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誰敢不從,舉兵鎮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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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略顯蕭瑟的老人,神色疲憊,強打著精神在批閱奏疏。
在老人的身前,一名中年男子,同樣伏案在看著奏疏,不時還將奏疏中的內容,念給高台上的老人聽。
老人不時點頭,不時蹙眉,在聽完朱標又念了一份後,朱元璋突然咧嘴笑了起來,道:“這夏之白倒是鬼精鬼精的,分明是三份奏疏,分了三種傳輸方式,卻對外說是一份。”
“隻是這點小聰明,其實沒用對地方。”
朱標輕笑道:“父皇,在兒臣看來,夏之白倒未必真想這麽折騰,隻是想借機試著鬆動一下‘海運’,這三份奏疏倒是同時出發的,就目前來看,還是陸運更快,海運其次,反倒是漕運最末了。”
“這倒是讓兒臣有些意外。”
“不過之前夏之白說,春秋時節,從北到南會便利不少,到時不妨再測試一下。”
朱元璋點頭,冷哼道:“先不提這個了。”
“你對夏之白送來的奏疏怎麽看。”
朱元璋並不怎麽願意談論‘海運’的事,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夏之白稟告的消息上。
朱標蹙眉,凝聲道:“從夏之白上報的信息來看,南方抗稅很嚴重,尤其以‘蘇鬆’為主,而這個現象其實朝廷早已察覺,這兩年蘇鬆兩府,已開始出現欠糧,正常情況,根本不該發生。”
“隻是朝廷派人下去調查,卻一直沒查出實際情況。”
“或許正如夏之白所說,東南諸地,早就私下串通到了一起,聯合對抗朝廷調查,阻止朝廷從東南各地征稅,這些人膽子太大了,就如夏之白所說,鹽政問題,隻不過是南方稅收的冰山一角。”
“是南方用來試探朝廷的手段。”
“隻是鹽政太過暴利,不少人太過貪婪,以至於沒收住手,露出了馬腳,最終為夏之白發現,並為之利用,繼而才有了這次的南下改革,但背地裏一定還有其他黑惡沒有浮出水麵,朝廷必須加以重視。”
“並進行有力的遏製打擊!”
朱標目光清冷,眼中泛著厲色。
作為一國儲君,他見不得地方官員欺上瞞下,更見不得地方官員欺瞞上麵。
這個影響太惡劣了。
朱元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已有些花白的頭發輕輕飄舞著,淡漠道:“你就這麽相信夏之白送來的奏疏?你就不怕他同樣在騙你?你可曾想過,要是咱真的輕信了夏之白的話,對南方官員進行一番嚴厲的整飭,最終卻發現,夏之白說的是子虛烏有,那咱又該如何收場?”
朱標一愣。
臉上露出一抹驚慌。
他倒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因為他從內心裏,就不認為會出現這樣的事,南方在大明的分量太重了,大明的開國功臣絕大多數都出自南方,南方的人口經濟文化等各方麵都遠超其他地區。
正因為此。
南方才有底氣跟朝廷博弈。
朱標鎮定下心神,沉聲道:“夏之白的確有說謊的可能。”
“他是北方人,對南方天生帶有偏見,自是不樂見南方的好,但從夏之白過去的行事來看,他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也沒有必要冒著這麽大風險,去捏造抹黑南方集團。”
“這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朱元璋笑了笑,對朱標的回答很滿意。
他並不看重朱標的回答,而是更看重朱標的思考。
作為大明的繼承者,必須要有獨立的思考能力,決不能被底下官員牽著鼻子走。
君是君,臣是臣。
豈能顛倒?
“夏之白又給出的什麽解決之法?”朱元璋道。
朱標拱手道:“回父皇,夏之白倒是並不怎麽急著一口氣解決,而是想一步步的來,先通過鹽政起高調,嚇唬一下南方的這些官員功勳,讓他們有所忌憚,同時借機完成他最初的想法。”
“遷移人口北上,開通海運道路。”
“並完成鹽政改製。”
“讓朝廷徹底掌控食鹽產銷,至少讓這一大稅源,被牢牢的抓在朝廷手中,最開始夏之白的想法,其實是將南方的鹽廠整合,全部歸為朝廷所有,隻是這次他送來的奏疏,做出了一定的退讓。”
“隻整合為大廠,朝廷並不收為國有。”
朱元璋蹙眉。
他對夏之白的這個改動並不喜。
既然要整頓南方,那就該整頓個利索,拖拖拉拉又算得了什麽?
朱標道:“夏之白給了解釋。”
“便是張弛有度,不能將南方的這些功勳、官員逼到絕路、死路,總要給他們留有一定餘地,這些人要是被逼急了,保不齊會做出什麽事來,到時影響最大的反而是地方百姓。”
“於國不利。”
“夏之白的想法就是一步步逼迫功勳老臣跟地方官吏,讓他們氣急敗壞,但又不到絕路,讓他們始終還心存一點僥幸,就這般慢刀子割肉,一步步的削減地方勢力,從而實現中央集權。”
“至於地方勢力抓在手中的財權,等日後朝廷真的動起手來,自會以真當合法的理由收回。”
“大明遵循的是法製,自當以法製懲治!”
朱元璋臉皮一抽。
法製?
他可從不用《大明律》治罪。
他自己就是法。
朱元璋渾濁的雙眼沉思了一陣,還是點了點頭,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他並不怎麽喜歡這種做事風格,他更喜歡直來直去,耍這麽多心思花招,還不如直接砍一刀。
唯有見了血,才能讓人怕!
不過他也清楚,這種做事手段,也就自己能做,朱標勉強能湊合,但他朱家想真正坐穩天下,還必須得有章程可依,而夏之白的做事風格,明顯更適用於後世帝王。
“繼續。”朱元璋道。
朱標頷首,繼續道:“夏之白送來的三份奏疏中,主要講述的還是一件事。”
“削藩。”
“削南方的經濟藩。”
“南方的經濟太重了,重到能影響到朝廷決策了。”
“而南方的功勳集團跟官員,挾‘錢糧’自重,通過各種手段不斷逃稅、抗稅,而且還變著法的從朝廷手中拿錢,如今朝廷勉強還能支撐,長此以往,必定會深受其害。”
“隻是就像夏之白之前說的,南方是父皇的龍興之地,也是文武百官的發家之地。”
“想整飭南方並不容易,阻力很大。”
“父皇通過打擊胡惟庸,的確清理了不少文官,但朝中的武將,沒有絲毫的影響,沒有了胡惟庸、劉基等文臣限製,大明如今明顯是武重文輕,大明的武將很多都囂張跋扈,也都是一群驕悍之將,這些人可不比文官,會聽得進好賴話,這些人聽不懂,隻知道憑自己喜好做事。”
“覺得自己為大明立過功、流過血,而且北方未定,父皇還要繼續用他們,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
“誰都不放在眼裏,誰都敢欺淩一頭。”
“朝廷想削藩,就必須要做好一件事,就是穩定軍隊。”
朱元璋嗤笑一聲,不屑道:“咱的軍隊,沒有任何問題,沒有咱的軍令,誰都調不動兵,別說你那些弟弟,就算是馮勝、傅友德都不行。”
“咱在剛起兵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兵權必須牢牢抓在咱自己手裏。”
“其他任何人都信不過!”
朱標道:“夏之白認為不夠,大明雖然施行了將領跟士卒分開的辦法,而且兵權都在五軍都督府,但大明的開國將領,在軍中還是有很高的威信的,因而大明必須徹底祛除‘將領’對軍隊的影響。”
“要確立誰指揮軍隊。”
“對於這方麵夏之白提出了一些想法。”
“便是徹底廢棄所謂的‘軍號’,統一歸類為第多少軍。”
“減少領兵將領對軍隊的實際影響。”
“大明立國以來,凡有戰事,均命將充總兵官,調衛所軍從征,但所調軍士隻是各衛所中的精壯,臨時組合成戰時編製。”
“這種戰時由朝廷臨時調兵遣將,兵將分離,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情況,對於朝廷穩定地方十分不利,因而可以在現有調兵遣將的基礎上,新增營兵製。”
“而營兵製施行服役製,軍號為多少軍、多少軍,隨著將領調任,士卒退役,軍隊成色不變,始終忠於大明,忠於皇帝,也有力的消除了軍隊中高級將領對軍隊的影響。”
“簡而言之,推崇集體榮譽,淡化將領意識。”
“確立大軍的領導核心。”
“夏之白要的是朝廷始終牢牢把住兵權,而非是像現在這般,朝廷隻有威望,而想要真正凝成戰力,還需要一定時間的調兵遣將,朝廷必須有兩手準備,既要有長久的戰力,也要有及時戰力。”
“唯有這般,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也才能做到削‘藩’!”
朱元璋沉默。
這個想法倒是不錯。
淡化將領的存在,主推集體意識,確立皇帝的領導地位,通過這種方法,確定大明的軍隊始終有一部分掌控在朝廷手中,有兵在手,大明的皇帝才真正掌有話語權,也才真正具有掀桌子的能力。
誰敢不從,舉兵鎮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