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們太高看自己了!(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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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洪武十三年,丘福之子丘鬆,於鄉野之間奸農婦,此後,其夫欲告官,被敲斷雙腿,至今殘疾”
“同年,有被占田軍戶上告,為李彬帶人活埋。”
“洪武十六年,馬家給銀百兩私通關係,獲得接下來三年的五萬兩鹽引。”
“洪武十七年十八年.”
一樁樁罪行,就這麽被書寫在冊。
見夏之白不為所動,馬文驊緊張道:“大人,這些不是我們想記的,隻是他們實在太過分,我們也擔心日後會出事,這才私自記下的。”
夏之白沒有說話。
他隻是一頁又一頁的翻著。
這冰冷的文字,在此刻仿佛有了溫度。
變得灼熱。
這上麵每一個字,似乎都帶著不少百姓的怒火跟恨意。
良久。
夏之白將這份賬簿看完了。
他閉上眼,平息了激蕩的心緒,但捏著賬簿的手,也在不斷顫抖著,雙目更是湧現出了熊熊怒火。
盛世之下卻是滿目瘡痍,而身處黑暗中的底層百姓,當真能看到盛世的黎明?
隻怕是見不到的。
這還隻是馬文驊私自記下的。
若是將其餘十四家鹽商記錄的匯總,隻怕北平能置身事外的官吏是屈指可數。
他知道馬文驊打的什麽主意。
就是想讓自己也知曉這些事,繼而把自己給拖下水。
隻是他們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會受到影響,就算燕王知曉自己有這些,也不會太過為難,甚至都不會太過理睬。
馬文驊他們打錯算盤了。
不過這一本本‘賬簿’的確是一個麻煩。
馬文驊他們是想將自己強行綁到一起,然後靠著自己的身份,好讓他們幸免於難。
而且這賬簿落到自己手中,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掌握著北平很多隱秘,能夠威脅到很多人,而他借著身份,則能去要挾這些人,日後做一定的退讓跟讓步,他也能借此在北平徹底站穩腳跟。
馬文驊等人的想法不錯。
若是換做其他官員,要麽感到無比頭疼,要麽就是欣喜若狂。
楊文鬆等人也連忙把手中賬簿送上。
他們低垂著頭,並不敢直視夏之白的眼睛。
他們自然知道自己在算計夏之白。
但他們沒得選。
不算計夏之白,不把夏之白拖下水,他們自己麵對這些事,根本沒有半點活路,這些東西在他們手裏,隻會將他們引向死路,而且一定會被人斬草除根,而夏之白見了這些東西,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將他們送出去。
但夏之白已知道了這麽多隱秘,豈會不為丘福李彬等人嫉恨?
日後又豈能安生?
要麽就保住他們,將這些東西,作為自己的底牌,用來威脅其他官員,而且他們是將族中的所有名冊都交給了夏之白,這份投名狀不可謂不重。
隻要夏之白出麵,將他們給護住。
他們日後就都是夏之白的人,而且這些東西並不為外界知曉。
夏之白的確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收獲同樣很大。
馬文驊等人就是在賭。
賭夏之白經受不住這個誘惑,一來是他們掌握的所有鹽路,二來是這些賬簿的利用價值太高,三來是他們本身的價值,隻要夏之白動心了,那他們就賭贏了。
馬文驊等人低著頭,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四周安靜。
隻有唰唰的翻書聲。
夏之白似並沒有受到影響,將楊文鬆等人遞上的賬簿全看了。
良久。
夏之白合上賬簿,隨手扔到了一旁。
他輕歎道:“你們的聰明沒有用對地方,你們以為算計我,將我拖下水,再用這些賬簿作為‘利誘’,讓我在利益熏心的情況下,不得不出麵保下你們,我是當今狀元,傳聞還跟當今太子關係匪淺,我若是出麵,就算是丘福、李彬等將領有不滿,也不敢真的痛下殺手。”
“伱們也借此尋了個大靠山。”
“嗬嗬。”
夏之白搖搖頭:“你們給我的賬簿我看了,在這幾年裏,僅你們收集到的,北平就近一兩百戶家庭被毀,受影響的百姓多達千人,你們同樣是為虎作倀的人,私下更沒少幫他們為惡。”
“也都是一丘之貉。”
“這份‘大禮’我收下了。”
“不過想讓我護住你們,你們就想太多了。”
“為惡者當死!”
“這份賬簿,我會送到燕王手中,你們回去後,也好好準備一下,將參與為惡的族人、奴才、仆人等送到官府去吧,凡是有牽涉到這些黑惡的,全都該為官府懲治。”
“你們給的另一份名冊,我同樣也笑納了。”
“不過.”
“我隻用幹淨的人。”
“對於手中沾著無辜百姓鮮血,參與為惡的人,我不會用。”
“我的眼裏同樣不容沙子。”
“而且你們也實在太高看你們了,這個天下什麽都缺,獨獨不缺人,尤其是跑勞力的人。”
“你們最近應該知曉了一些事,我招攬了不少的蒙古人、色目人,讓他們為我效力,他們掌握的知識才能,的確不如漢人,但用在經商上,卻也勉強夠用了。”
“你們.並不是不可或缺。”
“也沒那麽高價值。”
夏之白譏諷一聲,把這些賬簿交給黑娃,讓他送到燕王府去。
見狀。
馬文驊等人臉色徹底變了。
他們沒想到夏之白會這麽決絕,根本就不做太多思考,直接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而且夏之白真不怕被報複嗎?
知道了這麽多隱秘,還敢把這些東西交出去,真不怕引起燕王不滿嗎?
這些人可都是燕王的親信。
馬文驊等人對視一眼,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猶豫了一下,見黑娃真的抱著這一堆‘賬簿’,朝門外走去,這才徹底慌了,馬文驊道:“大人,你當真要這麽絕嗎?這些東西對你紮根北平有大用。”
“這裏麵牽涉到的可都是燕王的親信。”
“有這些把柄在手,北平的很多事,大人都不會再受影響。”
“大人日後攤開商路更是會一路通暢。”
“大人,我想不明白。”
馬文驊一臉不解。
夏之白上下打量了馬文驊幾眼,又撇了幾眼其他鹽商,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你們以為這份‘賬簿’價值連城,但殊不知,在我眼中,就是一堆廢紙,我經商用不上這些旁門左道,也不屑去用。”
“你們目光太短淺了。”
“短淺到隻能看到自身得失利弊。”
“在你們眼中,這些賬簿將會是北平很多官員的把柄,掌握著這些把柄,就能讓自己在北平遊刃有餘,但這是商人之見,也是商人的粗鄙之識,對於我而言,對大明很多官員而言,你們的這些想法很荒謬可笑。”
“你們認為貓會被老鼠嚇住嗎?”
“你們始終沒有認清自己所處的身份跟地位。”
“這些東西,官府認才是證據,官府不認,這些東西就是廢紙。”
“但官府認與不認,真的會取決於這些賬簿?”
夏之白嗤笑著搖搖頭。
馬文驊這些商人,跟官吏相處太久,沒有官吏的身份,卻沾上了官吏的習性,以為手中拿著點罪證,就可以輕易的要挾官員,但他們根本沒明白,官員出事,並不是因為這些‘罪證’,而是他們犯了政治問題。
這些罪證,是唯有官員犯了錯,被朝廷定了性後,才會成為罪證。
他們本末倒置了。
馬文驊腦海空空,整個人有些迷糊了。
他沒聽明白。
夏之白沒有再多做解釋。
如今大明的政治生態施行的人治。
個人意誌,淩駕在律法之上,上行下效,主官有著絕對的控製權。
區區幾個商人,拿著一些所謂的‘罪證’,就想威脅、扳倒燕王府的官員,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馬文驊等鹽商想不明白,他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雖同樣對此有不滿,但他還是分得清主次,眼下朱棣有整頓之心,就讓朱棣去整頓好了,等到日後朝廷重新重視起‘依法治國’,再對天下進行矯枉。
這裏是北平,燕王的封地。
牽涉到的又是燕王的家臣,自然要交給燕王來處理。
他前麵就跟朱棣說明了。
不會牽扯進北平的政治軍事中。
夏之白道:“你們不用想太多,隻需要想明白一件事。”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既然自己的手腳同樣不幹淨,就別想著去威脅別人,這次北平的整飭,你們逃不掉的,沒有人會護你們,也護不住,我給你們的建議,便是清白的,留在我麾下做事,至於不幹不淨的,則早點交代後事。”
“你們當初參與為惡,就當想到會有今日。”
馬文驊臉色變了變。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歎氣一聲。
他已看出來了。
夏之白根本沒有摻和的心思。
對之前在北平遭遇的事,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他隱隱明白了一點。
他們以為夏之白在北平受了氣,會懷恨在心,見他們交上‘罪狀’,更是會欣喜若狂、如獲至寶,借此去一掃過去陰霾,但他們忽略了一件事。
夏之白是官,不是商人。
用商人的思維去揣測夏之白是行不通的。
同樣的一件事,在夏之白眼裏,跟在他們眼裏,是截然不同的。
這是身份地位帶來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