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真正的破局之處!(搬家完畢,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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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都轉運鹽運使司。
    這是浙江鹽運司的辦公機構。
    夏之白來浙江餘杭已有兩日,李本末依舊沒有把名單交上去。
    此刻運使司內。
    鹽運司一幹官員盡數到齊,商量著最終遞上的名單。
    大堂內。
    李本末坐在主座上,微微發福的身子緩緩挪動著,雙眸微闔,散發著一道道陰翳之色。
    李本末開口道:“人都到齊了。”
    “距離夏之白這位欽差過來也有兩天了。”
    “他這幾日雖沒催我們遞交名單,但一直在跟布政司的官員走動,在城中尋了處較寬大的宅子準備召開這次大會,這夏之白已鐵了心要把這兩場大會召開了。”
    “事到如今。”
    “這個名單隻能交上去。”
    “你們對此有什麽看法?”
    李本末漠然的看向下方,臉上並無多少神采,也看不出什麽喜怒。
    這事其實早早就定下了,如今隻是再走個流程,同時做出最終的確定,其他布政司的情況,他做不出保證,但對於浙江布政司的情況,他還是能做下主的。
    鹽運經曆看了眼其他同僚,見無人開口,笑嗬嗬的開口道:“李大人,都這時候了,那還需要再確定?”
    “你放心。”
    “我們早就聽從你的吩咐,去遵求了那些人的建議,他們也都同意了。”
    “這一次,我們會給足夏之白麵子!”
    鹽運經曆張桐一臉笑容,兩眼已笑成了一條縫。
    李本末掃了眼張桐,微微點頭,道:“我是要你們確認那些人的看法,像是明州衛指揮史林賢,衢州府司張誌華等人,我可不希望前麵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翻臉不認賬。”
    “這些武夫平素最沒操守了!”
    李本末一臉鄙夷。
    張桐笑著道:“大人盡管放心,都已經說好了。”
    “他們也知道夏之白棘手,又豈會在這種事情上太過計較?而且我們遞上去的名冊,雖然數量是不少,但規模其實不算大,若是能借此堵住夏之白的嘴,同時讓夏之白一行人早點結束,這才是皆大歡喜的事。”
    李本末點點頭。
    他似笑非笑的拿起身旁一份冊子,伸出兩根手指,隨意的翻看了幾眼,道:“那就送上去吧。”
    “布政司不想沾惹麻煩,我鹽運司又豈會跑去沾惹?”
    “花錢消災,這事還是辦的。”
    張桐冷笑一聲,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頗為陰森道:“這主要還是不想跟夏之白糾纏太久,這個人就是個瘋子,做起事來不管不顧,當初宴會上,本以為他說把紀實錄送到朝廷,也就隨口一說。”
    “結果.”
    “這小子還真送過去了。”
    “不過若非他這一鬧,林賢、張誌華等人也不會怕,我們也沒那麽容易把名單給弄好。”
    “這對我們倒也不算壞。”
    李本末冷哼一聲,對此不置可否。
    夏之白就動了動嘴皮子,他們交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銀。
    而且在夏之白這瘋狗撕咬下,南方各大布政司達成了一致,就是寧願多虧點錢,也要把夏之白給送走,夏之白這個人在南方,就始終是個不穩定因素,尤其是每天如數家珍的,將地方做的事通報上去。
    更是讓他們一眾官員頭皮發麻。
    根本不想跟夏之白接觸。
    他們這次誠意十足。
    幾乎將浙江布政司大小鹽企都放在了裏麵。
    李本末雙眼微闔,緩緩站起身,陰惻惻道:“記得把城中的人管一管,讓他們把口風都堵嚴實點,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他們應該清楚。”
    “若是事情搞砸了。”
    “這不是你我能承受得起的。”
    張桐隻覺後背發涼,連忙認真的點頭:“放心吧,都已經布置妥當了,夏之白才來餘杭幾日,又能了解到多少情況?隻怕現在還滿心思的以為,我們會在名單上糊弄。”
    “殊不知,我們根本不糊弄,而且是誠意滿滿。”
    “不僅是名單上,對於灶戶的安置,還有各鹽廠的製鹽、販鹽賬簿,都已弄妥當,保證夏之白看不出任何問題。”
    “挑不出任何理!”
    張桐一臉自信,他們這次為了應付夏之白,可是下了血本,不僅讓林賢等人把到嘴的肉吐出來了,還讓鹽運司上下官員,將地方的賬簿都給搗騰了一遍,無論是名冊、還是賬簿,都沒有絲毫問題。
    也不可能瞧出問題。
    因為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
    唯一有問題的,其實是名冊不全。
    但夏之白初來乍到,連餘杭都沒有走完過,又如何能知曉浙江布政司的情況?
    隻要他們應付得當,夏之白解決了南下的問題,自然也就沒有繼續停留的借口跟理由了,也自然隻能北上回京,而那時候,一切風波都過去了。
    李本末背著手,背脊微微有些佝僂,舉目望天道:“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感覺夏之白沒那麽簡單。”
    “這個人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似乎是有備而來。”
    張桐撇撇嘴,不屑道:“有備?他能準備什麽?他那些小心思小動作,不都明明白白說出來了嗎?若非他把這件事弄得這麽利落,我們又豈會讓步這麽多?”
    “他該知足了。”
    李本末搖搖頭,沒有就此事多說。
    很多事早就決定了,隻是夏之白的蠻橫舉止,打亂了一下他們的原本布局,但經過一兩天時間的調整,也早就調整好了,他們可不是一群短視的人,早在夏之白來之前,就已商量好了多種對策。
    如今依舊還在按對策進行。
    李本末轉過身,慎重的提醒道:“告訴官衙的大小官吏,讓他們最近老實一點,看到夏之白這群應天府來的人,都給我客客氣氣的,誰要是敢捅婁子,老子非親自扒了他的皮!”
    李本末也撂下了一句狠話。
    張桐連連點頭。
    他也知道為什麽李本末這麽緊張,因為這份名單並沒有那麽容易得到,若是他們想謀劃的事沒有得逞,隻怕浙江布政司諸官員的怒火,都足以將他們給吞沒。
    這可不是千百兩銀子的事。
    而是穩定數十萬甚至上百萬銀子的生意。
    李本末揮了揮手,不耐煩道:“送過去吧,態度一定要好。”
    目送著張桐等官員離開,李本末在大堂來回踱步,他心神始終有些不安,總感覺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但他回想了很多遍,實在沒想起自己漏了什麽。
    夏之白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中。
    甚至夏之白及他帶來的官員,日常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他們都了如指掌,可以這麽說,他們比夏之白還了解他一天做了什麽,他目前可以很肯定的說,夏之白沒有得到什麽確切的消息,也掌握不了真實的情況。
    一切都按照他們預料發展。
    隻是他心始終有些惴惴不安,這種感覺很古怪又讓人不安。
    另一邊。
    夏之白一行人如今待在一座臨時官邸。
    在夏之白下了最後通牒後,這兩天陸續有官員遞上了南方各省鹽廠名單。
    花綸等人也因此忙碌起來,開始審計鹽廠的產銷數量,以及鹽運司和布政司上稟告上去的數量,數量的清算是很繁瑣,也很累人的,花綸等人每天剛醒來,就趴在了書桌上。
    這種事夏之白幫不上什麽忙。
    數據審計從來都是很繁瑣跟麻煩的。
    尤其現在還不能一鍵拉表,也不能掃描讀取數據,全靠一筆一筆的算。
    雖然花綸等人很上心,但夏之白並不認為能查出東西。
    若是之前,花綸名聲不顯時,或許還會有官員試著糊弄搪塞,但經過郭桓案後,花綸早已名聲鵲起,若非年齡太小,早就被朱元璋委以重任了,即便有意壓了一下,官職依舊不低了。
    作為處理郭桓案,甚至是官方層麵,引爆郭桓案的‘罪魁禍首’,花綸的統賬能力,已為天下皆知。
    南方官員就算再自信,又豈敢在統賬上弄虛作假?
    風險太高。
    根本就不劃算。
    若是被查出,更是得不償失。
    相較於花綸跟練子寧的算賬,解敏跟丁誌方明顯更務實,他們抽了點時間,去餘杭城中走了走,問了問城中百姓對城中這大半年時間發生的事的看法,還試圖去了解地方鹽廠的實情。
    隻是效果一般。
    跟花綸幾人的忙忙碌碌相比,夏之白倒是顯得很清閑。
    每日就看了下各地鹽運司送上來的名單,又看了看上麵的鹽廠,將大致的數據做了一下整理,勉強對這些數據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基於此,他對南方製鹽的情況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也意識到南方這次看似是壯士斷腕。
    實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想玩金蟬脫殼。
    花綸走了幾眼,神色有些疲憊,看向夏之白的眼神帶著幾分埋怨,他們在這裏累的噗嗤嗬嗤,夏之白卻仿佛跟個沒事人一樣,整日就看了下大致的數據,便沒有再多動靜了。
    花綸走了進來,搖頭道:“我這兩天把福建、廣東等鹽運司送來的數據算了一下,數據沒有問題,跟各地承宣布政使司送到朝廷的數據也對得上,他們送來的資料恐都是真的。”
    “你似乎猜錯了!”
    夏之白笑著點點頭,平靜道:“我倒不這麽認為。”
    “數據這東西的確很直觀,但若是掌握不全,這些數據就會對人產生誤導。”
    花綸眉頭一皺:“數據不全?”
    夏之白點頭道:“你算的這些數據,都是他們精心設計好交上來的,自然不會有問題,但那些沒有交上來的?還有被他們有意隱藏下來的呢?”
    “你又如何知道其中沒有問題?”
    “你在外界的確算得上是個計算高手,但隻懂最簡單的計算方法,並不懂數據代表的含義。”
    “看單一賬目是無用的。”
    “要對照著看,看製鹽,不能隻看鹽,還要看朝廷提供了多少鐵,提供了多少蒸汽機,看地方上繳到朝廷的稅,不能隻算各地交上來的,而應該算總賬。”
    “要是.”
    “我暗中將最大的一座鹽廠隱下呢?”
    “正所謂無商不奸,隻要經商的,都會想方設法偷稅漏稅,即便大明的商稅很低,但在商人眼裏,那也是再從他們口袋裏掏錢,他們連這點稅款都不樂意交的。”
    “因而各地的鹽廠,你偷一點,他偷一點,林林總總,就偷了個不小的數目。”
    “若是精心設計一下,這些未被藏下的稅額,未必不能跟目前賬目上所有鹽廠上繳的納稅額一致,這樣一來,賬目什麽的自然都沒問題,而問題就在於有幾家本在賬目上的鹽廠失蹤了。”
    “本該他們上繳的稅額,為其他鹽廠‘瓜分了’。”
    “那部分本就是其他鹽廠該交的。”
    “這樣一來,這幾家鹽廠,一下就脫離了朝廷管控。”
    聞言。
    花綸臉色微變。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夏之白,震驚道:“這怎麽可能?誰敢做這麽膽大包天的事?而且那可是鹽廠,占地範圍不小,還就在人眼皮子底下,怎麽可能藏得住?”
    夏之白道:“隻要想藏,有什麽藏不住的?”
    “這裏是南方。”
    “南方的宗族力量你是清楚的。”
    “隻要上麵的官吏齊心蒙混,朝廷但凡沒有徹底下決心徹查,都很容易被糊弄過去。”
    “你算的那些賬,我看了,裏麵少了很多數據,最為關鍵的煤炭用量、供應量,朝廷撥下的鐵量,還有鹽廠灶戶的具體數量等等,這些關鍵數據,都沒在賬簿上,你看的隻是一份想被你看到的賬簿。”
    “南方的水很深。”
    “我在試圖攪渾水的同時,他們同樣也在伺機而動,妄圖借此狠狠地刮一刀。”
    “大家都各有心思。”
    花綸臉一下陰沉下來,冷聲道:“你想怎麽做?”
    夏之白笑著道:“自然是將計就計,他們以為弄出這麽‘無誤’的賬簿,就能糊弄住,我為何不成全他們?花綸,你有時候總是容易忽略到一些實際情況。”
    “我這次不是跟官府打交道。”
    “而是商人跟灶戶!”
    “官吏利益一體,很容易被收買。”
    “但商人跟灶戶,利益可未必是一體的。”
    “他們才是真正的破局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