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願意。”
    大殿內的眾人聽見穀凡如此說。
    冉冉甚至從這赴死的話中聽出幾分幸福與安寧。
    她記得二侄子跟她說過，“我願意”這三個字在藍星的常用場景是在一對璧人即將結為連理時，現在這是……
    她大為震撼。
    聖女不顧眾人的反應，向著穀凡伸出那隻素白纖細的手。
    穀凡一邊流淚一邊緊緊抓住那隻手從地上爬起，就像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聖女輕輕道：“別害怕，我會保持公正。”
    在冷氣中氤氳的陽光不偏不倚地撒在兩人身上，冉冉竟從這場景中看出幾分聖潔感。
    ……她不會也被這個聖女傳教了吧……
    無需聖女開口，聖白衛早已等候在穀凡兩側，他們隻待聖女回到高台之上，便圍住了穀凡。
    “眷使大人，接下來請跟好我們。”
    穀凡麵上滿是恍惚，他似乎還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場其他人也不相信。
    他們甚至有種穀凡被聖白衛帶走是要去接受處決的驚悚感。
    詭異的氣氛中，竟是蕭逸陽開了口。
    “聖女大人，你不能就這麽處決穀凡！”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穀凡的哥哥是因洛平陽所作所為而死，穀凡現在做的事是人之常情！”
    他還沒說完，現場已經一片嘩然。
    冉冉仔細觀察著，她發現眾人驚異的點不在於蕭逸陽竟然違逆聖女的意思，而是他竟然會幫穀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散修說話…這和他們心目中蠻橫無理的蕭逸陽實在相差太遠了……
    雲卿兮也細心地觀察到這一點，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娘親大人的話還真沒說錯…這蕭大個子，到底還是個人。”
    耳尖的冉冉聽到差點忍不住笑。
    看來蕭譯陽雲卿兮這對冤家的關係沒有她想的那麽差。
    秦思翊已經全然顧不上之前發生了什麽，當下他隻有一個念頭：
    將冒犯聖女殿下的這個傻子丟進哭嚎嶺，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隻是他還沒發作，聖女就按下了他的手。
    聖女轉眸看著蕭譯陽，“你像一團火一樣。”
    “我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冉冉聽得眨巴眨巴眼睛，這是什麽新型說法嗎？莽撞人的高情商表達方式？
    蕭譯陽也愣住了，他沒想到聖女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甚至還點評起他這個人，但他還是頂著冒犯的恐懼感繼續道。
    “聖女大人，就算您要懲罰我，我也還是要說，您不能就這樣處決穀凡。”
    聖女歪了歪頭，“誰說我要懲罰你？”
    “你說得很好，大家應該也是這樣認為。”她一邊說，一邊用平靜地目光將所有人掃了遍。
    所有和她有過短暫視線接觸的人都宛如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真是…好冷的一個人……
    冉冉下意識避開視線，不止長相冷、氣質冷，就連目光和情感也是冷的。
    這種冷區別於無動於衷的冷漠，隻是單純令人感到寒冷，沒有任何情緒上的積極或者消極。
    就像初冬凝結在樹梢的冰霜、潛流在冰層下的河水、落在無聲雪原的雪花。
    冉冉想起穀凡跟她說過，魔主是在一個什麽禁地發現聖女的，那個地方終年大雪、除了死寂的冰雪外不見半點生機，聖女卻能在其中存活並被魔主發現…
    聖女不會真的是什麽冰雪精靈吧……冉冉腦子裏冒出許多沈定海和她講過的夢幻童話故事，思維由此不斷發散，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她發現她隻要按照這個思路去揣測聖女的意思，好像就沒有那麽難懂了。
    冰雪做的人，應該要比她更加不通情理，腦子裏是不會有太多彎彎繞繞的。
    就比如聖女現在說蕭譯陽的想法大多數人都讚同，就說明她真的是這麽想的，沒有半點諷刺或者相反的意味。
    果不其然，聖女下一句就是：
    “至於判決，我要判決的，另有其人。”
    她平淡道：“通知所有聖白衛和血侍，散布洛平陽已經死在無山的消息。”
    “我要處決洛平陽。”
    “尤其不要忘了通知那位洛家族長。”
    眾人駭然，冉冉卻逐漸能理解這其中的含義。
    聖女的思維再簡單不過，就像她說的，她希望她能保持公平。
    如果穀凡因為殺死洛平陽必須要死的話，那總有人要為穀凡哥哥的死付出代價。
    讓洛家族長觀摩這場有關洛平陽的處決，就是代價之一。
    冉冉簡直要拍手叫絕。
    聖女的行為不僅很好理解，甚至一下就抓到了事情本質。
    畢竟如果不是洛家族長的無限度放縱，洛平陽絕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以至於造成如此大的悲劇。
    而且冉冉敢肯定，洛平陽所釀成的悲劇，絕不止穀凡一家。
    或許是成百上千家，隻是隻有穀凡站了出來。
    誰也不應苛責，不是人人都擁有反抗的勇氣。
    擁有者，人們理應為之高歌，同時絕不鄙夷那些受害卻沒有反抗之人。
    聖白衛的存在就是絕對服從聖女的命令，他們是隻為護衛聖女而存在的，因此無論聖女提出多麽離譜的想法，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實施。
    秦思翊看白九白二想也沒想就化作兩道遁光消失在殿外，整個人都慌了。
    “殿下，您要收回成命！”
    “為什麽？”
    “洛平陽死亡的消息已經被無山大陣徹底封鎖，無論這些人有何種手段也無法外泄，您不能在這種時候破罐子破摔啊！”
    聖女露出純然不解的眼神，“我沒有破罐子破摔，我當然知道消息傳不出去，我現在要的就是消息傳出去。”
    這話一出，高台之下瞬間響起竊竊私語。
    洛景華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的水鏡突然失效，原來是這個原因……
    無山大陣，竟然在那麽複雜的傳送能力之上還兼顧其他手段麽？未免過於精妙了，能造出這種陣法的人陣法一道上究竟擁有多高的造詣……
    秦思翊還在勸，他無法理解聖女的做法。
    “殿下，您不該任性。”
    冉冉聽不下去了，直言不諱道：“誰告訴你她是在任性啊？”
    “再說了就算她任性，你身為她的眷屬也沒有資格對她的決斷置喙吧。”
    冉冉說完暗道不好，因為嘴上沒把門固然一時痛快，但後果就是……
    大殿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尤其是聖女，她看著冉冉的眼神，竟然隱隱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