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半路截胡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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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觀一想到了之前薛道勇所說的中原天下十大絕學當中,煉神法之中最為秘傳的慕容家手段,《江南煙雨十二重樓篇》,他看著慕容秋水,後者噙著微笑,看著李觀一:“隻是微不足道的手段。”
    “知道這個小技巧的人,天下人太多了。”
    李觀一道:“知道這個小技巧的人多,那麽會這個小技巧的呢?”
    慕容秋水伸出手把李觀一的臉頰捏大,然後雙手一合,把少年的臉頰拍扁,嘴巴都凸出來,嗔道:“這個不重要哦狸奴兒。”
    “最後的那一部分,是嬸娘自己琢磨的。”
    “所以,除去我之外,就隻會有你會的。”
    李觀一不繼續問。
    他和嬸娘十年相依為命,雖然心裏麵還有許許多多的困惑,可是嬸娘不說,他就不問了,反正嬸娘不會害他,功法能用,那就修行就好,隻是這似乎很繁複的技巧,李觀一看得頭都大,可修行的時候卻直接上手了。
    身體本能地運轉。
    這不是學習,更像是記憶起來。
    那些內氣和神的轉折變化,就是琴音的起伏。
    神的維係,就像是手指輕輕按在琴弦上,讓琴弦繃緊,發出悠長的泛音。
    他就像是已經全神貫注,拋棄所有修持心,隻以平常心。
    修行這一門功法十年。
    十年間,不將其視作神功秘傳,隻純粹鑽研撫琴的技巧,化繁為簡,最後到了極處,再重新將諸多運用的技巧拾起來,於是可以隨心所欲,自然而然,如同樹根紮實,開出的花朵自然繁茂。
    這一波弦,一調琴。
    卻無不是這功法內在的流轉。
    李觀一撫琴,卻聽到了嬸娘壓抑著的輕聲咳嗽,他停下撫琴,看著那邊捂著嘴唇的慕容秋水,道:“嬸娘,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少年人扔下了琴,快步過去。
    慕容秋水在數年前突然犯了老毛病。
    咳嗽不止,臉色蒼白,那一日之前是她在照顧李觀一。
    那一日之後,就是年少的孩子照顧著她了。
    乃至於十三歲的李觀一就在回春堂做工,隻是之後將嬸娘帶回了薛家,每天的飲食起居都很好的照顧,嬸娘很長時間沒有在咳嗽,李觀一漸漸的安下心來,可是今日這一次卻再度發作。
    李觀一攙扶住慕容秋水,自身內氣流轉,從掌心傳過去。
    慕容秋水的身體明顯沒有鑄身,她不是慣常殺戮的武者,而李觀一的內氣隻能傳輸一寸距離,就自然散開崩潰了,慕容秋水反手按住李觀一,輕聲道:“老毛病了。”
    “不用擔心嬸娘,狸奴兒。”
    李觀一看著慕容秋水,後者噙著一絲微笑,眸子安靜。
    李觀一收回手掌,道:“那嬸娘你就不要操勞了,我自己撫琴就可以了,之後我讓廚房給嬸娘你做些養身子的羹湯。”
    慕容秋水一下把少年攬在懷裏,笑吟吟道:“啊呀,不錯啊。”
    “嬸娘故意咳嗽一聲,我家狸奴兒就給嬸娘加菜,可真是孝順。”
    李觀一嘴角扯了扯:“你!”
    “你又故意嚇我?”
    慕容秋水笑出聲,得意洋洋道:“嬸娘不是說了嗎?”
    “小心漂亮姑娘,他們最會騙人。”
    “難道嬸娘不漂亮?”
    李觀一咧了咧嘴,不客氣道:“半老徐……”
    然後額頭被來了一下狠的。
    慕容秋水嗔怒瞪著他,眉宇五官比起還年少未曾徹底長開的大小姐更好看,也比瑤光靈動太多,李觀一捂著額頭,跑去去撫琴了,撫琴的時候,目光安靜下來,沒有剛剛的玩鬧。
    心中的念頭繁雜,嬸娘的老毛病,到底是什麽情況……
    如果說,嬸娘傳授給他的法門,真的是薛老口中,中原十大絕學裏麵最為隱秘的《江南煙雨十二重樓》。
    嬸娘應該有很高的修為。
    不是武者那種步步殺機,至少在神上有造詣。
    能讓她處理不了的。
    李觀一下意識想到自己心口的劇毒。
    當年逃出來。
    自己劇毒。
    嬸娘當真能夠全身而退的嗎?
    嬸娘說他的父親戴著麵具,是那位太平公,還是說其餘人也戴麵甲?畢竟,在薛神將的記憶裏麵,那位陳國的先祖陳國公,也同樣戴著那一張暗金的麵甲。
    越是追溯當年的事情,就越發能發現一個一個的謎團。
    李觀一壓下心念駁雜。
    知道自己的心念太多太雜,如果呈現在琴音裏麵,逃不過慕容秋水的耳朵,安靜撫琴。
    自己的內氣傳輸到嬸娘經脈中會自然散開。
    是因為自己入境之後,內氣可以出體,卻隻是完成了鑄身,還沒有凝氣,氣息不夠凝練,離開身體一段時間後,就會自然而然地潰散開來,這樣看來,得要去和薛道勇老爺子說明一下了。
    說自己完成鑄身。
    要修行下一個階段的功法。
    因為防止門下弟子貪功冒進,大多的門派和世家會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將功法傳下去,以保證自己的子弟不會因為渴望迅速提高境界,而導致根基不穩的問題。
    李觀一這幾日沒有說鑄身已成。
    常人需要三年的鑄身,自己短短十來天就完成,實在是離譜,是打算尋找一個好的時機,再和老人詳細說。
    但是既要前去江州城。
    那麽本就該提升境界。
    想要弄清楚嬸娘的身體問題,也需要至少凝氣。
    還有司命老爺子,李觀一的《虎嘯鍛骨決》已經到了最後一關的門口,根據功法的記錄,修行的時候若是可以借助天地間的各類氣運淬煉,能夠將這一門《虎嘯鍛骨決》推動到極致。
    李觀一之前想著的,是星光。
    那麽現在,就以吐穀渾亡國的咆哮之音,作為最後一步的助力,看能夠將《虎嘯鍛骨決》修行到什麽級別。
    【武者根骨提升一個層次,洗練暗傷,祛除暗毒】麽……
    少年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若是以一國滅國的氣運推動。
    可以提升多少?
    書裏麵沒有寫。
    因為曆代的白虎大宗,修煉這門功法的時候,都還不曾有過滅國的功業,不,是有一個的,在他之前,唯一一個在年少淬煉這一門功法的時候,身負有滅國級別的氣運。
    李觀一想起來了。
    那正是,八百年前當朝開國君主赤帝的對手。
    亂世的霸主,猛虎嘯天戰戟的鑄造者。
    自古以來,最強的白虎大宗。
    到目前為止。
    唯一完成這個層次虎嘯鍛骨決的修行者。
    ………………
    慕容秋水口中所說的【小技巧】,李觀一很快就掌握。
    但是他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學會了技巧,和能夠完美運用這個技巧,中間還是差了很長的距離,之後數日,李觀一每日更加用心撫琴,技巧越發熟練,卻反而不能夠時時刻刻維係【神】的偽裝。
    這一日他練琴之後,提了戰戟在薛家演武場練功。
    薛家戰戟之法,他已極為嫻熟。
    隻是卷濤仍舊難以用出。
    兵器足夠,鑄身也完成,但是沒有凝氣,氣機揮灑的時候,總會在這一招完成的時候散開來,李觀一並不氣餒,一招一式地演練,倒是薛長青看得眼饞,等到李觀一練完之後,他也跑去拿起戰戟比劃著。
    李觀一環顧周圍,沒找到熟悉的身影,道:
    “大小姐怎麽沒有來?”
    薛長青端著戰戟往前刺,雙手握著尾端,手有點發顫:
    “啊?伱問姐姐?”
    “你怎麽不問問我!”
    李觀一抬手在少年頭頂一下。
    薛長青隻好咕噥著回答道:
    “皇宮裏來了口諭,要姐姐入宮的。”
    李觀一微頓了下:“入宮?”
    薛長青道:“說是姑姑在宮裏寂寞,剩下一個月裏,皇上要齋戒沐浴,靜坐以準備大祭,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陪伴她,就寫信來,要姐姐入宮去陪姑姑,等到下個月的大祭結束,然後再和爺爺一起回來。”
    “姐姐不是很開心。”
    李觀一道:“不開心嗎?”
    薛長青道:“皇宮裏麵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啊,阿姐她隻是看起來像是個世家大小姐,其實不是很喜歡宮裏那麽多的規矩,連吃飯,喝水,走路都要講求個儀度,能夠把人憋瘋掉。”
    “可是,姑姑好像懷孕六個月了。”
    薛長青歎了口氣:“心情會常常起伏不定,所以皇帝陛下都親自寫信來,現在能陪伴她的薛家女子不少的,但是這樣的機會,肯定是要嫡係女子去,那不就隻剩下阿姐了嗎?”
    “爺爺沒有半點猶豫直接答應下來。”
    “已經開始準備車馬。”
    “那些世家女子都恭喜姐姐,羨慕她,好像有什麽踏青歌會。”
    “估計今天沒有心思練武了。”
    李觀一道:“這樣啊。”
    他想了想,讓薛長青自己練武,自己去看看大小姐,結果正好撞上了大小姐出來,趙大丙驅車,薛霜濤看到李觀一在這裏,好奇道:“你沒有去練武嗎?”
    李觀一笑了笑,讓趙大丙給他讓開了個位置。
    然後一屁股坐上去,道:“沒什麽,天天練武練武,都膩味了,出去轉一轉,趙老哥,不唐突吧?”
    趙大丙早就很熟練地把鹽焗花生和花茶準備好。
    毫無疑問的不唐突。
    薛霜濤道:“長青那家夥和你說的?”
    李觀一反手出賣了小家夥,誠摯道:
    “孩子嘴大,你不要怪他。”
    薛霜濤歎了口氣,看著窗外熟悉的風景,好一會兒,道:“真的不想要去皇宮啊,憋悶又沒有什麽意思,每個人的話裏都有話,心裏麵藏著好多心思,在那裏過活真累人。”
    李觀一道:“不能不去?”
    薛霜濤道:“不去的話,姑姑的苦心不就白費了嗎?我是世家的女兒,自小就得了家族的哺育,衣食住行都不曾缺過,有得有失,若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也不可逃避。”
    “有所得,有所失,總是這樣的。”
    “大抵許多世家的女兒隻想得,不肯失,才會憤憤痛苦。”
    她掀開了車簾,看著外麵的風景,現在已經是春日,江南道風光正好,她雙手搭在車簾,下巴擱在上麵,道:“隻是這樣風景,要很長時間見不著啦,不過以前也隻有去私塾才能見到,此刻就想著多看看。”
    李觀一疑惑道:“想看就去看啊,今天不是踏青嗎?”
    薛霜濤笑道:“哪裏能?我們就算是踏青,也是和仕女一起去城外,在小溪旁邊吟詩作對,她們說是要送送我,其實不過隻是要借助這個機會湊在一起,比比這個,比比那個,彼此爭鬥。”
    “覺得她們除去家世,不比我差。”
    “還不明著說,會暗戳戳地說,我便隻好也笑著回應,很累人。”
    李觀一道:
    “這叫做什麽踏青?這不分明明爭暗鬥嗎?”
    “還沒有什麽意義。”
    薛霜濤笑起來,很嫻熟的樣子:“世家嘛,就是這樣的。”
    李觀一看著大小姐,看到她神色安靜,和往日不同,看了看自己腰間的刀,想想看背後的弓和戰戟,李觀一覺得自己不能夠坐視不理,揉了揉眉心,問道:“那你想要踏青嗎?”
    薛霜濤道:“嗯?”
    “你什麽意思?”
    李觀一咧了咧嘴:“就是問你,想不想看。”
    大小姐點了點頭,道:“當然想看,隻是……”
    李觀一道:“想看的話,就出來看,說這樣多,這個地方看可比起裏麵一個小方格子清楚很多。”他伸出手,薛霜濤遲疑了下,抓住袖口出來了,可是誰曾想到,少年反手一抓,抓住她手腕。
    然後往外麵一拉。
    外麵江南道的風景和天空一下子撞入薛霜濤的眼簾。
    江南的風,湛藍的天空,白雲,兩側的柳樹,少年袖袍飄搖的風,恣意的笑。
    不是那個小小的格子內的範圍。
    李觀一抓住他,一把拉出來。
    右手抓住了匕首,轉身一劃。
    匕首的寒光閃過。
    馬車的兩匹馬韁繩被扯斷了,哐的一聲,趙大丙的馬車一下頓在了這路邊,趙大丙嚇了一跳,然後看到那少年拉著薛霜濤一下躍起,李觀一坐在了一匹馬上,薛霜濤被他拉起來,然後落在另一匹馬上。
    少年回過頭來,大聲道:“趙老哥,借你的馬匹一用了!”
    “回去的話,我和老爺子說!”
    “我帶著大小姐踏個青。”
    兩匹馬兒本來打算縱馬狂奔的,可是李觀一看了他們一眼,身旁猛虎安靜,這兩匹馬溫順起來,然後放開四蹄奔走,薛霜濤穿著裙裝騎馬,瞪大眼睛,道:“你你你,要去哪裏?!”
    “我已收了拜帖的,不能不去,你放我回去。”
    李觀一道:“那些什麽世家女子們彼此和和氣氣,勾心鬥角的詩會,我聽到都覺得繁瑣。”
    “你不喜歡,就不要去了,苦著一張臉,一點都不像是大小姐你。”
    他開玩笑道:
    “你心情不好的話,不就不會把我的兵器放在你的賬下了麽?”
    薛霜濤瞪大眼睛。
    有種違反一直以來規矩的緊張感覺,心髒飛快跳動。
    本能回答道:“可是,這不合禮數。”
    “我不能不去,我若是不去的話,她們會怎麽樣說我?”
    李觀一輕聲道:
    “大小姐,你也不必活在其他人的目光裏。”
    “哪怕入宮也是這樣,不要讓自己太累。”
    他說出自己的關心:“這些事情,不會影響薛家的,在合理的範圍內,讓自己開心些,不是錯誤,你都要入宮呆著了,最後就恣意一把,沒關係的。”
    兩匹馬飛快地奔跑在街道上,遠離了趙大丙和薛家的馬車,老趙在哪裏大喊:“喂喂喂,老弟你小心啊,不要撞到人啊!”
    那邊的丫鬟青兒大喊:“李客卿,少爺,不是,李觀一!”
    “你幹什麽?!”
    “我要怎麽樣去和那邊的小姐們解釋啊。”
    少年揚了揚眉道:“你就這樣說,青兒姐姐……”
    他回過身來,不知道怎麽的,明明沒有去撫琴。
    此刻的神卻有變化,似乎契合於那第二篇的風格,身上自然而然多出了一絲絲恣意輕快的神韻,這個變化他並沒有刻意,甚至沒有意識到,功法卻開始自然而然運轉,開始逐步登樓,他隻是笑道:
    “有個不講規矩的家夥,把你家小姐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