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章 老鴰窩裏出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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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白的蘆花在風中簇擁起伏,開闊的澤麵上漁船往來,風帆相並,一派繁忙景象。
    “日子過得真快。”
    梁渠立於船頭,望著近在眼前的義興鎮,感慨萬千。
    八月下旬走,十月中旬歸。
    去時盛夏,歸時入秋,連鎮後矮山上,亦不知何時矗立起一座高聳樓閣。
    樓閣未曾封頂,梁柱參差,但五重八方亭宇初具規模,泛舟澤上的漁夫一眼便能望見,朦朧薄霧下,添生出幾分人文氣。
    “文廟奎閣?”
    梁渠目力極佳,觀摩樓閣樣式,隱隱有所猜測。
    每座縣城內皆有三廟,文廟武廟城隍廟,旨在鼓勵百姓崇德尚武,興旺發展。
    臨近江河,更要添一座河神廟或龍王廟。
    梁渠此前聽人說過,平陽縣裏有意要把文廟和河神廟建到義興鎮上來,沒想到動作那麽快。
    待舫舟靠近上饒埠,逐水玩鬧的水獸各自散開。
    肥鯰魚,江豚們按照吩咐,跑進大澤抓黃滿膏肥的大螃蟹,為蟹宴作準備。
    不能動和拳頭則順應地下河流,先一步往家中去。
    梁渠獨自搖槳上前。
    各地人口的不斷湧入,安頓,讓平陽縣及附近鄉鎮發展日新月異。
    跟八月份相比,上饒埠沿岸開出十數家新腳店,遮陽棚下不乏吹水喝酒的水夫。
    有兩家甚至掛著“八銅板吃飽,十二銅板吃好”的木牌,門口架起大鍋,暗紅的老湯咕嘟嘟沸著,腥膻的肉香飄得四處都是。
    不到飯點,即有饑腸轆轆的夥夫來撂下銅板盛飯,圍繞鐵鍋痛快扒飯。
    鄉民們見到梁渠標誌性的舫船從岸邊經過,驚詫之餘相繼上前問好。
    梁渠一一頷首。
    更有漁夫劃船靠來,從魚簍裏抓出大魚,熱情招呼許久未見的梁渠。
    “梁爺!新鮮的大鯽魚,拎回家燉湯!”
    “鯽魚有什麽好吃的,全是小刺,我這有大花鰱,要喝喝魚頭湯!”
    岸上茶肆店家大笑“大澤最不缺魚吃,梁爺土生土長的平陽人,稀罕你那兩條魚?欒子,去包二斤冷切羊肉!”
    “欸,不必如此。”梁渠婉拒眾人,“諸位好意心領,實在……”
    腳店裏,忙碌擦桌的夥計望向梁渠背影,好奇問“掌櫃的,那人誰啊?派頭那麽大?全來送魚?”
    四周吃飯的食客麵麵相覷,堂內忽地爆發大笑,震得屋瓦輕顫。
    “老掌櫃,你哪招來的愣小子,莫不是山裏逃出來的黑戶?”
    “義興鎮上不認識梁爺,那不是騎著驢子趕雞,不識高低嘛!”
    “嘿,你小子,假機靈,真糊塗。”適才出門打招呼的老掌櫃轉身過來,猛拍小二後腦,旋即翹起大拇指,“記住嘍,梁爺是咱鎮上的這個!
    就你這小身板,要不是靠梁爺,哪攢得下工錢?全要讓流氓混蛋搶走!家裏兩畝水田每年借了糧,納了糧,到死也剩不下一口食!以後眼珠子擦亮點,不識衙差也不能不識梁爺!”
    說罷,老掌櫃對眾多食客拱手道歉“小黃牛不識虎,南潯鄉裏跑出來討生活的鄉巴佬,沒瞧過大人物,大家不要一般見識。”
    大家自然把老掌櫃的話當玩笑。
    沒人會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調笑幾句不再理會,各自吃飯。
    小夥計捂著後腦勺若有所思。
    附近鄉鎮全說義興鎮好,沒有扒皮鬼,沒有滾刀肉,連每年借糧種的大戶價格都比旁鄉低。
    感情源頭在這。
    埠頭上。
    梁渠婉拒漁夫,店家們的好意,係船上岸,捧拾犀皮箱,錢箱。
    “水哥!我剛才聽說你回來,隻當有人捉弄我,沒想到真的!”
    梁渠回頭“鬆寶?今天怎麽有空來漁欄?”
    許久不見的林鬆寶身著一身黑色練武服,從漁欄裏幫忙抬出跳板,搭上舫船後指向埠頭兩側挖坑挑泥的雇工。
    “埠上近來不少商船往來,我爹說要再擴埠頭,建深港和船塢,讓我每天吃飯時間過來瞧瞧。”
    “那正好,我有一艘大船,正愁建好沒地方放。”
    “多大的船,我讓我爹再多留一個船位。”
    “六丈不到的福船。”
    赤山踩踏跳板上到埠頭,抖動筋骨毛發。
    梁渠往赤山上掛好箱子,上下打量林鬆寶“破皮關了?”
    林鬆寶嘿嘿一笑“九月初破的。”
    “那要抓緊啊,立波和傑昌現在全在二關。”
    林鬆寶一愣“那麽快?”
    “華珠縣發大水,魚全衝了出來,裏頭不少寶魚,寶植,他們兩個天天出去撿,死了的都吃,來,給我搭把手。”
    林鬆寶接過大木箱。
    梁渠自己背上伏波,牽上赤山往家走,指向遠處矮山“那塔是什麽情況?”
    “老早之前動工的,好像是拍賣會那會,十月冒的頭,說是文廟裏的什麽閣,供奉文昌的。”
    “奎閣?”
    “對,奎閣!”
    “梁爺安好!”
    梁渠微微頷首,轉頭目視路人背影,頗為困惑“今個我回來,怎麽大家夥那麽高興?”
    “好久不見唄。”林鬆寶不假思索,說完又有沉吟,“唔……或許有秋收的緣故?”
    梁渠怔住“跟秋收有什麽關係?”
    “秋收要還租嘛,今年不少人去還糧,結果幾家借糧大戶全降了息,大家承你的情。”
    “承我的情?我沒讓大戶降息啊?”
    梁渠越聽越納悶,借糧他知道。
    鄉民平日糧食不可能總夠吃,再加上生病之類,不少人需去找大戶借糧度日。
    更別說義興鎮上不少人是別處地方來的災民,借糧行為更加普遍。
    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借,要算利息。
    “但水哥伱現在是鎮上的老大啊,最厲害的那個大戶!有爵位,七品官,又是武師,鎮上兩家武館主全仰仗你鼻息。
    平時陳傑昌和李立波出來教訓地痞無賴,大家也認為是你的指使。
    旁的地方管不太著,義興鎮總共那麽大點地,大戶知道你脾性,做事自然要看眼色,哪裏敢亂來?
    水哥你沒發現現在鎮上連賴皮都少見嗎?以前的牛二,潘五之流,一個個全老老實實。”
    梁渠環顧四周,仔細回想一番,貌似真是如此。
    “附近鄉全說咱們鎮人走狗屎運,老鴰窩裏出鳳凰。”
    梁渠恍然。
    怪不得今天回來漁夫送魚,農夫送糧,開店的送小菜,賣茶的讓他坐下喝茶。
    許多事情梁渠壓根沒去做,隻是身份越來越高,哪怕待在鎮裏什麽都不幹,亦沒人敢忽視。
    交流間,梁渠和林鬆寶來到梁宅。
    “汪!”
    尚未開門,牆頭上探出一個黑腦袋。
    烏龍扒拉牆頭,三下五除二翻出身來,腦袋先著地,狠狠摔一跤,但烏龍皮糙肉厚,原地晃兩下腦袋,繞著梁渠蹦蹦跳跳。
    兩月不見,烏龍大出一圈,兩隻耳朵豎起大半,胖乎乎,黑溜溜。
    梁渠一隻手抄起烏龍,一隻手開門,抱著狗繞過影牆,終於回到熟悉的庭院。
    後院範興來聞聲趕來,見到梁渠大喜,趕忙上前幫搬東西。
    梁渠從赤山身上卸下幾個大箱“我出去兩個月,家裏出事沒有,有沒有人來找我?”
    “楊老爺那派人來找過您,說讓您回來後抽空去一趟,不算什麽要緊事,家裏的話……應該沒出事吧?”
    範興來語氣不大確定。
    梁渠察覺到蹊蹺。
    “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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