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民怨泛濫成災,非我等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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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讓地麵披上了一層銀紗。
如此夜色下,很多人卻無眠。
周子諒幾人離開宴席後,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去到了官署府衙,同行的人不多,隻有王玄範、林仕佳二人,三人各自尋了個位置坐下,讓外麵的小吏準備了點清茶。
周子諒沉默許久,突然開口道:“夏之白來者不善!”
王玄範跟林仕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王玄範道:“這個人我也看不穿,從各方打探到的消息,他的確不像是個圓滑的人,但也不至於會‘愣頭青’到如此地步,我等這般示好,他卻絲毫不領情。”
“還直接惡語相向。”
“實在難以想象,如此無德之人,竟是我朝大學士。”
“嗬嗬。”
王玄範垂著頭,伸出手指撣了撣衣服上沾上的灰塵,眸光有些冷,還帶著幾分急躁跟不安。
他們已經做了很多退讓。
為的就是讓自身能摘出去,不為這次的鹽政事所擾。
他們自認給出了夏之白顏麵,也給了他足夠的尊重,而且言語之中充滿了謙遜,這般姿態,放在大明任何一個布政司,隻怕都無人能做到,但他們就如此做了。
然而出乎他們預料。
夏之白似根本沒有察覺,也全然不去理會,三言兩語,將他們的想法給掐死了。
這讓他們辛辛苦苦謀劃的事全都沒了後續。
林仕佳沉聲道:“事已至此,再糾結夏之白已無意義,他明顯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準備靠著陛下這杆大旗,施壓我等,從而逼迫我等不得不聽從他的號令,繼而讓他自以為是的鹽政改革推下去。”
“這種人吃硬不吃軟!”
“我們之前的確是算計錯了。”
“當務之急是該想想,如何把夏之白糊弄過去。”
周子諒振袖,雙手掌在椅子扶手上,背脊微微向後仰,靠在椅子靠背上,冷聲道:“夏之白既然不吃軟,那就讓他吃硬的,隻是不能我們出手,讓鹽運司,還有地方的鹽廠去弄,我倒想看看,他想主持的大會,最終去的隻有官員,而沒有幾個商賈,他的臉掛不掛得住。”
“他還好意思再以陛下欽差自居?”
周子諒譏笑一聲,眼中充滿了譏諷跟不屑。
他們布政司這些人老早就決定了,不會主動出頭,更不會主動去招惹夏之白。
在跟夏之白接觸後,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
夏之白就是條瘋狗。
被這種人盯上,是在自找麻煩。
他們又豈會去伸這個頭,而且錦衣衛在側,他們可實在沒信心,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當今陛下或許能容得下一些小官小吏做手腳,但絕不會容忍他們這般封疆大吏做動靜,尤其還是欽差在旁的狀況下。
對於這位陛下,他們十分忌憚。
甚至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林仕佳點頭。
他端起身旁的茶水,輕微的吹了幾口,吹起了淡淡的白氣。
在喝了幾口後,林仕佳緩緩道:“正所謂言多必失,行多必過,我們已跟夏之白接觸了,也算是對他有了些了解,還是當繼續貫徹最初的想法,不跟夏之白直接接觸,隻是全力配合。”
“讓夏之白自己去負責後續的事。”
“我們隻負責傳話。”
王玄範眉頭微皺,凝聲道:“我現在擔心的倒不是怕夏之白看出什麽,而是擔心夏之白真會昏了頭,把那些沒來的鹽商一股腦取締了,我感覺,他像是有備而來。”
“其他欽差南下,帶的多是得力幫手。”
“他夏之白帶的是什麽人,全都是些工師,這分明帶著接管的意味。”
“要是夏之白真這麽做了,我等那時如何是好?”
“還有.”
王玄範頓了一下,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肅然道:“很早應天府那邊就傳回了消息,夏之白有意精簡南方的鹽廠,還一心準備將南方大量灶戶北遷,他若是執意強推,隻怕我等會變得很被動。”
周子諒沉默了。
他眉宇閃過一抹愁思,隨即就舒展開來。
周子諒冷聲道:“他若是真敢這麽做,那就盡管來試試,到時我等就有了主動下場的理由,我等身為地方父母官,自當守住治下的百姓,這是夏之白無理在前。”
“而且這些鹽商背後的人,可不會如我等一般忌憚。”
“他們的勢力大得很。”
“鹽廠背後的利益更是驚人。”
“夏之白想接管,哪有那麽容易,他如果真想鬥,盡管鬥去,看看能鬥出個什麽結果,若是他真能將那些功勳集團給鬥下去一些,倒是對我們有所幫助,至少給我們清除了不少治理地方的掣肘。”
王玄範跟林仕佳都開口一笑。
他們的確是一地主官,但在地方並不能說一不二,因為南方有太多功勳貴族了,這些人囂張跋扈,做了不少惡事,仗著自己有開國之功,有從龍之功,很少將他們布政司官員放在眼裏。
他們心中不滿同樣久矣。
更主要的。
這些人胃口很大,甚至是貪得無厭。
各種違法事就沒少過,有時仗著為陛下親近,給他們施壓,逼迫他們大開方便之門,雖然他們自身同樣也有利益摻和,但更多的隻能算是一種妥協跟被裹挾。
周子諒笑容一收,沉聲道:“不要掉以輕心。”
“我總感覺沒這麽簡單。”
“日常謹慎一些。”
“莫要為錦衣衛抓到痛腳,也少跟地方的官員接觸,在夏之白離開前,盡量保持低調,有什麽事都交給下麵的人做,同時記得讓自己忙起來,忙到無心去‘過問’鹽政那邊的事。”
“態度要做出來!”
王玄範跟林仕佳連連點頭。
事關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們又豈會粗心大意。
周子諒站起身,背著手,在腦海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才凝聲道:“現在欽差已來,從明日開始便會開始接管這些事,你們要始終記住一件事,這事跟我等無關,我等無權也無責摻和。”
“若是真有問題,隻能是鹽運司的問題。”
“或者是那些鹽商的事!”
“積極表態,敷衍做事。”周子諒再度提醒了一下。
說完。
周子諒看了眼天色,便匆忙的離開了。
王玄範跟林仕佳對視一眼,歎氣一聲,道:“原本以為這夏之白會上當,結果也不知是這人蠢,還是實在愚,竟直接跳了出來,這倒是讓我們有些被動了。”
“你說,他會把我們當時說的遞上去嗎?”林仕佳道。
王玄範冷笑一聲,不屑道:“我們宴會上說的有什麽錯?隻是各自立場不同罷了,他站在的是朝廷角度,而我們站的更多是地方穩定,雖然帶有一定傾向,但總不能因言定罪吧?”
“我不信他真敢這麽做。”
“再說了,朝廷派他來是解決問題的,不是把問題推給上麵的。”
“不然要他來幹什麽?”
“我不相信這夏之白真就這麽愚,連這點道理都看不清楚?他不會把所謂‘紀實錄’遞上的。”
王玄範很肯定。
他為官這麽久,還沒聽過這種事。
林仕佳點點頭,心中暗鬆口氣,他還真怕夏之白會遞上去,那樣他們會更加難受,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被通告上去,這豈不是被間接為朝廷監視?
身為地方官,自不願這麽受製。
王玄範遲疑了一下,吩咐道:“明日,你去整理一下灶戶的情況,將浙江布政司過往的灶戶信息交給夏之白,還有著重描寫一下我等為平息民怨做的努力。”
“民怨泛濫成災,非我等之罪過。”
“罪在下麵!”
林仕佳笑著點點頭,眼神有些狡黠,道:“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這事我熟。”
王玄範頷首。
他倒是不懷疑林仕佳說的話。
作為布政司經曆,林仕佳處理這些事很熟練。
唯一有點麻煩的,便是林仕佳的家眷,跟城中不少勳貴有來往。
不過火都燒到眉毛了,他相信林仕佳知道輕重,不至於把自己都給拖下水。
兩人又說了幾句,也各自離開了。
另一邊。
夏之白回到了安排的住處。
這是一間清幽小院,院子很清靜,院中更有水潭。
月光照耀下,發出淡淡的光輝,祥和又寧靜,夏之白孤身站在水潭邊,不知在思索什麽,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他轉過身,抬頭望了一眼月色,又很快回過頭來。
“呂滄來這邊已有一定時間了,也不知讓他收集的信息,收集的如何了。”
“找個時間,當把他叫回來。”
“隻是眼下還不行。”
說著。
夏之白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帶著幾分戲謔跟嘲弄,道:“隻怕現在浙江上下官員的心思,都放在了我這裏,想著怎麽把事情糊弄過去,但你們又如何知道,我本就有意跳過地方官府,直接跟百姓接觸。”
“你們的算盤注定落空。”
“隻是.”
“袁珙提供的消息當真如此嗎?”
夏之白蹙眉,沉思了一陣,還是選擇了相信,而後轉身回了廂房。
夜深了。
連日的舟車勞頓,他也實在是困乏。
剛沾被褥,就很快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