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自有大儒為朕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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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稷壇中。
    馮保看著滿臉絕望,臉色灰白的王崇古。
    馮保圓墩墩的臉上,透露出幾分憐憫。
    朱翊鈞忽然伸手,按在王崇古頭頂“愛卿,你在想什麽?”
    王崇古身體猛的一顫,抬起頭來,隻見其雙目赤紅“臣不敢妄加揣測。”
    朱翊鈞仿若未覺,揮揮手“如此便好,去吧。”
    王崇古劫後餘生,直至離開社稷壇。
    他回望那座九層祭壇,猶然驚疑不定。
    海瑞從屏風後突然出現,無奈搖頭“陛下何必嚇他。”
    馮保默默的端來銀盆,朱翊鈞將雙手沉浸其中。
    朱翊鈞對海瑞解釋道“他太擅長於妥協了,總是思前顧後,這樣不好。”
    麵對敵人的第一反應是妥協。
    從妥協到柔遠以懷人,然後就是綏靖。
    一步錯,步步皆錯。
    “不能總讓個子高的來承擔責任吧。”
    “不讓其親自去碰一碰,他怎麽能相信這一切呢。”
    海瑞聽後默然,決策是皇帝定下的。
    但執行起來,依靠的是朝廷。
    古代沒有義務教育。
    這也導致農民除了操心自己的土地如何灌溉,如何獲得更多的土地之外。
    什麽都不懂。
    知識是昂貴的。
    而理想者卻妄圖帶著所有人一同超脫。
    但在某些人看來,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為什麽不能先超脫帶動後超脫?
    一旦涉及到利益分配,推動起來便十分困難,舉步維艱。
    所以朱翊鈞無法在這個文盲率極高的古代,傳播心學,傳播天下大同的思想。
    不能讓沒有共同利益的農民和既得利益者聯合起來。
    那就逼著他們聯合,不抱團,就去死。
    朱翊鈞說道“我們需要一個敵人,一個威脅。”
    “陛下,臣會加速推進此事的。”海瑞說道。
    朱翊鈞點點頭“將泰州學派的人找來,當年他們的計劃推行到一半,便激流勇退。”
    “朕不怪他們,這一次,朕親自來。”
    朱翊鈞對海瑞說道“朕要讓心學成為顯學,人人皆可修仙。”
    海瑞是理學的大儒,但是在麵對這樣的偉大計劃麵前。
    不應有門戶之見。
    他知道,道德高尚者隻是其中的少數派。
    芸芸眾生中,沉默的大多數,都是普通人。
    兩人達成一致,思想上統一。
    朱翊鈞才有功夫操心其他事情“徐璠招了嗎?”
    海瑞想著自己看見的那副場景,此刻還是有些不適。
    “據徐璠所言,鬆江府上上下下,所有的織機和綢行,以及數千紡織工人都被低價轉賣給徐家,織造局、鬆江船廠都已經名存實亡。”
    “以徐階為首的江右學派,打著心學的幌子招收奴工。”
    “而他們尊奉的上帝,是泰西的舶來品,巧借著昊天上帝的名頭,披上儒袍,宣揚他們的教義。”
    “他們說苦難是上帝的旨意,不可人為逃避。”
    “救贖是上帝的仁慈,不可私人實施。”
    何其逆天的想法,等待死亡,束手就擒?
    自從這片土地上第一次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憤命一呼。
    第一次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狂言。
    便沒有他們生根發芽的土壤。
    蔑視權貴是與生俱來的本事。
    先帝的寬容放縱倒是養出來一批狼崽子。
    朱翊鈞聽後笑道“那將朕置於何地?將大明置於何地?”
    “攘外必先安內,是該解決這個麻煩了。”
    京營的艦隊會非常巧合的在鬆江府短暫停留。
    當地的衛所已經不能指望了,還是得用拳頭來說話。
    是為假道伐虢。
    “大伴,葛總憲還是不願出麵彈劾嗎?”朱翊鈞轉向馮保問道。
    馮保點頭說道“此人頑固至極,無法說服。”
    人家不相信這些證據。
    認為徐階雖然在道德上有些堪憂,但還不至於如此惡劣。
    或者說,他本能的拒絕皇帝直接下場幹涉朝政。
    哪怕這就是真相。
    “陛下,此事就交給臣來處置如何?”海瑞說道。
    朱翊鈞的耐心已經到了極致,當即說道“不,既然葛總憲不願意做事,那就換人。”
    “去通知兩位高先生,楊太宰。”
    “三日之內,朕要看到徐階的事跡傳遍京師,各大府州。”
    “張先生要處理朝政,軍國大事不可耽誤。”
    “海先生,屆時鬆江之事,還需你親自去做個了結。”
    高拱要讓位,那就再發揮一下餘熱。
    高儀要退休,可以,但是用一下你的名頭。
    而楊博此人,自投獻以來,還沒作出什麽功績,這就是投名狀。
    讓張居正和海瑞始終站在安全的地方。
    而衝鋒陷陣,搖旗呐喊的人,走在最前方。
    海瑞看著皇帝的安排,點頭答應下來“陛下既然已經安排妥當,臣自當從命。”
    隨即,緹騎四出。
    去往內閣,六部。
    隸屬於司禮監的內經廠不得不加班加點的工作起來。
    楊博送走了緹騎,拿著徐璠的筆錄,心中忐忑,終於來了嗎。
    “部堂,內閣有請。”一位中書上門說道。
    楊博起身,整肅衣冠,大步走出“去見一見,也好。”
    旗幟鮮明的站到皇帝麾下。
    誰還不是個帝黨了。
    內閣中有些冷清。
    除了高拱,高儀,還有一臉失魂落魄的葛守禮。
    “元輔,高閣老,與立。”楊博一一見過。
    “惟約兄,先坐吧。”高拱隨意吩咐道。
    高拱身上的暴脾氣好像也消磨殆盡。
    現在高拱和他們已經沒有利益之爭。
    高拱指著葛守禮的鼻子罵道“我是該稱呼你葛總憲,還是與川先生。現在證據已經擺在這裏了,你還要一意孤行嗎,陛下對你非常不滿意。”
    就你葛守禮自以為清高,自號與川先生。
    對皇帝的暗示和命令三番五次的拒絕。
    難道不知在這個時候,獨善其身也是一種錯誤。
    葛守禮純粹的靈能頗為醒目,他長歎一聲“我寧死不為此不仁不義之事。”
    且不說這些證據從何而來,便是皇帝這般隨意的汙蔑朝臣,就已經不對了。
    高儀驚訝至極,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一般“有骨氣,可惜是個蠢的。”
    沒有接觸到真相,這些儒家的士大夫們,依舊固執的守著自己的規矩。
    高拱有些意興闌珊,對葛守禮進行最後通牒“你自去吧,退位讓賢,不要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將東西給他一份。”
    都察院中,葛守禮不是一手遮天。
    一個都察院的總憲,要是被自己的手下給彈劾到退位讓賢。
    葛守禮的名聲也就臭了。
    看在他勤於國事,還算有點骨氣的情況下。
    這是皇帝最後的一點溫情。
    葛守禮抱著徐璠的筆錄,一臉茫然的離開了內閣。
    朱翊鈞看著葛守禮神色茫然的離開了午門。
    這是一個正直的老好人。
    有些迂腐。
    張居正和諸多朝臣們一同望著這一幕。
    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朱翊鈞望著橘黃色的天空,堅定無比的說道“屆時,自有大儒為朕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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