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罵名我來擔!(明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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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田府外。
    一道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長。
    田靖站在府中,目送著夏之白走遠。
    等夏之白的身影徹底不在眼前,他才悵然若失的回過神,他看向屋外恭敬候著的管家,輕聲道:“管家,你說我這麽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管家一臉茫然,但還是笑著道:“家長自有心思,小的不敢妄估。”
    田靖深深的看了管家幾眼,也是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一輩子謹小慎微,雖性格有些急躁,也從不想跟人爭執,隻想著明哲保身,在官場混跡一番,不枉苦學此生,可惜到頭來,還是不免為人刀俎。”
    “夏之白想讓我做他的刀!”
    管家一愣。
    他麵露異色,不解道:“家長,那夏之白也就五品官,何德何能讓家長你為刀?再則,家長不是跟右副都禦史有交情嗎?而且家長跟鹽運司其他官員同樣關係不錯,怎麽就變成他夏之白的刀了?”
    “小的不明白。”
    管家茫然的搖搖頭。
    他根本想不明白這是為何。
    田靖歎息一聲,負身而立,任由熱風拂麵,喃喃道:“真有交情嗎?”
    “隻是被這些人當成棋子罷了。”
    “我這官位來的快,去的同樣也很快。”
    “如果隻是在苟延喘喘,我本是不甘被人這麽擺布,但到頭來,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你去給我備點熱水。”
    “我準備休息了。”
    管家連忙點頭,快步跑去準備熱水了。
    街巷上。
    夏之白跟春雉、呂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心情是相對愉悅的,因為南方鹽政這麽久,一直都很磕磕絆絆,而這麽久下來,自己終於還是說服了田靖,田靖是一個心思很重的人,隻是在如今的強權社會,他的心思注定是蒼白的。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田靖從一路上來,根本就擺脫不了。
    他某種意義上是幫了田靖,至少給了田靖一條活路,至於最終田靖能不能活,就要看他自己的表現了,但就目前而言,田靖應當會比正常狀況活得會久一點。
    夏之白抬頭,望著皎潔的星空。
    “雖不知最終結果如何,至少也算是發出了聲音。”
    他搖搖頭,信步朝鹽鋪走去。
    翌日,天剛放亮。
    奉天殿內百官齊至,君臣已商議一陣政事了。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將百官稟告的事,一一做出了應對,也是準備散朝了,而就在這時,田靖主動站了出來。
    田靖高聲道:“啟稟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語落下,舉殿皆驚。
    魏衡等鹽運司官員麵麵相覷,不知田靖為什麽自己站了出來?他們之前分明說好了,聯名上書,將一些事稟告給陛下,借此為自己攬一些功勞,但田靖這一番站出來,豈不是在獨自邀功?
    一時間。
    魏衡、齊泉目光有些冷。
    李善長、梅思祖幾人目光微異,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微不可察的撇了眼上麵的皇帝,又很快將目光收了回來,裝作渾然不知田靖突然出列所謂何事。
    湯和麵色微凝。
    他隱隱感覺情況有些不對。
    朱元璋嘿笑一聲,雙目不冷不淡的看向田靖,冷聲道:“哦,是田靖啊,你有什麽事要給咱說啊,咱之前怎麽沒看到你給咱上的奏疏?”
    田靖恭敬的作揖,畢恭畢敬道:“啟稟陛下,微臣本不願此時開口,隻是南方情況緊急,不得不說。”
    朱元璋目光微闔,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南方發生什麽事了?”朱元璋一副吃驚的模樣。
    田靖道:“回陛下,因蒸汽機的出現,南方鹽政出現了一定混亂,而南方各布政司,應付不及,已造成南方數個布政司發生了一定的動亂,而且情況還在不斷惡化之中。”
    “前幾日,臣等鹽運司官員,收到了南方書信,心中震恐萬分。”
    “臣跟魏鹽運使本想,立即將南方發生的事,稟告給陛下,隻是臣作為鹽運司官員,對於南方出現的動蕩,有著抹不開的關係,因而臣等鹽運司官員,這幾日一直在思索解決之法。”
    “如今已想到了。”
    “臣這次便是想稟告給陛下。”
    舉殿安靜。
    朱元璋目光一冷,寒聲道:“南方發生了這麽惡劣的事,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咱,要是南方真的出了什麽事,咱非要將你們的腦袋一個個全擰下來,說。”
    “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說出來!”
    田靖麵色一白。
    他深吸口氣,目光微微掃向了前排,隨即開口道:“回殿下,在一年半之前,臣感念蒸汽機的先進,因而便自作主張,將蒸汽機圖紙送到了南方,想便利南方發達的鹽市,效果的確達到了。”
    “但臣等同樣到了忽略了一件事。”
    “便是灶戶生計。”
    “大明在鹽政上施行的灶戶製。”
    “目前天下有灶戶,數十萬,其中絕大多數在南方,而蒸汽機產鹽效率極高,對於人力需求很少,南方一些商賈、地主趨利之下,在南方各地廣建鹽廠,僅僅一年上下,南方就多出了一兩百座鹽廠。”
    “這也導致了,原本以製鹽謀生的灶戶,一下失去了生計,如今還有不到兩月就入冬了,沒有餘糧,灶戶難以生存。”
    “因而走投無路的灶戶,不得已開始攻擊各地鹽廠,試圖摧毀這些製鹽蒸汽機,讓南方的鹽政恢複過往情況,而且這般事態在一個月的發酵下,已愈演愈烈,情況也越來越危機,臣惶恐。”
    “臣深知是臣等考慮不周,釀成了今日之大患。”
    “因而數日來,未曾睡過一個好覺,一直在思考如何平息這次紛爭,而在昨夜,臣等終於想好了應付之策,如今天下,方從戰亂中走出,人口凋零嚴重,因而釋放一部分人力出來,是勢在必行的。”
    “故在臣看來,蒸汽機不能被廢,應當繼續保持。”
    “隻是對灶戶,當另做安排!”
    聞言。
    朱元璋目光微異。
    連在一旁站著的朱標也麵色古怪。
    南方灶戶的事,他跟陛下其實早就聽聞了,隻是陛下一直壓著,沒有將事情聲張。
    因為沒有想好怎麽處置,一方麵父皇是很惱怒的,但就像是田靖說的,民生穩定為大,一切以大局為重,另一方麵,父皇也是在故意等著,想看看南方究竟能鬧出什麽幺蛾子,前麵田靖出列,他都以為田靖是來借此試探父皇的。
    沒曾想。
    田靖是真想提出建議。
    相較於朱元璋父子的異樣,李善長等人卻是麵麵相覷。
    他們狐疑的打量了田靖幾眼,眼中透露出不可明說的意味,隻是田靖目光如炬,根本不假顏色,始終一副憂國憂民,為陛下分憂解難的模樣。
    魏衡麵色微冷。
    他神色不善的瞪了田靖一眼。
    這一番風頭本該他出的,結果現在讓田靖搶先了。
    朱元璋平靜的掃過殿內百官,將百官的神態盡收眼底,冷笑道:“那咱倒想聽聽,你想出了什麽辦法。”
    “說吧。”
    田靖點頭,道:“在臣看來,南方混亂的源頭,便在於鹽政混亂,在蒸汽機的強力影響下,原本靠製鹽為生的灶戶,已逐漸喪失謀生的手段,而且日後還會越來越窘迫,而束縛他們謀生的很大一個因素,便在於戶籍。”
    “臣鬥膽建議,廢除灶戶籍。”
    “將天下的灶戶,全部歸為‘工農’這一籠統籍貫。”
    “讓灶戶今後能自由的選擇,是務農,還是繼續去做工,而朝廷也能就此,甩到供養數十萬灶戶的包袱,為大明的財政減輕極大的負擔。”
    一語落下,四周反對聲四起。
    “陛下不可。”工部尚書徐本站了出來,冷聲道:“田運副此言差矣,難道就因為灶戶生亂,就能隨意的將灶戶的戶籍改了,這豈不是視大明的戶籍為兒戲?想改就改?那日後其他人對自己戶籍不滿,是不是鬧一下,官府也要改?”
    “那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戶籍不可改。”
    “現在南方的土地,大多已有主,根本沒有多餘土地,去供應給這些灶戶,唯有讓他們自己去開墾,而今年秋收已過,就算讓他們改了戶籍,他們也難以儲存到過冬的糧食,如今為灶戶籍,朝廷或許還能幫扶一二。”
    “你說的話太不負責任了。”
    “你這是視幾十萬百姓的生命如兒戲。”
    李善長也道:“改戶籍不可取。”
    “廢戶籍更不可取。”
    “你們鹽運司出了問題,不想著解決問題,主動承擔責任,反而隻想著將這些灶戶拋棄掉,把問題轉嫁給他人,這豈不是太過不負責任了?而且廢戶籍的話,實在荒唐。”
    “臣同樣不敢苟同。”
    田靖一臉冷峻,隻感覺壓力很大。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下官話還沒有說完。”
    “廢戶籍是必須的。”
    “因為灶戶製已成了各方的阻礙。”
    “朝廷用不到這麽多人製鹽,卻要供養這麽多人,這豈不是白白浪費朝廷錢糧?而且南方很多鹽廠,打著朝廷的旗號,在那裏招攬灶戶,結果根本不自己掏錢,全都指望著地方官府去養。”
    “這豈不荒唐?”
    “而且灶戶為何難以謀生?”
    “便是因為大明的戶籍,嚴格規定了,灶戶隻能製鹽,他們不能從事其他行業,頂多做一些臨時短工,但這種短工,當真能養活一家老小?而且隨著蒸汽機的不斷推廣,鹽廠用人隻會越來越少。”
    “這多出來的幾十萬灶戶怎辦?”
    “還是朝廷養?”
    “矯枉就要過正。”
    “不然朝廷豈不是一直要被‘灶戶’拖著?與其深受其繞,那不如就幹脆一點,一步到位,將灶戶籍直接廢了,如果諸位大人不願承擔這個罵名,那我田靖來擔。”
    “我不怕!”
    “作為大明的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我有何懼哉?!”
    田靖冷冷的掃過殿內眾人。
    梅思祖冷笑一聲:“你來擔,你擔的起嗎?”
    “幾十萬人的口糧,你怎麽擔?而且南方這些灶戶,想要改變戶籍嗎?你問過他們嗎?他們祖祖輩輩都靠製鹽謀生,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他們祖輩的手藝,全給抹殺了,其心可誅啊。”
    “再說了。”
    “改了又能如何?”
    “這幾十萬人就能被安排好?”
    “最終不還是靠朝廷來解決,既然都是靠朝廷來解決,那改不改這個灶戶籍,又有什麽區別?至少目前還能讓人心安一點,不然這幾十萬人口,湧入到農田、做工,豈不是要造成更大的動蕩?”
    “田大人,在朝為官,不能考慮的這麽片麵,要顧全大局!”
    田靖冷哼一聲,淡淡道:“下官既然敢誇下這個海口,自然是想將南方暴動徹底解決,諸位大臣說的沒錯,隻改一個戶籍,解決不了什麽實質問題,該鬧的還得鬧,朝廷目前很大的問題,就是給不了妥善的安置。”
    “但準確來說,是南方給不了。”
    “你這是什麽話?”梅思祖眉頭一皺,眸間帶著幾分不善。
    田靖朝朱元璋拱手道:“臣請旨,將參與暴動的灶戶,全部遷移到北方,用以充實北方人口,將這些灶戶徹底給遷走後,那自然不會再影響到南方分毫了。”
    “北方是能將這些人口吃下的。”
    “無論是分田,還是去那些剛開始修建的鹽廠,都可以妥善的過度,朝廷或許是要為此操心費神一段時間,但隻要等到開春,糧種種下,一切問題就都陸續解決了。”
    “朝廷甩掉了數十萬灶戶的負擔,還為北方大大充實了人口,更徹底解決了南方的灶戶之亂。”
    “一勞永逸,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我相信北方各地布政司,還有夏大學士建立的鹽廠,都能將這些人口吸納完。”
    聽到田靖的建議,殿內眾人目瞪口呆。
    全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隻是不喜田靖提出的辦法,結果田靖更狠,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既然是灶戶暴動,那好,那就集朝廷之力,把這些灶戶給弄走,人都不在了,自然不可能再引起動亂了。
    但這豈是梅思祖等人想見到的?
    他們可沒想當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