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同樣了解人性!(今天就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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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李善長猛地看向夏之白,麵露不善。
    以他在朝中的身份地位,過往凡是開口,除了朱元璋,其他大臣莫不要看他臉色,鮮少有人敢反對,但今天,夏之白竟敢當眾質疑。
    這讓李善長感覺被拂了麵子。
    李善長冷眼望著夏之白,冷聲道:“朝廷商議重事,輪得到你說三道四?”
    “而且你覺得我這太師,還沒你對天下之事看的清楚?”
    夏之白不卑不亢,朝李善長拱手,盡顯禮節之數,淡淡道:“國家之事,豈能按資排輩?若是天下都以誰年長,誰資曆高而論,那此刻站在朝堂論政的,就不該是諸位大臣了,而是天下那些最年長的老者。”
    “然此刻身處朝堂的非是他們。”
    “因為治國不按年齡。”
    “而論實際。”
    “再則。”
    “治國看要的是實際情況,豈能執著在口舌之快?”
    “既然太師認為我說的不對,那我自當拿出我的論證,用來證明我所說為真。”
    “也比太師提出的更好。”
    “在太師及其他大臣看來,南方的事,不易大動,而當盡快止息,但我並不怎麽認為,任何事有因就有果,若是都這麽草草敷衍了事,隻不過是將矛盾往後拖延罷了。”
    “如今大明新立,正是百廢待興,群臣勵精圖治之時,也當有麵對一切艱難險阻的決心。”
    “更該把解決矛盾問題作為臣子首要職責。”
    “南方的事不僅不能敷衍。”
    “更當嚴肅處理!”
    夏之白絲毫沒有退讓,據理力爭著。
    李善長長袖一揮,冷哼一聲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還幹什麽?!”
    夏之白笑了笑,緩緩道:“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治國亦然。”
    “尤其我等身為朝廷官員,更當以天下為己任,以天下的長治久安為目標。”
    “太師方才所言,的確能很大程度製止爭端。”
    “但並沒有解決實質問題。”
    “因為說到底,最終還是朝廷買單,朝廷撥下錢糧,用以維持這些灶戶生計,然人都是貪心的,這些灶戶見不用做工,便能獲得朝廷給的錢糧,今後隻怕更會鬆懈怠慢,更無心去謀生路了。”
    “大明的稅糧,是用來養懶漢的嗎?”
    “若非不是。”
    “那一兩年內,朝廷可能給這些灶戶安排到足夠的工作,或者分配到足夠多的田地?”
    “隻怕也做不到。”
    “那基本意味著,朝廷為了穩定,隻能繼續供養著,或者是朝廷去貸糧,但這些人沒有工作,用不了多久,就不得不賣房賣兒賣女還債,我大明何以淪落到這般地步?”
    “要不然朝廷就心狠一點。”
    “直接清理人口。”
    “殺了!”
    “然天下剛才戰亂中恢複,本就生計凋零,又殺這麽多人,恢複起來更加困難。”
    “人是一種很重要的資源。”
    “哪怕不算細賬,也很容易看得出。”
    “灶戶會成為大明的麻煩。”
    “為了避免讓灶戶久拖成災,必須得在剛起勢時解決掉。”
    “因為現在就是解決的最好時候。”
    “朝廷一直有南人北遷的動作,那可否意味著,將這些灶戶遷移到北方,是符合大明的內政的?”
    李善長目光一沉。
    夏之白又道:“南方田地多為有主之地,就算能分給這些灶戶,又能分得了多少?而北方能分給這些,甚至能達到一個家庭十畝田地,這個數額的田地,哪怕北方的產量不足南方,依舊能為朝廷帶來不菲的田租。”
    “朝廷何樂而不為?”
    “此外。”
    “陛下一直致力於彌合南北。”
    “南人北上,又何嚐不會加快南北融合?”
    “北方地域遼闊,但這些年一直是胡漢混雜,雖然漢人數量不少,但並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誰又敢保證,日後這些蒙古人、女真人、色目人不會突然倒戈?”
    “以漢製夷才是正道。”
    “但僅靠北方自身的漢人,又能做到多少?不充實北方漢人,朝廷想真正做到以漢製夷還需花費不少時間,這豈不是增加了北方的不穩定因素。”
    “北方不少人本就傾心北元,朝廷焉能小試?”
    “所以在我看來,無論是政治賬,還是經濟賬,亦或者戰略賬,將灶戶北遷,都是最好的選擇。”
    “另外對於田運副的想法,我同樣是持認可的態度。”
    “鹽運司過往主要負責‘產銷’。”
    “但現在‘產銷’,已逐漸落入到‘鹽廠’手中,鹽運司反而隻起到了一個收稅的作用,這已是大幅削減了鹽運司的職能,因而作為朝廷欽點的官署,自當收回被竊奪的‘職權’,將‘產銷’的知情權、控製權,抓在手中。”
    “繼而在各地鹽運司統籌規劃下,實現大明鹽政一盤棋的目的。”
    “若是南方少鹽,則北方可及時接濟,若是北方少鹽,南方同樣可迅速接濟,亦或者哪裏生出了意外,其他鹽運司也可調令轄區內的鹽廠,加大生產,盡快的供應其他地方。”
    “這對於保障大明的食鹽供應大有幫助。”
    “至於太師質疑辦大廠。”
    “這更無道理。”
    “因為規模越大,產量越高,越能壓低成本。”
    “鹽廠越大,前期投入的確更大,但與此同時,往後支出也會越來越少,日後無論是運送,還是生產,分攤下來,都會比小鹽廠成本低,因而廠越大,反而越賺錢。”
    “我是經營鹽廠,我對此當有發言權。”
    聽著夏之白的話,李善長的臉全黑了。
    他抬眸,望向朱元璋,試圖從朱元璋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但隻一眼,李善長就暗道不妙,因為朱元璋明顯為夏之白的話說動,想到這,李善長不由繼續道:“你算的都是些小賬。”
    “落到實處,未必有那麽好。”
    “如今地方本就動亂不休,若是朝廷再派人去宣布,要將他們遷移到北方,你覺得他們是會消停下來,還是會鬧得更厲害?現在還隻是在針對鹽廠,到時恐會對官府出手了。”
    “其中利害,你當真想過?”
    “而且遷移人口,哪有那麽容易。”
    “你很多方麵都考慮到了,從朝廷角度而言,也很有道理。”
    “但你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人性!”
    “故土難遷。”
    “這是華夏自來的問題。”
    “他們眼下在南方,尚且有落腳之地,去到北方,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而且路上吃的喝的,要是發生了什麽狀況,這是這些灶戶家庭能接受的?”
    “你太理想了。”
    夏之白點頭。
    對於這一點,他必須得承認。
    讓人遷移,在華夏這塊地界上,從來都很難。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
    他望著李善長,沉聲道:“太師所言極是,這一點,我同樣有過考慮,我不知南方的動亂發生了多久,也不知這些灶戶已縮衣緊食多久了,更不知他們家中還有多少錢糧。”
    “但我同樣知曉人性。”
    “太師認為這些灶戶在南方有牽掛不會北遷。”
    “但我卻也敢肯定,再等大半月,或者一月出頭,南方的這些灶戶,就會無家可歸,這同樣是因為人性,他們如今落難,地方的士紳、商賈,甚至是官吏不會雪中送炭,隻會落井下石,以極低的價格,極少的糧食,將他們的房屋收來。”
    “灶戶失去了生計,想養活一家老小,注定會被人算計。”
    “這同樣是人性!”
    “所以.”
    “太師的想法多慮了。”
    “他們在南方沒這麽多家產。”
    “僅有的一點鄉情,在這層層壓榨下,在官府的威逼利誘下,也早就蕩然無存了,這場動蕩鬧得越久,他們心中的失望之情,就會越嚴重,這不是朝夕能彌合的。”
    “兵法有雲:哀兵必勝。”
    “南方的灶戶正在一步步變成‘哀兵’!”
    李善長眼中閃過一抹惱色。
    他也是沒想到,夏之白會這麽難纏。
    關鍵還說的頗有道理。
    夏之白朝朱元璋拱手道:“至於太師擔心勸說不動,臣願主動向陛下請旨,南下勸說眾灶戶,讓他們答應北上,不過臣誠心認為,大明的鹽政,當進行一番徹改。”
    “不然這種混亂還會繼續持續。”
    “大明是個大一統王朝,絕不能政出二見。”
    “請陛下明鑒。”
    這時。
    田靖也高聲道:“請陛下明鑒。”
    他早就豁出去了。
    這次的事,沒有退路。
    隻能一條道走到底,而且既然已開了口,那就沒有回旋餘地,就算想回頭,也無人會包容,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自討苦吃?他作為文人,雖然性情有些急躁怯弱,但骨子深處還是有股血性。
    他知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殿內隻有夏之白跟田靖兩人的聲音。
    其餘大臣盡數沉默著。
    他們對視一眼,全都麵麵相覷。
    這次朝會的走向,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田靖的突然發難,夏之白的爭鋒相對,無一不在預示著,朝堂正在發生變化,而且他們身處官場這麽久,對暗中的事,又豈會真一無所知?
    正因為此。
    他們才更不願卷入其中。
    湯和低眉,看了眼不露聲色的朱元璋,眉頭微微一皺。
    他知道。
    朱元璋被說動了。
    而且他跟朱元璋從小就認識,深知朱元璋的脾氣,李善長若是不出麵,朱元璋或許還會遲疑一二,但李善長的開口,就注定朱元璋不會再聽任了,因為朱元璋是一個很強勢的帝王,他不容許別人脅迫到自己。
    之前因為郭桓案,南方就已生出過動亂。
    如今又來,若是朱元璋再退,豈不是會讓人以為朱元璋懼了?
    這是朱元璋絕不能答應的。
    果不其然。
    在殿內一陣死寂後,朱元璋大袖一揮,怒喝到:“夠了,咱這奉天殿是商議國政的,不是讓你們在咱麵前吵來吵去的,既然你們各說各有理,那咱就給你們一次機會。”
    “等退朝後,將各自的己見,寫份奏疏呈上來。”
    “咱到時定逐字逐句的看。”
    “退朝!”
    朱元璋沒有直接決定。
    作為帝王,自不能這麽輕易做決定,尤其是臣子一開口,就急忙的表態,這自會讓臣子認為,帝王沒有自己的主見,這是為君者的大忌。
    朱元璋自不會容許這樣的事出現。
    聽到朱元璋開口,百官齊齊暗鬆口氣。
    當才大殿的氣氛太過壓抑了,壓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如今聽到朱元璋開口,他們隻覺壓在心頭的石頭,一下子被卸掉了,整個人一下舒暢了不少。
    百官連忙道:“恭送陛下。”
    朱元璋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下高台,離開了奉天殿。
    等朱元璋走後,其餘大臣,打量了夏之白跟田靖一眼,眼中露出一抹複雜神色,也相繼離開了大殿。
    夏之白同樣沒停留。
    想徹改鹽政,沒那麽容易。
    利益集團太大,他們不會甘心放棄。
    他必須得將其中利弊寫清楚,至少要說動朱元璋,讓朱元璋認為,變更鹽政勢在必行,而非是可以做一定的拖緩,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沒有得到直接的肯定,以田靖的心性,多半堅持不住。
    到時獨抗滿朝大臣,口吐金蓮都不夠。
    很快。
    殿內百官就走了個七七八八。
    田靖依舊站在殿內,他此刻雙腿發麻,根本就動彈不得。
    魏衡一臉怒氣的走了過來,怒斥道:“田靖,你什麽意思?我們之前是怎麽說的?一同上疏,你為何要自作主張?而且說的跟當時商議的完全不同。”
    “你想找死,不要連累到我們!”
    魏衡是一臉的驚怒。
    他是真的怕。
    田靖那番話,殺傷力太大了。
    還去質疑開國功臣、當朝太師,田靖究竟有幾個膽子,竟敢做這事?
    田靖晃了晃神,蒼白著臉,望向魏衡幾人,顫聲道:“你以為我想嗎?但我沒得選,不僅是我沒得選,你們同樣沒得選,你們當真還沒看出來嗎?”
    “這次的問題根本不在鹽政,而在於朝堂的內爭!”
    “我們隻是別人的棋子!”
    “但我想活!”
    “所以我隻能當大明的孤臣。”
    黑神話分心了,無心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