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百姓迷信權威,而你們就代表著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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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白一早便去了翰林院。
到了前廳,夏之白見到了一些熟人,隻是這些熟人多少麵帶不善,畢竟堂堂的副都禦史,戶部給事中等官員,如今都被安排到了夏之白手下。
他們自然不可能帶好臉色。
夏之白環顧了一圈,卻發現花綸沒到。
他這次向朝廷請的人不多,隻有四個人,花綸、練子寧、解敏、丁誌方。
如今這四人官職差不多,基本都在六部任職。
他其實也想多叫幾人,隻是其他認識的,在今年都先後被任命為地方知縣了,他實在是叫不了,因而思索一番後,隻能把這幾個還在京城的叫來了。
見到夏之白,練子寧黑著臉,沒好氣道:“夏之白,你這是何意?”
“你區區一個五品官,讓我副都禦史給你打下手?”
夏之白哈哈一笑,狡黠道:“這倒是嚴重的,無論是我這大學士,還是你這副都禦史,都是為百姓服務,哪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再說了,你依舊是副都禦史,隻是眼下事權從急,暫時委身一二。”
“若非實在無人,我又何嚐想如此?”
“隻是花綸呢?”
夏之白沒有在這事上多說,反而是問起了花綸的情況。
練子寧道:“花綸目前是禮部給事中,禮部現在人手短缺的厲害,他短時沒那麽容易交接好,因而恐還要耽擱一段時間,隻是夏之白,你把我們弄到一起,究竟要做什麽?”
“朝廷不是安排了人手嗎?”
“信國公、還有錦衣衛使都會同行。”
“哪裏用得上我們?”
練子寧問出了自己的費解,夏之白最近鬧得事,他自然是清楚,也無心牽涉過問,但奈何夏之白像是有意不放過他們一樣,非要把他們給拽進來,他們也是一臉無奈。
夏之白點頭道:“朝廷的確安排了人手,但信國公、錦衣衛使,明顯不是我能指揮得動的。”
“雖然還有鹽運司官員相助,但這些人我同樣信不過。”
“南方的事很嚴峻。”
“但一定程度上也可大可小。”
“你們有在禦史府任職的,有在工部任職的,倒也算是正合適。”
“我想將南方的事盡可能壓小。”
練子寧眉頭一皺,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夏之白在朝中的確不認識多少人,他一開始就跑去經商了,後麵又在北方混跡了一年多,回來雖被任命為翰林院大學士,但隻是個五品清官,跟朝中官員接觸不多,就算想找人相助,隻怕也會碰壁。
何況夏之白本身就不遭人待見。
練子寧在朝任職已有一段時間,早已褪去了當初的青澀跟稚嫩,沉聲道:“南方的事,我不想摻和,你也知道,我本身就出身於江南,而這次又是南方在造事,無論結果如何,對我仕途都多為不利。”
夏之白點頭。
他笑著道:“這點我自然清楚。”
“不過你不用太過擔心,我既然敢把你叫來,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的。”
“而且你太過高估南方的地位了。”
“南方的確是天下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但大明並非隻有南方,我要做的事,本就旨在打破舊有的南方格局,天下過去一直是小農經濟,也一直倡導自給自足,南方經濟發達,能養人,很大程度上,南方是可以遊離於天下的。”
“如今你我皆為朝堂官員,應當清楚,曆朝曆代都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為了加強對南方的管控,作為中央朝廷,其實完全能夠去摧毀南方經濟,從而讓南方必須依附中央朝廷的。”
“隻不過陛下出身南方,並不忍心這麽做罷了。”
“但朝廷加強南方控製勢在必行。”
“這次南方發生的事,一定程度上,可以算作是南方在對朝廷的試探,甚至是在進行一定的經濟脫鉤,讓朝廷減少監管,重新回到元代的‘包稅製’,朝廷隻管收稅,不能插手地方政事。”
“這是朝廷絕對不能容忍的。”
“也定會遭來打壓。”
練子寧沉默。
他其實是知道一些。
隻是牽涉到太多人跟利益了。
根本不是他這種官員能處理得了的。
這幾次朝會,他都一直有意在規避,南方的話題。
解敏歎氣道:“夏兄,你既然知曉,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做起來之艱難,幾乎是寸步難行,其中牽涉到的官員,隻怕多的讓人頭皮發麻,我們雖在朝中有一定官職,但跟背地那些人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你這是在為難我們啊。”
丁誌方同樣一臉苦澀。
夏之白搖頭。
練子寧等人想的太簡單了。
南方目前真正強盛的其實是武將、功勳集團。
這些人是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
在開國後,大明論功行賞,這些勳貴家族,慢慢就萌生出了‘與國同休’的想法,他們在南方是各種胡作非為,一定程度上,是他們認為這是他們家族應得的。
隻是皇帝吝嗇。
既然皇帝不給,那他們就自取。
朝堂上下,功勳集團的影響力太大了,大到讓朝堂都投鼠忌器。
但曆史上,這些人本就是朱元璋後續整飭的重點,從洪武二十三年的李善長案,再到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案,短短幾年內,朱元璋基本將開國勳貴給削了個遍。
躲根本就躲不掉。
練子寧等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朱元璋積極拉攏士人,為的是什麽。
文治的確是一個方麵。
另一方麵是為了製衡朝中勳貴,借助士人的力量穩定朝局。
隻是因為胡惟庸案、還有郭桓案,讓朱元璋不得不放緩壓製功勳貴族的腳步,甚至為了討伐北元,還必須做出一定的讓步,但這種讓步,終究是暫時的,隨著朝廷局勢的穩定,朱元璋一定會開始著手清理功勳集團。
這是曆史的必然。
朱元璋要的‘士人’,是站在皇權這邊,站在功勳集團對立麵的士人。
而非是瞻前顧後、怕東怕西的士人。
夏之白道:“你們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了。”
“你們是大明的臣子。”
“明哲保身,本就不適合你們。”
“不是我在為難你們,是你們沒看清形勢。”
“南方的事,朝廷一定會出手的,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鹽政隻是將這些矛盾,提前給激化了,就目前來看,朝廷跟功勳集團的衝突,還遠沒有到那麽尖銳的地步,隨著朝廷暫緩北伐,功勳集團隻怕也預感到陛下動怒了。”
“他們這次當會做一定的退讓。”
“我這次並不會讓你們跟這些背後的勢力打交道,隻是借助你們的六部勢力,推動一些事盡快落地,具體的事,我會自己負責,不會牽涉到你們的。”
練子寧、解敏幾人對視一眼,長長的歎息一聲。
練子寧道:“我們既然都被朝廷吩咐過來了,又還能說什麽呢?你要我們做什麽?”
夏之白平靜道:“目前你們什麽都不用做,我隻是會借機傳出消息,說這次跟我同行的,還有六部的官員,主要是用來加重自身的分量,讓南方的功勳集團更加忌憚跟更不敢有所動作。”
“同時。”
“你們可幫我傳出話去。”
“告訴南方各布政司,我這次南下,無心在地方逗留。”
“隻會在地方開兩個大會。”
“一個是官商大會。”
“召集地方的工廠商到餘杭商議,不到的,一律視為非法工廠,朝廷可直接取締,這個官商大會,主要是解決工廠的歸屬問題,朝廷是讓利給百姓的,而非是讓利給商賈的。”
“我隻有一個要求。”
“來的商人是能真正做主的!”
“第二個是工人大會。”
“這是為了解決南方的暴動問題。”
“灶戶有訴求,這是理所應當的,作為地方官府,既然無能處理,那就交由朝廷處理,讓地方官府從鬧事的灶戶中,挑選一些代表一並到餘杭參加會議,到時官府會給出解決之策。”
“兩者都是最終決定。”
“由我夏之白代表朝廷決斷。”
“不容地方生議。”
“若是地方再有鬧事喧嘩的,則直接問罪地方官府。”
“我會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我會跟著信國公等人到餘杭。”
“你們跟我同去。”
聞言。
練子寧一臉疑惑。
因為他們似乎並沒有做什麽。
甚至他都感覺,他們是可有可無的。
不僅練子寧有這個想法,解敏等人同樣如此。
夏之白笑了笑,目光深邃道:“你們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代表的誰,我人微言輕,信國公、蔣瓛代表著朝廷強權,你們則是代表六部,代表著禦史府,代表著中央朝廷。”
“我要的不僅是讓他們能跟我一同坐下來。”
“還要他們跟我坐下來好好談。”
練子寧還是有些不懂。
夏之白猶豫了一下,換了種說法道:“你們本身在南方集團麵前是沒影響力的,但你們作為六部官員,作為禦史,在民間卻是很有說服力的。”
“就像是練子寧,你是工部給事中,你對百姓說蒸汽機是利民的,百姓會更認同你的話,因為你出身工部,對這些東西有了解,百姓對工部官員說話,天然就帶幾分信服力。”
“百姓是迷信權威的。”
“而你們身處的位置,本身就代表著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