點頭,微笑道:“燕王並不是因為這些空口無憑的話答應的,而是因為怕!”
    “怕?”袁珙麵露驚疑。
    他有些沒明白‘怕’從何說起。
    堂堂的燕王,也會怕?而且夏之白有什麽是燕王會怕的?
    夏之白道:“沒錯,就是怕。”
    “你過去並未踏足朝堂,對政治的事了解不多,對於朝堂的政治博弈,更是知之甚少,就算了解也了解都很粗顯,不理解其實是正常的,但燕王不同,身在帝王之家,從出生下來,就已卷入其中了。”
    袁珙頷首。
    他對此並無異議。
    他的確很少關心過朝堂的事。
    元廷尚在之時,他雖貴為很多元廷士大夫的座上客,但也隻是去相麵的,相完給點建議便離開了。
    基本不過問朝堂的政治。
    夏之白背著手,慢悠悠的朝前走著。
    “世上的人都知曉,陛下建立了一個錦衣衛,用以監視天下百官,各地藩王親王然也在監視之列,但世上鮮有人知曉,大明的這些藩王,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他們在應天府同樣有內探。”
    袁珙臉色微變。
    夏之白微笑著道:“我曾在應天府向朝廷推薦過一個情況,便是通過地方的數據,來了解推斷當地的實際治理情況,並讓各地的‘國企’,充當朝廷在地方的耳目。”
    “這個消息知情的並不多。”
    “但以秦、晉、燕王等少數藩王,應該都有能力打聽到。”
    “一個處在暗地的錦衣衛,已讓不少藩王膽戰心驚了,要是再在地方安插一個,隻怕地方的這些藩王會徹底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了,大明的這些藩王,私下裏手腳都不幹淨。”
    “他們很怕這位陛下。”
    “越是心中有鬼,越會想打聽應天府的情況。”
    “這些事其實都心知肚明的。”
    “各地藩王知曉,當今陛下也知曉,隻不過當今陛下的手段更了解,即便秦王、晉王、燕王等藩王早將府中的人清理了數遍,但依舊沒有清理幹淨,這種始終被人監視,為人探聽的情況,讓他們深感不安焦躁。”
    “這次北平還是郭桓案下第一個出事的。”
    “這未嚐不是一次警告。”
    “當今陛下不會容許藩王徹底掌控一地的軍政大權,燕王這些年通過收買拉攏等手段,將原本的北平布政司官員都拉攏了,因而借著郭桓案,陛下將這些‘心懷二主’的官員全清洗了。”
    “等以後朝廷再安排人手,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鑒,又有多少人會去親近燕王?”
    “他們不說站在燕王的對立麵,至少也會敬而遠之。”
    “而這也意味著,在北平這座重鎮下,燕王將除在錦衣衛,還有地方布政司的監管,若是我順利在這邊建立起國企,那對北平的監視將會更加嚴密,燕王豈能不怕?”
    “何況.”
    “在很多人眼裏,我是太子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經過這兩日的接觸,燕王基本能判斷出,我不太可能是太子的人。”
    “但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敢真將我徹底拒絕,不然我若是真的‘小肚雞腸’,那我日後在北平建立的國企,就會成為一柄明晃晃的利劍,正對燕王的胸膛。”
    “真正讓燕王鬆口的,是我讓燕王過目國企上報的信息。”
    “這其實算是雙方合作。”
    “隻是燕王覺得自己吃太多虧,不願意做太多的退讓,因而不願繼續再說了。”
    “至於你方才提的,的確都是些‘空話’,根本就沒有落到心上,當然若是我什麽時候做到了,那什麽時候才會奏效,這個決定權在燕王手中,他隨時都可翻臉,或者是不認。”
    聽到夏之白的解釋,袁珙這才恍然大悟。
    他前麵就很費解,為什麽夏之白能這麽咄咄逼人,而燕王卻隻能一味忍讓。
    原因在這。
    不是燕王不能硬氣。
    是不敢。
    因為北平的布政司剛出事,又聽聞到‘國企’為耳目的消息,這自然而然讓朱棣心生恐慌,擔心陛下知曉了自己暗中謀劃的事,特意做出的警告,也擔心自己再跋扈,恐會徹底惹怒陛下,繼而遭到更大的打壓。
    這才隻能忍氣吞聲。
    夏之白這是在狐假虎威。
    隻是朱棣不敢賭,更沒資格去賭。
    他是藩王不假,但他這個藩王是陛下封的,他又哪敢去挑釁陛下?
    而且將夏之白徹底得罪,也撈不到任何的好處,隻會給陛下留下一個更不討喜的印象,而夏之白要是心生嫉恨,一直暗中盯著自己,那他今後怕是什麽都做不成了。
    利弊取舍已是一目了然。
    這種政治博弈其實是很凶險的。
    也是袁珙一直規避了。
    但這些博弈,落到夏之白手中,卻顯得雲淡風輕,無波無瀾,這也讓袁珙心生佩服。
    “原來如此。”袁珙點了點頭,隨即又麵露不解之色,道:“但燕王恐不會那麽盡心盡力的幫你。”
    “鐵礦,本就是燕王在意的,你暗中插了一手,本就引得了燕王不滿,又各種擠兌了燕王一番,燕王雖明麵上沒有說什麽,但暗地一定心生不悅,加上這鐵礦很有可能變為朝廷的‘耳目’,燕王又豈能樂見這麽快建成?”
    夏之白笑了笑,露出一抹狡黠之色。
    他輕笑道:“這我自然清楚,燕王會幫我,但不會盡力。”
    “甚至他都不會將麾下的這幾千士卒交給我,口頭上的協議,從來都隻是空憑,我沒有在意,燕王也不會在意,這一點,我們兩人都清楚。”
    “不過我本就沒指望太多。”
    “我之所以言辭激烈,主要是為了‘破窗’。”
    “我這次來北平,隻帶了一人,以及朝廷安排的幾名隨行,算得上是人手單薄,若是燕王不出手,僅靠我自己的力量,等朝廷調派來人手,想將鐵廠搭建好,隻怕也需大半年。”
    “燕王恐還會暗中看我笑話。”
    “若是我初來時,的確是這個狀況。”
    “但現在卻不一定了,因為燕王會出手的。”
    夏之白笑了笑,顯得頗為神秘。
    袁珙一怔。
    夏之白負手而立,背對著袁珙,道:“當今天下,最強有力的,始終是百姓,我相信百姓,也會試著去發動百姓,有地方百姓的助力,鐵礦建立起來,並不會太久。”
    “發動百姓?”袁珙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他已徹底聽不明白了。
    夏之白並沒過多解釋,前麵解釋的那些並不重要。
    他隻是淡淡道:“燕王府的那些幕僚也好,文臣謀士也罷,都太過輕信暴力跟算計陰謀了,少了幾分堂堂正正跟大義凜然,而我這次便為他們上一課。”
    “什麽叫萬眾一心。”
    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夏之白,袁珙稍微晃了晃神,他深深的注視著夏之白,他陡然驚覺,眼前的夏之白變了,渾身上下洋溢著自信跟從容,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根本沒有在燕王府時的拘束跟窘迫。
    仿佛燕王府的一切就隻是假象。
    就是為了欺騙朱棣,在給朱棣下套,如今目的達成,也就不再掩飾了。
    袁珙苦笑一聲。
    他也很慶幸自己過去從未涉足政治。
    袁珙沉思了一陣,突然道:“你真有這麽大把握嗎?”
    夏之白道:“有的事做了才知道結果,問心無愧就行,我也相信自己的選擇。”
    袁珙沉默了。
    良久。
    袁珙道:“我不及你。”
    “過去這麽多年,我自知愚笨,幾乎不敢牽涉進朝堂紛爭,也一直在想法設法的逃避,上禮為之,而莫之應者,攘臂乃之。夫禮者,忠信之薄,亂之首也!”
    “若你當真能做到,我可為你助力一二。”
    聞言。
    夏之白有些意外。
    他其實並不怎麽擔心袁珙。
    也不擔心袁珙會將今日交談的說出去。
    袁珙作為一個相師,這麽多年下來,早就養成了明哲保身的習慣,不會將自己置於危地,而他說的這些,在燕王等人心中,幾乎是明牌的,而且袁珙一旦開了口,那就意味著不再能保持獨立。
    這也意味著將有殺身之禍。
    但他卻是沒有想到,袁珙竟會選擇助力自己。
    失神一陣。
    夏之白點頭道:“好。”
    “不過若是方便,我希望你這幾日能替我在北平尋幾個識字士人。”
    “不論出身門第,也不論是漢人,色目人、還是蒙古人、女真人,隻要識字就行。”
    袁珙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好。”
    “多謝。”夏之白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