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地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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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花綸、練子寧清理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將呂滄帶回的鹽廠信息整理完了。
    相較各地鹽運司上報的鹽廠少的數量並不多。
    不到十家。
    但無一例外都是大廠。
    練子寧將灰布上整理的名冊放在桌上,看了眼夏之白道:“這些人為應付你,還真是煞費苦心,不僅弄假賬,還挑弄人心,各種陰招損招齊出,隻是就為了隱匿這十家不到的鹽廠?”
    他一臉費解。
    就他看來,這不值當。
    南方灶戶生亂的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這對當地官府,無疑是巨大的政治問題,雖然可以推脫是製鹽廠擴張規模太大,想為朝廷節省開支,但歸根到底,還是地方監管不力。
    地方是有罪的。
    而且為了糊弄朝廷派的人,又是做假賬,又是隱瞞信息,一旦被朝廷查到,這可是足以掉腦袋的,他想不通,為什麽地方官府甘願冒這麽大風險。
    夏之白笑了笑。
    他知道不僅練子寧想不通,其實花綸、解敏,甚至是湯和都想不清。
    也都沒有理明白。
    在他們很多人眼中,這完全是費力不討好。
    以極大的風險得極小的利益。
    雖然食鹽是暴利,還能走私、出海之類的,但畢竟沒那麽安全,相較於惹得天怒人怨,這明顯不值得,也沒必要承擔這麽大風險,完全可以先把朝廷糊弄住,再私下弄,這豈不是更好?
    他環顧四周,見眾人都望向自己,沉吟片刻,拍了拍袖口染上的水漬,平靜道:“我雖然有過一些簡單的描述,但並不全麵,也沒有全方麵的講解,你們有所費解是正常的。”
    “不過你們想不通,地方不少人卻看的清。”
    “歸根到底,一個利字!”
    花綸跟練子寧幾人對視一眼,眼中依舊充滿了迷茫。
    夏之白看向花綸,道:“花綸,你可還記得,我當時交給你那套統賬方法?”
    花綸點頭。
    這他自然是知道。
    隻是這跟南方的鹽政有何關係?
    夏之白道:“我當時有意提過一個觀點,便是通過開設國企的方式,為朝廷增加耳目,而鹽廠便是其一。”
    聞言。
    花綸臉色陡變。
    他隱隱有些摸清了根由。
    夏之白輕歎一聲,幽幽道:“這件事其實並未遮掩,當時是直接對朝堂百官說的,因而自然是落入到了其他人耳中,而起初,並沒有多少人在意,也全都當成了笑話。”
    “即便京都鹽業取得了成功。”
    “但應天府的成功,並不意味著在其他地方能成功。”
    “隻是隨著我北上,陸續說服北地藩王,尤其是到北平後,讓燕王都聽從了我的建議,而且還是我直接挑明了說,要將鹽廠設為朝廷的耳目情況下,這個消息,隻怕陸續傳到了其他有心人耳中。”
    “有的人慌了!”
    花綸道:“所以從那時起,有人打起了你的主意?”
    “私下收買李笙等人,盜取蒸汽機圖紙,高價挖走你手中的工人等等,這其實都是在向你表達不滿,亦或者是對你警告,隻是你當時遠在北方,根本就不知情。”
    “所以他們換了另一種方式。”
    “便是將事態擴大?!”
    花綸眼睛微亮,神色有些激動,似已就著這個觀點,理清了一些狀況。
    夏之白看著花綸,笑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你說的對也不對,他們沒想過警告我,亦或對我表達不滿,他們眼裏根本就沒有我,他們忌憚的是朝廷的‘手’!”
    “他們很清楚一件事。”
    “當今陛下對權力有很強的執念。”
    “而且眼裏見不得底下人背著自己做事,尤其是貪贓枉法,但過於天下上百年的慣性,推著他們在貪婪無度的道路上,一往無前,他們回不了頭,也不會回頭。”
    “他們知道若是繼續任由京都鹽業擴張,早晚有一日,京都鹽業會把手伸向南方。”
    “而京都鹽業是國企。”
    “即它本身就已是朝廷的耳目。”
    “隻是如今的掌權人是我,但早晚有一日,還是會回到朝廷手中。”
    “如今朝廷監管百官,除了都察院,還有一個錦衣衛,而對地方的監察,相較就簡單不少,隻有各省設提刑按察使。”
    “雖在洪武十五年,又在府(州)、縣設按察分司,將全國各府(州)、縣皆納入按察使司的監察係統,但整體而言,對地方的監察力度是不夠的,也沒有錦衣衛補充。”
    “越往下,監察力度越不足。”
    “因而給地方上下其手的空間非常大。”
    “若是京都鹽業這樣的國企落到了地方,一定程度上,就填補了督察職權,這對於地方官員而言,無疑是頭上懸了一把利刃,隨時都可能掉下來鍘了自己腦袋。”
    “尤其在我當初的描述中,國企為朝廷直管,並不受地方控製。”
    “這對地方官員而言猶如夢魘。”
    “他們不能接受。”
    “所以他們要破壞掉國企的形式?”練子寧已聽明白了一些事。
    夏之白點頭。
    夏之白正襟危坐,淡淡一笑,道:“至於南方為何會演變成這樣,其實在我看來,這件事本身就出乎很多人意料,因為他們起初隻是想破壞掉‘國企’這種‘耳目’存在的形式,根本沒有在意過鹽廠的盈利。”
    “隻是真的落地,有人看上了其中暴利。”
    “因而地方互相爭鬥下,就變成了如今狼藉模樣。”
    “地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也會有利益糾纏,有人分的多,有人分的少,而食鹽本身就暴利,尤其一些人還能借此攬獲政績,以及私下克扣本該發給灶戶的錢糧,這一來二去,地方內部矛盾就激化了。”
    “最終.”
    “互相都不買對方的賬,在一段時間後,就釀製成災了。”
    聞言。
    幾人恍然大悟。
    他們就覺得南方的事很矛盾。
    本不該挑大的,就突然鬧大了,本就得到妥善解決的,最終卻一直沒解決,各方一直在各種推卸,也各種為自己邀功,完全不像是一個整體,經夏之白這麽一解釋,他們也是終於理清了。
    南方內部同樣有鬥爭。
    而且鬥爭不小。
    隻是有朝廷高壓在前,他們必須維持一定和氣,有時也必須團結一致應付朝廷,但私底下隻怕早就爭的不可開交,甚至私下互為仇讎都不定。
    歸根到底還是分贓不均。
    鹽廠的出現,相當於是新的獲利點,而有的人隻想借此讓國企聲名狼藉,而有的人卻想借此分一杯羹,還有的人則是想趁機大手撈錢,最終無法調節下,各自處理各自的事,以至於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隻是眼見朝廷下來,這些人又勉強坐到了一起。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依舊有人不甘舍棄到手的利益,想要維持一定現狀,至少要留幾條財路。
    如今隻是表明趨於平靜了。
    花綸道:“那這麽說,他們並非鐵板一塊,也能從內部瓦解?”
    夏之白搖頭,沉聲道:“目前來看,不太可能。”
    “他們當下的矛盾,隻是對於新出現的獲利點,看法做法不同,但並不涉及過往的利益分贓,他們總體上還是趨於一致的,尤其他們紮根地方這麽久,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自我毀滅,他們不會做的。”
    “我們來餘杭這段時間,地方可謂是費盡心思,這又何嚐不是在試著替其他人將事情遮掩?”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解敏看了過來。
    夏之白沒有回答解敏的問題,繼續說著:“如今在我的步步施壓下,應當會選擇少數服從多數,舍棄這部分鹽市上的利益,繼而尋求讓我們一行盡早離開。”
    “不然若繼續拖延下去,挖出了其他事,那就不止三兩重了。”
    “千斤都打不住!”
    “如今我在他們眼中是個瘟神,隻想將我盡快送走,雖然中間還是會做一定的阻攔跟不情願,但最終在‘權衡利弊’下,還是會選擇答應。”
    “目前的情況,地方官府全輸。”
    “地方布政司會因此答應灶戶北遷,而鹽運司會受到戶部監管,至於鹽廠,直接合並,那些被藏匿的,也都會被逐一的收回,不過這隻是我的猜測,但如今事已至此,想盡快結束,隻能壯士斷腕!”
    聞言。
    花綸若有所思。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夏之白沒強調要‘收為國企’了,隻怕是有意給地方留了條退路,雖然地方這次在鹽政上損失慘重,但多少還是保留了一點顏麵,不至於完全白費功夫。
    而夏之白同樣清楚。
    地方費了這麽多心思,就是想阻止這件事。
    若是自己死咬著不放,隻怕會逼的地方鋌而走險,到時反倒會不好收場。
    退一步,是為了更好的前進。
    但夏之白也就退到這裏了,再想讓他後退,已不可能了,而且南方這些官員隻怕也不敢賭,若是賭輸了,將夏之白徹底激怒,以夏之白凡事都往上麵打小報告的狀況,指不定會弄出什麽幺蛾子。
    眼下夏之白推動了鹽政改革。
    而地方實現了他們‘廢除’國企的初衷。
    的確算是雙方都能勉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