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七章 槐樹下蓬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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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欣不是個對已經決定的事會反複思慮的人。既然做下了決定,她隻會自己做好調整,接著按照她調整好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路若是走不下去了,再另尋他路便是。
    ———
    尤乾陵卻相反,他看著金貴,從前身份尊貴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但母親死後崇明帝將他養成了個患得患失的人。
    閆欣這頭已經將情緒全部收好,跟著笑偶站到了槐樹下。他還沉浸在閆欣方才站在自己麵前,跟自己低頭的模樣。
    衝擊性太大,他一時緩不過來。
    心底總在擔心人家在敷衍自己。
    閆欣喊了他一聲,指著槐樹招呼他過去談正事。
    尤乾陵看著她一臉淡漠,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模樣。他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打突,心想不會真在玩自己吧。
    閆欣招呼完之後徑自繞著槐樹走了一圈,抬頭想說點什麽,發現尤乾陵還站在原地沉思。
    “還有什麽事要說嗎?”她朝尤乾陵問道。
    尤乾陵搖頭。
    閆欣看了他一會,看懂了他臉上的遲疑,說:“既然說好了,我就不會反悔。這點您放心吧。”
    尤乾陵吐出一口氣,嘀咕說:“我不是懷疑你。隻是覺得……”他從來沒對閆欣用過這麽強威脅。
    閆欣也覺得尤乾陵這次過激了,在她看來,他們還沒有走到逼不得已要犧牲點什麽的地步。
    她也能理解,天機閣內的事刺激到了這位郡王爺,讓他犯病了。
    但能理解,不代表她讚同對危險反應過激。
    她不會後悔或者覺得自己做錯了。
    每次都是她自己決定要走的路,即便是重來一次,她依舊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不會後悔天機閣內臨時做下的決定,”閆欣鄭重說,“讓郡爺擔心,這件事如果無法避免的話,那就隻能讓郡爺多擔待一點了。”
    這是她最不客氣的話了。
    聽著就不靠譜,可尤乾陵聽完內心的一點忐忑竟然消失了。
    “你沒說死也沒關係。”
    閆欣底氣十足道:“我以前同您說過的吧,我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還是那個沒什麽可以禁錮得住的閆欣,他轉了身,邁步到她身側,無奈地說:“我這麽拚命,到頭來像是傻子。”
    閆欣詫異地問:“拚什麽了?我看您對付我當真是遊刃有餘,還知道讓我選。我有的選嗎?”
    尤乾陵自己也不明白當時是怎麽想的,隻覺得這是自己最後的手段了。他從來就不是敢賭的人,但為了閆欣,他隻有一個念頭。
    就賭這一次。
    “不過,您這一手也算是推了我一把,”閆欣說,“在尤府裏我時常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大家的性情都一目了然,出什麽事都很自然地有人擔憂。就我別扭,我行我素,生怕別人知道我的死穴。”
    “我經常就想我這人的性情真的太差了,不服人管,又愛自作主張。所以我爹娘才會狠心丟下我。”
    尤乾陵微愣,說:“這世上有很多爹娘能狠下心,但我覺得閆尚書不是那樣的人。他為了你安排了那麽多,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不舍。”
    換做從前閆欣一定會反駁,但現在她已經親身感受到了父母親最後留了些最為寶貴的東西。
    “那時候還不知道,回來這裏才體會到這些。我現在也懂得有些話不能不聽的道理了。”閆欣看著那棵鬱鬱蔥蔥的槐樹喃喃道。
    這話聽著十分艱澀難懂,但尤乾陵是個自我代入,擅長思考的小能手,他悶聲不吭地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一下。
    閆欣一邊和尤乾陵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一邊盯著笑偶在院子內走了一圈,最後蹲在了院中唯一的一棵槐樹下。
    尤乾陵停了下來,指著他說:“發現了?”
    閆欣立刻跟上它站在樹底下,抬頭看了一會,回頭和尤乾陵說:“有機關,您站遠些。”
    尤乾陵卻選擇站在她身旁,說:“不了,這兒就挺安全。”
    閆欣:“……我覺得您還是保持之前的模樣比較好。現在這樣給我造成很大的負擔了。”
    尤乾陵理直氣壯地說:“前麵說得冠冕堂皇要彌補我,說完才多久?我的麵子一點都不值錢啊。”
    閆欣伸手將他推開了一點,卻也沒有推太遠。她仔細衡量了一下距離,才說:“我不要麵子不也活得很好。”
    尤乾陵倒也沒有得寸進尺,說:“別人的麵子我不知道,平南郡王的麵子是無價之寶。……說正經的,你就當我也是早晚都要麵對這些東西的人。讓我也學一點。”
    說完,他又想起了工匠之間的忌諱。
    “不成嗎?”
    閆欣疑惑道:“想學我都可以教。不過三姐說您不喜歡這些。不喜歡沒必要勉強學,我會就行。”
    在別的方麵,尤乾陵默默無聞地替自己解決了不少事。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閆欣總想大包大攬一下,顯出自己並非無用。
    尤乾陵道:“三姐知道什麽啊?除你之外,這世上還沒能讓我知無不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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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欣問:“所以?”
    尤乾陵接過話頭。
    “下次和我有關的問題勞駕來問我一聲。”
    ———
    尤乾陵說得有道理,他們即將要麵對天機閣底的東西,一無所知的後果就是一路被動挨打。
    天機閣內那七日足夠給尤乾陵等人上一堂刻骨銘心的課了。
    既然要教就要看得仔細,閆欣湊近槐樹根係盯了許久。
    槐樹之下的機關比她想象中簡單,但開啟卻很繁雜。
    她不經常來這裏,可也算來過。……卻對這東西毫無印象——它如此不起眼,自己不曾注意也很尋常。
    ……可惜,閆欣並不覺得這麽順其自然的念頭是對的。
    首先,槐樹下有機關宅邸內知道的人並不多。
    其次,簡單帶誘導性的機關都有殺傷性的設置。
    最後,底下一定藏了這個宅子最大的秘密。
    尤乾陵忍不住湊上來一起看了一會,問道:“你覺得會藏什麽東西?”
    閆欣思索了一陣,心底有了想法便說:“偃偶機芯的可能性很大。這東西從未流傳出去過,說明曆代掌事對它的存在是完全秘而不宣的狀態。”
    “另外就是將會用機芯的曲晚困在古宅中無法離開的模式,證實了機芯的控製是固定範圍。”閆欣拍了下槐樹,“這棵樹就在古宅中心點。”
    經過了和曲晚對峙,知道了機芯的存在之後,她基本對古宅在做的東西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全知全能的神人並不存在在在這世上,自古以來許多偉業也不是由一人所創。
    既然曲家參透的偃術首先想到的是給世人造福,那麽他這個舉動的背後,必定是因為偃術需要世人的支持才能將自己的技藝發揮到最大的效能。
    所以,他才會在當時如此積極地行走世間。
    但從結果來看,這個方法不好。
    世間的欲念,能支撐起一切可能性,也可以摧毀一切可能性。
    於是曲家的祖先選擇了避世,同時通過自己在外建立的人脈,給世人送一點不會引起任何麻煩的恩惠來維持他所需要的資源。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經曆了一代接著一代偃師的努力,他們做出來的東西逐漸接近了祖師爺們想要的程度。
    但是他們發現這東西根本不能現世,它是個巨大的災禍根源。
    ———
    閆欣抬頭看著那顆參天的槐樹,喃喃地說:“民間常有鬼神之說,槐樹最易吸人精魄,其枝幹為人骨,百葉為血肉。常在月夜化作人形。”
    尤乾陵道:“大白天說鬼故事?”
    閆欣蹲下來,一隻手摸著笑偶的頭,低聲道:“去把驚偶帶過來。”
    尤乾陵看著笑偶出去,才站到了閆欣身旁,問“我還以為你今天沒帶他。”
    閆欣特地給尤乾陵解釋道:“先前我同您說過懷疑有人在驚偶身上動了手腳。那人想也不可能單純隻是幫我給驚偶做個保養。涉及到古宅內機密的事,還是要謹慎些。”
    尤乾陵明白她的用意。
    “那現在呢。”
    閆欣道:“現在沒必要了。這東西要驚偶才能開得了,笑偶和我們的力氣都不夠。”
    尤乾陵一開始還覺得閆欣是在誇大其詞,他探頭看了一眼閆欣盯著的某一處,發現槐樹的樹根處有一塊明顯翹起的樹皮,他下意識朝那伸手。
    閆欣一把抓了他的手。
    “別動。”
    尤乾陵反手握住了她,問:“很危險?”
    閆欣覺得尤乾陵的手溫有些低,想著這山間果真還是冷了些。尤乾陵前陣子剛生完病,身子估摸著也沒那麽快痊愈。
    她當即回握過去,同時細致地給尤乾陵解釋。
    “機芯鐵製,和偃偶軀殼木製不同。這兒也不算特別隱蔽,您應該也發現了這棵槐樹四周都保持地很完整。這就說明它這個偽裝本身就具有欺騙性。這種帶有偽裝性,會讓人想去翻一下的東西,忽然碰觸,喪命的可能性很大。”
    尤乾陵對於閆欣這種直接不扭捏的表達親近非常享受。然而聽完她的解釋,卻發現她真的警惕性太高了。
    這得經曆了多少,才會產生這種下意識的反應。
    這時地麵傳來了震動,閆欣立刻回頭,她將握尤乾陵的手收了回去,精準將一雙從槐樹下伸出來的小手握住。
    笑偶先現身,並且快速把一個黑沉的鐵匣子塞進閆欣懷裏。
    她還沒反應過來,笑偶便被大力推飛了出來。驚偶隨後現身,二話不說朝笑偶凶狠地撲過去。
    尤乾陵:“它們打起來了。”
    閆欣全神貫注盯手裏的鐵匣,敷衍道:“隨它們打,打壞了我再來……”
    她語調頓時變了。
    “爺,我想我們猜錯了。驚偶身體裏的那張紙條上所寫的,並非盤龍鎮上的茶館。”
    尤乾陵轉身,看到閆欣抬起手將鐵匣放在自己眼前。
    上麵寫著蓬萊之居。
    閆欣臉色變得微沉。
    “他們是衝著這個機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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