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南方是南方人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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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花綸狐疑的望著夏之白,嘴裏念叨了兩句,提醒道:“夏兄,官府的人既然敢把這些名單交上來,隻怕暗中都已吩咐好了,我們在沒有實質性證據前,隻怕都難以服眾。”
練子寧走了過來,他望著爭執的兩人,笑著道:“花綸,你有時候真的太急了。”
“夏兄是那種不做絲毫準備的人?”
“你可別忘了,夏兄當時來的時候,身旁還有個小隨從。”
“而在幾天前,這個小隨從就不見了。”
“你認為這人去哪兒了?”
花綸一愣。
他眨巴了下眼睛,似想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滿眼不敢置信,道:“那個隨從?你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他已經醒悟過來。
那個小隨從,在他眼裏,太微不足道了。
他壓根沒放在心裏。
如今經練子寧這麽一提,才霍然開朗,也知道真正的破局之道。
連他尚且沒有把那小隨從放在眼裏,又何況是地方這些官員?他們隻怕更難放在心上。
而恰恰就是這個小隨從,成了撕開地方弄虛作假的鑰匙!
隨即,花綸就眉頭一皺,他摸著下巴,眉宇有些疑色,還帶著幾分不確定道:“隻是我有一事不解,一個小隨從,又能做到多少事?隻怕連餘杭都走不完,這又能打聽到多少消息?”
夏之白笑而不語。
他並沒有做出確切的回答。
呂滄的確是他的底牌,但這手底牌,其實早已擺在了明麵。
靠呂滄一人,的確很難收集到有用的信息,這也的確是練子寧、花綸幾人的困惑所在,他終究是沒有來過南方,人生地不熟,就算想收集信息,也難以找到頭緒,隻怕一些零零散散的收集,又能收集到多少關鍵信息?
這還是呂滄未被發現的情況,若是被地方官員發現、注意到了。
隻怕呂滄能收集到的信息會更有限。
見花綸始終一臉疑惑,夏之白道:“現在還不到明說的時候,如今台子已經搭好,自然該到了它方唱罷,我登台的時候,若是提前將一些情況揭露,豈不就失了緊迫感?也達不到效果了。”
“你們盡管放心。”
“這一次,我會讓這些人無處遁形。”
“正所謂在商言商,我既負責處理南方灶戶的動亂,自然還是以解決灶戶需求為主。”
“清理官府並不是我的主要職權。”
“這是錦衣衛的事!”
聞言。
花綸跟練子寧對視一眼,眼中露出一抹警惕。
錦衣衛?
他們已數日沒有見到蔣瓛了。
而錦衣衛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誰也不知錦衣衛具體在做什麽,也無人知曉錦衣衛查到了什麽,但從夏之白的語氣中,似乎蔣瓛並沒有那麽安分,一直在暗中調查著什麽,錦衣衛或為夏之白助力?
以錦衣衛的通天本領,若是相助夏之白,讓人不由心中一定。
就在花綸跟練子寧暗暗放鬆下來時,解敏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了浙江鹽運司遞上來的鹽廠名單。
花綸跟練子寧快走幾步,將這份名單拿在了手裏,仔細看了起來。
看到上麵近三十家鹽廠,他們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練子寧道:“三十四家鹽廠,怪不得浙江鹽運司不願交上名單,這數量也太多了吧?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下轄也就十一府,這折算下來,都快是一府三家了。”
“按照夏兄之前給出的鹽廠規模,一府一家鹽廠已綽綽有餘了。”
“這多出太多了!”
花綸道:“不能這麽比。”
“浙江跟應天府還是不一樣,浙江的人口明顯更多,對食鹽的需求量也更大,鹽廠多情有可原,隻是這個數量的確有些過多了,多到有點嚇人了,哪怕同樣人口稠密的江西、湖廣也不至於此。”
夏之白走到近前,將這份名單看了看,隨後往後翻了翻,似在尋找什麽。
最終。
他停下了動作。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輕笑。
“夏兄,你在笑什麽?”練子寧察覺到了夏之白的異樣。
夏之白道:“我看了下這些鹽廠的範圍,還有大體的產量。”
“有問題?”練子寧道。
夏之白點了點頭,練子寧心神一凝,將這名單還有後麵附帶的資料,都看了起來,隻是看了一兩遍,沒有看出問題。
夏之白道:“你們看一下寧波府,寧波府是靠海的,正常情況,他的產鹽量是要大於其他地方,但在這上麵,寧波的產鹽量也就中等偏下,這明顯是存在問題的。”
“再則。”
“寧波這些鹽廠規模也不大。”
“寧波是一個較大的城市,商貿一直很發達,從宋代至今,一直都是重要的海港城市。”
“這麽重要的一個港口城市,產鹽量又豈會少?”
“你的意思是上麵少了?”花綸一臉凝重道。
夏之白點頭。
他笑著道:“少不少不確定,但十有**是有問題的。”
“而且我來時,了解過浙江的情況,寧波府是一座大城,人口多,商貿發達,還有軍隊駐守,勢力盤雜,那邊的情況是很複雜的,而鹽廠牽涉到很多的利益,沒有那麽容易達成一致的。”
“其中定有取舍。”
夏之白並未說太多,這些都隻是猜測。
花綸跟練子寧對視一眼,眼中已多了幾分信服之色。
他們在聽了夏之白的話後,也是仔細思考了一下,的確感覺到了一些問題。
花綸麵色肅然道:“如果真是這樣,這些人還真是夠用心的,為了糊弄我們,不惜將這麽多鹽廠都推到跟前,就是想讓我們以為他們真的在盡心盡力做事,也沒有半點私心。”
“若是我們當真不察,信以為真,那被藏下的鹽廠,就徹底淪為無人監管的廠子了,到時無論是走私,還是其他方式販售,都可謂是一本萬利。”
“這未嚐不是在火中取栗。”
練子寧冷哼道:“這哪是火中取栗?分明是膽大包天。”
“他們的眼裏還有朝廷嗎?!”
夏之白麵色淡然,他將這份名單放到一旁,淡淡道:“這隻是猜測,當不得真,一切都要講證據,沒有證據,都是徒勞的。”
花綸道:“不是有錦衣衛嗎?”
“讓錦衣衛去寧波府查查就知道了。”
“這有何難?”
夏之白笑了笑,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又道:“還是把注意力放到接下來的兩場大會上,這才是我們的重頭戲,鹽廠的事,終是地方官府跟中央朝廷的博弈,跟我們要做的事,沒有太多關係,我們要解決的是灶戶暴動。”
“這些隻是助力我們博弈的棋子。”
夏之白對此看的很開。
他們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把灶戶的隱患解決掉。
但地方官府要考慮的事就多了。
做得多錯的多。
而他們想要的也很多。
顧此失彼下,隻要他不斷打破常規,打破他們的既定布局,地方官府漏出的把柄跟問題,隻會越多,在這種顧此失彼的情況下,他們注定會越來越被動,也會喪失主動權,最終.
隻能不斷割肉。
夏之白收回心神,吩咐道:“既然各鹽運司都把名單遞上來了,那就通知下去吧,後天官商大會如期舉行,到期不至的,一律從鹽運司名單上除名,也會為官府強製征收蒸汽機製鹽設備。”
“若是不從者,一律查辦!”
“沒有容私餘地!”
夏之白的語氣很強硬。
他不可能在這些事上有任何的妥協,他如今是大明的欽差大臣,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朝廷意誌,自容不得任何人違抗,也絕不容許有半點變更。
花綸點頭。
夏之白又道:“記得把這些話告訴給地方布政司跟鹽運司。”
“讓他們想清楚了!”
“我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花綸心神一凝,他知道,這是夏之白下的最後通牒。
他已經給了地方很多機會了。
不多時。
李本末便收到了夏之白派人送來的文書,看著上麵強硬且霸道的語氣,李本末也臉色一沉,拿著文書的手都有青筋暴起,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鬱了。
他自是看得出來,夏之白的用意。
就是在威脅,讓他們老實一點,不要想著耍小動作。
如果被查到有問題,也不要怪夏之白沒有提前打招呼,他已是十分客氣了,也很給他們麵子了。
隻是李本末不可能被這麽幾句話嚇唬住。
他也退不了。
事到如今,很多事,他已做不了主。
背後牽涉的人太多,牽涉到的利益太多,而今能後退一步,還是駙馬李祺主動開口,而且若非李祺主動去勸說了一下其他官員,隻怕如今的退步也做不到。
即便如此。
這已是極限了。
再想往後退一步,幾乎是不可能了。
沒人願意退了,那怕夏之白已是明牌威脅,甚至直接放出了狠話,也沒有人在意,即便夏之白名聲在外,還有錦衣衛在側,但利益動人心,這些鹽廠背地有太多錢糧進賬了。
多到讓人喪失了理智。
隻有貪欲。
而且他們也不能退,一旦退了,很多事都會暴露出來,以當今陛下的暴戾脾氣,他們豈能落得了好,到時隻怕不知南方會有多少人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他們必須死咬著不鬆。
李本末目光微闔,緩緩鬆開了手掌,輕聲道:“人在其中,豈能自拔?”
“我已盡力。”
“最終結果如何,就由天來定吧。”
“若是當真為夏之白發現了問題,或許會讓這些人有些震動,隻是以這些人的貪婪程度,多半不會輕易就範的,定會做最後的掙紮,也不知最終結果會變成這樣。”
“大明的官難當啊。”
李本末連連歎氣。
“食君祿、受官俸,如今卻落到這般田地,是非不分,還有意混淆視聽,助紂為虐,枉讀幾十載聖賢書,奈何權貴之樂何其多,民生之艱無窮盡也。”
“這非我之過也。”
“更非我之罪也!”
“其罪.”
“天下!!!”
李本末背著手,背脊更加佝僂了。
南方是個大染缸,任何人都不能獨善其身,哪怕是朝廷官員來了,也依舊如此。
夏之白妄圖靠一己之力,去威懾整個南方官僚體係,又豈會成功,若是真的逼急了,整個南方齊齊暴動下,就算是當今陛下也要斟酌一二,也要派人來安撫。
這才是南方真正的不敗根源!
回到官署,李本末將這份文書遞給了張桐,不冷不淡道:“這是夏之白送來的文書,你們好好看看吧,記得把話傳過去,等一天,這個所謂的官商大會就要召開了,你們記得做好準備。”
“我不希望出現狀況。”
張桐笑眯眯道:“大人盡管放心,保證不會出問題。”
“一切都在我們控製之中。”
“現在夏之白他們看到的信息,接觸到的人,了解到的實情,都是我們安排好的,也都是我們讓他們看到的,就連召開大會的人選,都是我們挑選的,全都是我們的人,夏之白是朝廷的欽差又如何?”
“他鬥不過我們的。”
“南方終是我們南方人的南方!”
“無論天下如何變換,我南方始終屹立不倒。”
李本末陰惻惻的看了張桐幾眼,冷笑道:“希望如此,我隻希望別把事搞砸了,若是事情出了狀況,那就別怪我李本末不念舊情了,我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張桐哈哈一笑,十分自得道:“這絕對不會。”
“我們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萬無一失。”
“這次與會的商賈,主要有金華鹽廠的方仁剛,海鹽鹽廠的王崇德,武康縣的周茂林.”
“大人想必都清楚,這些人背後的跟腳。”
“都是自家人!”
“他們不會出賣我們的,也全都會站在我們這邊。”
“官府是我們出人,商賈也是我們的人,全場就隻有夏之白幾人不是,但他們幾個人又能掀起多少風浪?最終還不是隻能被我們牽著鼻子走?”
“若是夏之白識趣,我們倒是能給他留點顏麵。”
“如若不然.”
“讓他下不來台也未嚐不可。”
“商人本就奸詐,捉弄戲耍夏之白,又算得了什麽?”
張桐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