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說大人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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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浙江,臨安府。
臨安為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駐地。
現任浙江布政使為洪武四年進士,周子諒。
周子諒為江西吉安府盧陵縣人,在出任浙江布政使前為工部主事。
如今在布政司治府。
周子諒望著應天府送來的書信,眼中露出一抹煩躁,他的身旁站在右布政使,布政司經曆、都事、倉大使等官員,此刻他們也都得知了應天府傳來的消息。
右布政使王玄範冷笑道:“這夏之白還真是煞費苦心,估計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難以服眾,因而直接打破常規,將自己的底線明明白白的擺了出來,好讓我們有所退步。”
“心思不錯。”
“可惜就是沒用在正途。”
布政司經曆林仕佳跟著輕笑道:“這夏之白年少得意,二十出頭便高中狀元,自是有些張狂,不過他這麽一弄,倒是讓我們很多布置一下落空了,而且目前最緊要的是我們究竟聽不聽?”
“聽,那豈不意味著我等要向一個五品官低頭?”
“但若是不聽,為陛下知曉,認為我等有怠慢之嫌,恐會為我等遭來不少非議。”
“倒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
周子諒頷首。
他自是看得出夏之白的心思。
無非就是圖窮匕見,做出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態,倒逼他們做出一定退讓,從而讓他這次南下順利完成,隻是這一切哪有那麽容易,牽涉到這麽多官員,這麽多利益,豈是夏之白張張口就能讓他們吐出來的。
周子諒蹙眉道:“不要小看夏之白。”
“這人有些能耐的。”
“多次頂撞陛下,還不為陛下治罪,這份能耐,普天下都沒幾人。”
“而且他還當真弄出了一個蒸汽機,也在北方待了一年多,目前雖隻是個五品官,但依然是重新展露出了獠牙,剛入朝,便朝著鹽政發難,以他這般狡詐的心思,又豈會不知鹽政下暗藏的漩渦?”
“我不知夏之白具體是何心思。”
“但他的確是秉承著陛下的旨意南下的。”
“我們作為地方主官,又豈能生出輕視懈怠?”
“何況這次隨行的還有信國公,以及現任的都錦衣衛使,因而這次接訪不能有任何差池,夏之白我們倒是不用太放在心上,但隨行的信國公卻必須給足場麵。”
王玄範點頭。
他沉聲道:“這是自然。”
“隻是這夏之白的事有些不好弄。”
“他這分明是想跳過我等官府,直接去朝地方的鹽廠主施壓。”
“以夏之白本身的強勢,加上還有信國公跟錦衣衛使撐腰,若是我們真遂了他的願,多半會引起有些人不滿,我們如今倒是不怎麽會受影響,但背後那些人終究是權大勢大,我們也實不好得罪。”
林仕佳等官員也連連點頭。
夏之白交代的事,其實跟他們關係不大。
作為地方布政司官員,隻要地方不出大亂子,基本都難動搖他們的官職,灶戶暴動的事,看著很大,實則也就那樣,真實情況他們比誰都清楚,若是真有人把事情鬧大了,他們處置起來並不難。
如今難就難在不得罪各方。
周子諒看了一旁的幾名官員,眼中閃過一抹輕蔑的笑意,淡漠道:“這有什麽難的?夏之白找的是鹽政的麻煩,鹽政又不歸我們管,歸的是鹽運司,我們隻需要將信國公他們接待好就行了。”
“其他的”
“誰捅出的簍子誰處理!”
“你們等會將應天府傳來的消息,給我一字不落的傳下去。”
“也都按朝廷的意思讓下麵官員‘如實’去做。”
“我周子諒對朝廷一直是言聽計從,也從來都沒有二心,朝廷吩咐什麽,我周子諒就做什麽,從沒有過任何微詞,更沒有過任何的不滿。”
“我一切聽從朝廷旨意。”
聞言。
王玄範一愣。
隨即跟林仕佳等人對視一眼,眼中露出一抹驚喜跟興奮。
王玄範朝周子諒豎了個大拇指,道:“哈哈,還是周大人想法高。”
“我等身為朝廷官員,自當如實履行朝廷政令,但底下聽不聽,可就由不得我們了,我們反正是把話給傳下去了,到時再把接待的事辦好,朝廷又能指責我們什麽?”
“而且鹽政本就不屬於地方。”
“我們地方官府也從來沒有管轄的責任。”
“隻能代為傳話。”
“高。”
“大人實在是高!”
王玄範麵帶笑容,雙眼已眯成了一條縫。
其他官員也紛紛笑起來。
夏之白借著朝廷之勢向他們施壓,他們又豈會上當?隨手就把這壓力轉嫁給了下麵官員,而且還合情合理,就算夏之白知道他們的心思,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
他們堂堂的地方布政司官,總不能天天圍著鹽政轉吧?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地方事務還管不管、處理不處理了?
至於鹽運司那些鹽務官會怎麽做,那跟他們沒什麽關係,他們該做的事都做了,一來把朝廷的旨意傳達了,也把夏之白的想法告知下去了,二來把問題責任都給推卸下去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們都冰清玉潔。
沒人會找他們麻煩。
林仕佳笑著道:“大人高見。”
“有大人替我們指點迷津,我們真是豁然開朗啊。”
“下官等會下去,就安排官署的人,將接待的事做的漂漂亮亮,讓任何人都說不出毛病,若是夏之白還有要求,或者信國公他們有其他的需求,下官也都會直接答應。”
“橫豎就傳句話的事,這種小事下官還是懂的。”
周子諒笑了笑,捋著胡子道:“在我大明為官,最重要的就是和光同塵。”
“大人所言極是。”
屋內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不多時,浙江鹽運司的鹽政官,就得知了布政司傳來的消息,剛聽到這消息,幾人臉瞬間黑了,嘴裏更是忍不住大罵了幾聲‘狗東西’、‘黑心腸’.
他們都是千年的狐狸,都知對方談的什麽聊齋。
周子諒等人的心思,他們一眼就看透了,就是不想沾惹上麻煩。
自夏之白金榜題名以來,闖出的風頭就沒小過,布政司的官員不想招惹得罪,他們同樣不想,被夏之白這麽一個刺頭盯上,哪怕這次的事處理了,今後保不齊,夏之白又在朝中給自己使絆子。
世上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浙江鹽運使李本末將手中的文書捏成了一團,卻是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
李本末忍不住怒罵道:“這群狗東西,還真是惡心人,有好處的時候,來的比誰都快,遇到點什麽事,又他媽跑的比誰都快,一個個倒是算計的快,把自己整的像個千古忠臣,把這壞事都扔到老子頭上。”
“老子憑什麽受這個罪?”
“你們想坑老子,老子偏不讓你們得意。”
“這天下獨你們是大明忠臣?我李本末又何嚐不是大明忠臣?!”
“嗬嗬。”
“不就是傳個話嗎?我李本末也能傳!”
“現在的鹽廠,名義上已不完全受我鹽務官管了,我鹽務官隻負責收稅,至於其他的,都被鹽廠自己負責了,而這個簍子是夏之白捅出來的,我鹽運司也是受了無妄之災。”
“我期盼朝廷撥亂反正久矣!”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李本末這些年事事都以朝廷律法為準,隻是朝廷久久沒有給出明確的指令,我也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唯恐因自己一時衝動,而誤了朝廷大事。”
“既然眼下朝廷要求負責好灶戶的生計。”
“我自當照辦。”
“來人,去把運同給我叫來,讓他去給布政司說一下,按照過往的情況,給我浙江灶戶發放足夠的錢糧。”
“拿了錢,還想不幹事,那就把吃的吐出來!”
李本末譏笑一聲。
隨即。
李本末又道:“再來兩人,把這份布政司送來的文書給運副送去,讓他親自謄幾分,給我送到那些鹽廠裏麵,告訴他們,這是朝廷的旨意,我身為朝廷鹽官,隻能遵從。”
“一切他們自己拿決定!”
“若是他們實在拿不定決定,還可以去問問他們身後的人嘛。”
“這些人還是能拿主意的。”
“我李本末今後隻會按朝廷吩咐做事。”
“記得,把我最後說的這句話,給寫進去。”李本末慎重的提醒了一句。
他可不希望。
這些人不識趣,又跑來問自己。
既然夏之白有意跳過官府,布政司又不願接這事,那就幹脆一點,直接如夏之白的意,把這一切情況,都交給地方那些鹽廠自己去做決定,他們自己弄出來的事,他們自己擦幹淨。
說罷。
李本末思索了一下,確定沒什麽遺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他得先把自己摘出來。
而且他又沒做錯什麽,是夏之白自己要求跳過官府,夏之白作為陛下的欽點官員,而他隻區區一個地方鹽官,又哪敢不聽?隻能聽從上麵的主意,把決定權交給地方鹽廠。
他也沒辦法。
短短一日。
夏之白傳來的話,就幾經下沉。
最終落到了地方鹽廠的主事人手中,望著這燙手的官府政令,地方鹽廠的主事者,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