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二章 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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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欣看他抖成了篩子,麵色蒼白,一眼就能體會得出來他是真在怕。
    平南郡王四字可能沒啥用處,可北鎮撫司這四個字的威懾力可就沒法言說了。
    她往尤乾陵那邊看了一眼,北鎮撫司一把手現在姿態悠閑,沒要幹點啥的意思。
    於是她轉向蔣原,問:“蔣家以前是長公主門客嗎?”
    蔣原遲疑了半晌,垂頭喪氣地點下了頭。
    但他馬上抬頭,緊張地解釋說:“不過我不是本家的人,論身份,我隻能算是蔣家世代豢養的下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尤乾陵立刻戳破了他的謊言,說:“撇這麽清,你跟她說你要找的人是誰了麽?她要知道了再聽你說這種話,你這輩子別想見著人。”
    蔣原給尤乾陵訓得頭都抬不起來,嘟囔著強嘴說:“找人也得先活著啊。這世道人命如草芥,像內宅那些神仙一般的人,說死就死。他們還都是隱居在深山老林中,從不和人接觸呢。礙著誰了嗎?”
    尤乾陵嗬笑了聲,說:“前麵那話我再跟你說一次?”
    蔣原不是個特別機靈的人,也明白平南郡王這種身份的人屈尊降貴跟自己說了兩遍的話,絕不可能是自己方才理解的意思。他下意識轉向閆欣,遲疑地問道:“小姐……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了?”
    閆欣直截了當說:“不太確定,但八九不離十吧。我爹不會平白無故把人送進古宅。多半是因為她在外麵活不了。”
    蔣原震驚地站了起來。
    “你是說,早年蔣家的大小姐是被人送進了古宅?那三年前的滅門案,她不是已經……”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甚至忘記了呼吸,臉上全是震驚和不敢置信,身上的力氣仿佛一點點被驚懼抽幹了。
    半晌後他人站不住了,撲通一聲坐回了椅子裏,痛苦不堪道:“那我……在這裏這麽久了,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怎麽這麽廢物。”
    閆欣說:“你確實挺廢物的,不是我說你,人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就不知道問一下家主?他好像也沒你想的那麽不堪吧。”
    蔣原搖頭說:“我就是知道家主是什麽樣的人,才不想將他牽扯進這些事裏麵。”
    他抬頭看閆欣,說:“家主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家裏人找個鄉野之地,安分守己地過一輩子。少爺也不用太聰明,家裏的錢財也不需要太多,夠湊合用就成。他養了我這麽多年,我怎能做這等忘恩負義的事。”
    優柔寡斷,做不了決斷,隻能算是個好人。
    閆欣順著他的話想象了一下。
    “怎麽能用普通人的眼光看曲家的人。人家是家主,不是普通人家,隨便動個手的手藝上絕對比一般人家好。去盛京賣個貨也得把周圍一幹工匠家比廢了。”
    尤乾陵給她說笑了。
    “要真能把盛京裏那幫成天不思進取的東西比廢了,我倒是不介意把工部的人全都換一批。”
    蔣原抬頭看尤乾陵。
    前麵冷不丁把他嚇了個半死的平南郡王,此時正溫和地看著小姐。
    他豔麗的眉眼間全無凶戾,神態和緩,溫潤地像一塊高潔的璞玉。
    這誰?剛才對著他的時候好像完全不是一個樣子的好嗎?
    他猛地扭頭看閆欣——這位小姐,您知道平南郡王拿什麽眼神看您嗎?
    閆欣毫無感覺,隻是充滿憐憫地看著蔣原,說:“那你要是找不到差事,可以跟著家主去盛京過日子。”
    尤乾陵道:“別調侃他了。把事先說清楚了再談別的。”
    閆欣點頭。
    “先你說,蔣家怎麽回事?”
    蔣原欲言又止。他臉色很難看,不是不想說的樣子,而是難以言說。
    尤乾陵開了口。
    “本王起個頭吧,長公主逝去後的第三年,有人以長公主的名義找上了蔣家,要求蔣家將長公主生前和蔣家定下的一塊熊皮賣給他。”
    “這件事子虛烏有,熊皮是蔣家傳家之寶,死都不能給。於是蔣家大小姐連夜帶著傳家寶跑了。”
    “那幫人自然不會放過蔣家,一家子死於各種意外之後,蔣家大小姐幾次死裏逃生後下落不明。”
    他說得言簡意賅,蔣原越聽臉色越差。
    這故事和熊家異曲同工,閆欣臉色也冷下來了。
    尤乾陵低聲說:“我先申明這事和長公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當時………”他正要說,忽然像是想起來不好的回憶,整個人卡住了。
    閆欣抬頭看他,稍緩下神色,道:“別瞎想了,我沒懷疑過您。”
    蔣原這時候接了話茬。
    “不愧是錦衣衛呢,郡王爺查得沒錯。當時我被我爹送到本家,接了老爺托付保護大小姐。結果,追我們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他們的來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大小姐認為我們一起根本擋不住這些人,提議分開走。我沒同意。”
    “……我這人真的沒用。後來有一天,大小姐拋棄了我,她留了信給我,讓我以後自尋出路,不用跟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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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在盤龍鎮上發現了熊皮,卻沒找到大小姐。以為她已經………不管怎麽樣,熊皮一定要回到蔣家人手裏才行。”
    閆欣尋思著曲晚不是個拋棄人的性子。宅子裏那麽多屍體,她一個不落全送回了山裏。
    尤乾陵挑眉。
    “別跟他解釋,讓他們自己說去。”
    蔣原茫然抬頭。
    閆欣聽尤乾陵催促了,才不情願地說:“昨晚上我把人從古宅裏麵帶出來了。你若是想見她,過兩天跟著我們走一趟。”
    蔣原隻覺得腦子裏嗡嗡嗡,有千百萬隻蟲兒齊聲鳴唱。
    半晌才從蟲鳴聲中扒拉出來了閆欣那番話。
    “等等,”他舉著手,盯著閆欣的臉看了半晌,說:“小姐的意思是,蔣家的大小姐還活著,這幾年人一直躲在宅內?那我隔幾天就去一趟內宅,怎麽沒見她?”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語調都扭曲了。
    閆欣這時候才扭頭和尤乾陵對看了一眼。
    尤乾陵給了她一個‘你看吧,有些人就是欠抽’的眼神,哼笑了聲。
    閆欣抬起手,輕輕地在蔣原頭頂上拍了下,湊近他說:“聽好了。這種事,當然得問當事人。我有義務告訴你嗎?你算哪根蔥。”
    蔣原刹那間回神,他猛地往後抽身,一個不留神坐空,整個人滾在了地上。
    身後的椅子不知何時被抽走了。
    他仰起頭,看到張朝站在自己身後,他手裏提著個食盒,看著他多此一舉地解釋說:“有點擋路,我還以為你暫時不坐呢。”
    閆欣趴在桌板上,說:“這是你之前太慫應付的代價。我原本沒有義務幫你找人,但曲晚是我好姐妹。我得替她考慮今後。”
    蔣原這會終於相信了方才聽到的事是真的,他忽然間不知所措起來,像個多年沒見過好東西的人見到寶物一樣,他骨碌地爬起來,站在一旁問道:“那大小姐現在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閆欣甩過來的眼神,當下改口說:“我不問,我不問了,下次見到大小姐的時候我自己問她。”
    閆欣點頭。
    “懂事點。”
    ———
    尤乾陵特別會安排事,當下接了話,說:“這幾天你也不用去曲家了。你跟著張朝,關於當年的事,我們有疑問時能找到你就成。”
    閆欣一合計,當下拍手說:“反正過兩天我們還要帶你去見人,跟著我們熟悉一下各自的性情,到時候配合起來方便些。”
    蔣原不明白她口中的配合起來是什麽意思,隻知道跟著他們,自己的日子就難過了。
    “可家主對我有恩,怎麽說也不能說換主子就換……”他一轉身,對上了張朝那張棺材臉。
    尤乾陵甩手掌櫃做得得心應手,隻管下令不管過程,他側頭看閆欣,說:“有個事,我現在有點好奇……”
    閆欣垂頭,下意識想問他什麽事,忽然見驚偶扒在自己大腿上,正在往上爬——這對怕生的驚偶來說,屬實稀奇,她抬手將驚偶提上來,順手摸到了它後背的匣口,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當下她轉了身,一屁股坐了下去,低頭開始搗鼓她的偃偶了。
    尤乾陵:“……”
    張朝抬手箍著蔣原的脖子,後仰看向尤乾陵,說:“爺,有什麽需要屬下去辦的嗎?”
    尤乾陵思索道:“照之前繼續,有異常你們看著辦。除了古宅和曲晚的事,不用知會我。”
    張朝帶著蔣原離開之後,蔣原回頭看了一眼廂房內,低聲問:“他們是什麽關係?”
    這兩人相處的情形要說曖昧,又不是。要說尋常,又過於親密了點。這平南郡王盯人看的眼神倒也不算過分,充其量也就是不像他看別人那麽冷淡而已。
    蔣原單純地想著這兩人的身份當真是天差地別,總不能真有什麽吧。
    張朝開口就給他兜頭一盆徹骨的涼水,道:“是你插足不了的關係。”
    蔣原震驚了,他摸著自己的臉:“……我臉上寫了字嗎?”
    張朝一巴掌拍在他臉上,不輕不重,略有些痛意。
    蔣原苦笑了聲,說:“我若是進了西南侯的軍中,幹個幾年,必定能升個好軍職,她雖算名門之後,可現在也隻能算是個無依無靠的遺孤。”
    “這不是門當戶對嗎?”他睜著眼天真地問張朝。
    張朝戳破他的用心,道:“充滿算計的親事,我們郡爺就不會答應。”
    蔣原不滿地回道:“跟平南郡王什麽關係。”
    張朝充滿憐惜地看著他。
    那看狗一樣的眼神,不能說和閆欣一模一樣,但也差不多了。
    這人更過分,開口說了句更加誅心的真相。
    “因為閆欣還有另一個身份,她是尤府公認的表小姐。長公主府駙馬姓尤你知道的吧。”
    在閆欣身上,蔣原已經吃過不少虧了,但他這個人就是有受虐心喜的病,喜歡被人欺負。
    張朝見他還沒死心,趁熱打鐵,再撒把鹽。
    “你是蔣家後人,應該知道閆懷謹是誰。他的後人現在又背負了很多人的命運。能跟得上她步伐之人,不可能是凡夫俗子。”
    蔣原挨了一個名為凡夫俗子的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
    “兄弟,你這巴掌抽得好。我死心了。”
    張朝滿意地點頭。
    “那就好。”
    兩人走出院子之後,張朝見蔣原也沒想象中那麽沮喪,多嘴問了一句。
    “你真死心了?”
    蔣原:“……不是,你們錦衣衛是不是都喜歡翻來覆去拿同一個巴掌抽人臉?”
    張朝正兒八經地說:“擔心你腦子不靈光,一怒為紅顏,鬧出什麽幺蛾子來。我們郡爺很難搞,到時候我會很頭疼。不如在那之前先把你解決了,一勞永逸。”
    並不想被一勞永逸的蔣原歎氣說:“其實早在見她的第一麵,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我更向往平穩的生活,就像家主那樣。”
    張朝笑了聲,說:“大部分人都這樣。”
    蔣原說:“兄弟……我覺得你這話不像是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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