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數字不會騙人!(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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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聽到夏之白的針對,梅思祖不由冷哼一聲。
朱元璋目光微亮。
地方鹽政有問題,他其實是知情的,隻是一直找不到辦法解決,而聽到夏之白的建議,他也是若有所思,此舉若是當真可行,朝廷對鹽政的監管,也能得到極大提升。
這時。
田靖再度站了出來。
他已恢複了正常心態,拱手道:“啟稟陛下,臣還有事啟奏。”
朱元璋看了眼夏之白,又看了看田靖,頷首道:“準。”
田靖道:“陛下對鹽業的重視,天下皆知,如今大明在兩淮、兩浙、長蘆、山東、河東、福建六個主要產鹽區,都設立了都轉運鹽使司,在其他產鹽地區設有7個鹽課提舉司等衙門負責管理各鹽場的食鹽產、銷事務。”
“運司等鹽業部門統轄於戶部,並不受地方政府節製。”
“臣為鹽官已有一些時日,對於鹽運司內部情況有所了解。”
“就臣而言,大明的鹽業管理機構散落各地,山河懸遠,戶部的管理往往鞭長莫及,加之鹽業利潤豐厚,產、銷環節均控製在一個機構手中,在缺乏有限監管的情況下,各地鹽務係統已相繼陷入到**之中。”
“這次南方之亂,同樣有**的緣故。”
“大明鹽政敗壞已到相當程度。”
“各處鹽課,在洪武初年設法,關防至為嚴密,邊儲賴以濟用。近年官吏懈怠,倉鹽無積,客商久候不得支給;而國家邊計專仰於鹽。邇歲以來,私鹽盛行而興販者多,官鹽價輕而中納者少。”
“如今的鹽課,**猖獗,鹽課累歲逋負,地方私鹽盛行。”
“臣認為朝廷也當對鹽官進行整飭。”
“如今大明的鹽業產銷體係,已受到嚴重破壞,朝廷當對此做出斧正。”
聞言。
魏衡等鹽官臉色大變。
他們一臉驚恐的望向田靖,根本沒想到田靖能說出這些話。
而且田靖說的這些話,根本沒有跟他們提前商量,這已是在直接背刺他們。
朱元璋麵露異色。
他深深的看了田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此事不急,鹽政、鹽場看情況,的確是問題重重,朝廷或許的確該重點整飭一番了,既然你有心,那就給咱說說,你覺得咱大明這鹽政,還能怎麽變。”
朱元璋來了興趣。
他現在已是徹底不急了。
田靖道:“過去鹽業管理機構散落各地,而且灶戶分散四周,戶部根本管理不過來,若是朝廷對鹽政進行改革,廢除灶戶製,同時在地方設立大型鹽廠,那戶部就不用分散人力去管理了,對於地方鹽業的管理,也能更行之有效。”
“與此同時。”
“地方製鹽同樣要加以限製。”
“因而臣鬥膽向陛下建議,在天下推行食鹽‘大廠’製,而後由各地運司,負責管理核查各鹽廠的產、銷事務。”
“不過僅僅如此,還是相較有些片麵,因而臣再鬥膽,聯合天下六個運司,七個鹽課提舉司等衙門,組成由戶部統領的食鹽組織,用以核定各地食鹽的產銷情況,保證各地的食鹽供應。”
“大明任何的合法鹽廠,都必須歸入到食鹽組織。”
“不然一律違法,也一律視為走私。”
“這麽一來,各地的鹽運能直接通過管理地方大廠,直接監管地方的鹽業,而戶部則能通過監管食鹽協會,來對各地的鹽運司進行有效的監督,而協會的存在,也能助力各地鹽企的生產發展,同時還能聯合打擊走私。”
“繼而保障大明鹽業的正常運轉。”
“這是臣突然想到的辦法,若有不當,還請陛下息怒。”
田靖恭敬的作揖,隨後退了下去。
殿內死寂。
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田靖的話震住了。
夏之白還隻是想整頓鹽政,田靖倒好,竟想直接整頓鹽務了,若是真這麽幹,那地方更難插手到鹽業了,做什麽事,都要落入到各地鹽官眼中,而戶部也能輕易的進行監督,過往山河懸遠的情況,也將大幅減少。
這對朝廷的確是大利,但對他們不少人可是大壞。
食鹽可是暴利。
如今借著蒸汽機,他們好不容易,分得了一杯羹,豈能這麽甘願交出去?
而且若天下的食鹽,都放在各地大鹽廠生產,那朝廷對天下食鹽的產量跟銷量,豈不是一清二楚,到時地方又如何中飽私囊?又如何上下其手?
而且鹽業本就不受地方政府節製。
這就相當於地方很大的稅源,被直接控製到了朝廷手中。
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錢啊!
更令他們感到驚懼的是,若是此事成了,那以後鐵冶行業,是不是也能這麽做?其他紡織等產業,是不是同樣也能這麽監管,長此以往,地方的稅源,豈不是都落到了朝廷的監管之中?
這影響的可都是他們的私產。
一時間。
百官恨不得將田靖生吞活剝了,看向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個死人,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隻怕田靖早已是千瘡百孔,即便如此,很多官員對田靖的憤怒跟不滿,已直接顯露在了臉上,甚至直接是怒目而視。
田靖身子微微顫了顫。
他深吸口氣,牢牢的站在殿中,沒有絲毫動搖。
他沒得選。
不瘋魔,不成活。
他如今想活下去,就隻能孤擲一注。
而且要比夏之白給出的建議還要瘋狂,還要讓人害怕,唯有如此,他才能成為陛下手中的刀,隻要他還對陛下有用,他就能繼續活下去,何況他心中也憋著一股氣,想告訴那些算計他的人,算計他,就要做好被他報複的準備。
他是個文人,但同樣有血性。
這是其他人自找的!
他們不是把他當棋子嗎?隨意定下自己的死活。
既然對方都這麽做了,他又豈能這麽輕易放下,他選擇直接把棋盤掀了,讓這些人徹底失算。
夏之白望著雙眸布滿血絲的田靖,也是微微有些愣神。
田靖這麽激進,完全出乎意料。
這樣一來,也將他自身推到了風口浪尖,也徹底成為百官的眼中刺肉中釘,甚至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他也不知這對田靖是好還是壞,但他尊重田靖的選擇。
不過田靖的提法,太理想化了。
他寄希望戶部、鹽運司,鹽課協會,三者互相督促,從而做到整肅鹽場吏治,改善鹽業法規,維係正常的鹽業秩序的事,但權力太過集中,加上鹽運司本就受戶部管理,而今產、銷又間接受朝廷監管,等體製日趨僵化、利益集團逐步固化後,田靖提出的建議,反倒會加速日後鹽政的**。
隻是眼下的確是合適的。
而且也極大可能被朱元璋同意。
因為朱元璋很希望將地方的稅源抓到自己手中。
若能借此由朝廷經管,那就相當於直接從地方,剝奪走了鹽業這一大稅源,這是任何中央王朝都喜聞樂見的,隻是食鹽向來被視為利藪,牽涉多方利益,想對鹽政上下都進行改革,會遭來太多反對了。
李善長出列道:“臣認為此事不妥。”
“鹽政事關天下穩定,不可輕易大動,地方本就隱隱有不穩趨勢,若是在這時貿然大動,隻會加劇地方動蕩,上下失序,對大明朝豈是好事?”
“再則。”
“將鹽廠集中為大廠同樣不可取。”
“地方本就灶戶人口眾多,眼下又麵臨很大的無業壓力,這番舉措下來,豈不是加劇了無業之人,這非但解決不了問題,還在惡化地方局勢,這般建議,實在是荒唐,隻顧著鹽政改革,全然忽視了對天下的影響。”
“至於成立什麽食鹽協會,同樣是大而無當,華而不實,根本不符合實際,隻會勞民傷財。”
“南方灶戶生事,那就解決南方生的事,而不當將事態擴大化。”
“南北有別。”
“南方發生的事,北方豈能效仿?”
“方才夏之白跟田靖,說了這麽多慷慨激昂的陳詞,盡數都是荒唐言,無一句實言,更無任何實用道理。”
“當下不當激化地方矛盾,也不當急忙去改革鹽政。”
“當以穩定局勢為主。”
“地方鹽政或有貪汙舞弊,或有貪黷恣肆的事,等南方的事態平息,朝廷派禦史南下徹查即可,何須這麽大動幹戈?這豈非白白空耗朝廷力量?如今大明需要用錢的地方有很多,哪怕是一文銅錢,都不當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方才的這番討論,毫無任何意義。”
李善長淡漠開口。
直接將此事給定了性。
不容多議,也不容強行捏造,隻該著眼南方。
在李善長開口後,殿內的氣氛瞬間一鬆,原本還有些劍拔弩張的官員,此刻也神色放鬆下來,一臉譏諷的看著田靖。
望著殿下百官的神色,朱元璋目光一寒。
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
官員利益一致,官官相護,以同謀富貴,一體對抗朝廷。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苦思冥想,勢必想破解的難題,隻是如今又再度對上了。
朱元璋冷冷看向李善長,眼中浮現一抹強烈殺意。
這時。
夏之白的聲音再度響起。
“既然李太師如此確信,那不妨來算筆賬。”
“數字不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