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無不嘩然，誰能想到看起來風光霽月的洛景華在家過的竟然是這種憋屈日子。
    一個不入族譜的私生子也能踩到他頭上。
    聖女理清了邏輯，“也就是說洛平陽現在死了，洛家族長不會善罷甘休。”
    秦思翊欣慰地點點頭，“受寵的私生子死在無山，他必要會要一個交代。”眾人都從他的言行中看出幾分哄孩子的感覺，不免訝然。
    洛景華更是看得心頭無名火起，殿下可不是什麽任他擺弄的傀儡！這簡直是僭越！
    秦思翊全然不理會眾人的反應，隻是安撫著聖女。
    “殿下您不用為這種事煩心，如果那洛家族長真的找上門來，自然有左右使應付他，實在不行還有魔主呢。”
    聖女輕聲道：“他在閉關，我不希望他受到影響。”
    “我說的隻是最壞的情況，那種事情大概率不會發生的。”秦思翊見聖女的麵容漸漸變得嚴肅，瞬間就慌了神。
    聖女卻已經有了想法，她從座椅上站起來。
    “對方會要什麽交代？”
    秦思翊愣愣道：“洛家死了一個人，還是受寵的族長之子，而殺人者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命換一命是最簡單的要求了。”
    跪在地上的穀凡聽完，本就灰敗的麵容上，一雙眼睛裏滿是黯然。
    這是他應該承受的。
    聖女站在高座之上，垂眸看向他，“所以他需要死是麽？”
    秦思翊點點頭，“如果連一命還一命都做不到，洛家族長絕不會善罷甘休。”
    洛景華雖然一直和秦思翊不對付，聽完竟也表達了一樣的觀點。
    “父親是個十分看重家族聲望的人，他不許洛家的人在外敗壞洛家的名聲，相應的他也無法容忍有人損害了洛家的利益卻不需要付出代價。”
    冉冉聽著想笑，直言不諱，“怎麽洛平陽在小橫蕪山做的那些事，不算敗壞洛家的門楣麽？”
    洛景華皺眉，眸中浮現羞愧，“他的行徑的確令人發指，但…”
    “在小橫蕪山時，他還不算洛家的人，甚至到現在為止，洛平陽也不算洛家的人。”
    “他沒有入族譜。”
    冉冉忍不住冷笑一聲，她的思路十分清晰。
    “意思是說，洛平陽做下惡事，與你們洛家無關，你們不需要負責任，但若是有人傷害了洛平陽，你們洛家便要為他討回公道，是這樣嗎？”
    人群因此嘩然，冉冉冷聲道：“我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
    洛景華想要辯駁，但他實在說不出口，他從來就沒有將洛平陽當做洛家的一份子，自然也從不關心他到底做過多麽令人發指的事。
    可就在他不在意的時候，洛平陽的確仗著洛家的威勢在外麵為非作歹，或者說…
    他父親的威勢……
    洛景華羞愧難當，麵對冉冉的責問，他最終垂下頭低低道。
    “……洛某…慚愧……”
    這下輪到冉冉驚訝了，她沒想到這個洛景華還是個道德感很高的人，他和沈晏溫是一種人——大眾認知裏的君子，如果有可能，他們大概會玩得很好。
    聖女開口了，她專注地看著冉冉，一雙澄澈的眸子中，情緒竟是冉冉看不懂的複雜。
    有淡淡的歡喜，也有無法融化的冷漠。
    “不需要爭論，沒有意義。”
    聖女振聲道：“這件事情也不需要勞煩左右使，我已經有了決斷。”
    “洛家族長不是需要交待麽？無山可以給他交待。”
    她緩步走下高台，直至走到跪在地上仰著臉望著她的穀凡麵前。
    “我希望我能保持公平。”
    “你殺了人，你要為此付出代價，認同嗎？”
    穀凡驚惶又迫切地點著頭。
    驚惶來自於對死亡的恐懼，迫切則代表他對聖女的無條件認同。
    冉冉一邊看一邊在心裏咋舌，聖女的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穀凡激動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早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複仇成功我已經很滿足了。”
    聖女看著他絕望又淚流滿麵的臉，素白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你還有一個願望，我會滿足你。”
    “成為我的眷使吧。”聖女的話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但在那之後，你需要去死，可以接受嗎？”
    不止需要回答問題的穀凡愣住了，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眾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聖女好像…太不通人情了……
    她真的覺得她這樣做是在滿足穀凡的願望嗎……
    冉冉同樣瞪大了眼睛，這種操作她也沒想到。
    在夢寐以求的事情實現之後，無法繼續享受這件事帶來的無邊喜悅，反而要赴死…這怎麽看也是件超級殘忍的事吧。
    這就好比螞蟻努力搬運材料築巢，人類卻告訴它，在它建造完夢寐以求的家園之後，它就要被實施死刑。
    這簡直跟打入十八層地獄一樣痛苦。
    冉冉驚詫地看著穀凡，忍不住好奇他真的能從中感到聖女是在恩賜他麽？
    穀凡麵色灰敗地垂下頭，他失去了繼續注視聖女的勇氣。
    “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錯，您要如此懲罰我…我可以接受的……”
    聖女歪了歪頭，“你怎麽會覺得我是在懲罰你，我不是在滿足你的願望嗎？”
    冉冉咋舌，果然是清奇的腦回路，在場沒人可以與之共通，就連她都不可以。
    聖女輕輕地擦拭著穀凡臉上的淚痕。
    “還是說，相比於成為我的眷屬之後去死，你更喜歡毫無束縛地死去，不帶有任何身份和歸屬。”
    眾人越發覺得聖女是在講天書，可冉冉卻漸漸有些明白了。
    不說其他的，有一點她完全可以確認：
    這聖女平時絕對沒少琢磨自殺的事！
    看看她說的話，“毫無束縛地死去”，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說得出來的話。
    穀凡哽咽著，“聖女大人，希望您原諒我的貪心…”
    “我並不是不喜歡，我隻是害怕。”
    聖女姣好的麵容上浮現困惑。
    穀凡顫抖著，“我害怕成為您的眷屬之後，我就不舍得死了，那樣我可能無法履行和您的約定…”
    “我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冉冉快看呆了，她咧個虔誠的信徒啊！
    她都懷疑魔域聖女私底下是不是在搞什麽傳教儀式，怎麽會讓別人這麽信服於她。
    聖女平靜地摸了摸穀凡的頭。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既然你答應了我會死，那我一定會讓你去死的。”
    冉冉感覺她聽得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合著在藍星一直被認為不太正常、情感缺失的她，在這裏還變成一個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