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這不是唐寅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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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古字畫的人都知道,古代山水畫中帶“寺”字的名畫有很多。
    說浩如煙海有些誇張,但確實是很難數得清。
    但有一點,多為蕭寺圖。
    就是“某某”蕭寺圖這種,比如北宋三大家中,李成有《晴巒蕭寺圖》傳世。
    範寬有《雪山蕭寺圖》傳世。
    同為三大家之一的南宗山水開派宗師董源沒有明確資料有沒有,這是因為董源活著的時候名氣並不算大,遠沒有故去後在畫史上的崇高地位。
    董源是故去後才變成鐵粉無數的,因此有關董源的各種資料並不多。
    但他最驕傲的弟子巨然卻是有《鬆岩蕭寺圖》,《山陰蕭寺圖》未曾傳世的兩幅名畫,可見董源應該也畫過蕭寺圖。
    畫過蕭寺圖的名家真的數不過來。
    荊關董巨(荊浩,關仝,董源,巨然)
    南宋四家(李唐、劉鬆年、馬遠、夏圭)
    元四家(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
    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
    清初四王(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王翬)
    可以這麽說,隻要是畫山水畫的,他們或秋山,或雪山,或寒山總有那麽一兩副蕭寺圖作品,至於傳世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古寺圖與蕭寺圖一字之差,卻是遠遠不如。
    至於字畫上的寺廟為什麽多稱蕭寺,有這麽一種說法。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梁武帝蕭衍大建佛寺並讓“三蕭”之一,齊高帝蕭道成的孫子,也是當時最有名氣的大書法家蕭子雲飛白大書“蕭寺”二字。
    意思是“蕭家之寺”。
    後世便稱佛寺為蕭寺。
    這個說法沈愈覺得有可能,但也值得推敲。
    沈愈感覺古畫上的這個“寺”不應完全理解為寺廟,而應該理解成寺觀,即為寺廟道觀,畢竟宋明兩朝皇家都推崇道家。
    並且很多古畫的畫名都是後人起的,單從畫上的建築你也分不清是道觀還是寺院。
    現在來看,古寺圖多為春夏之景。
    而蕭寺圖多為秋冬之景。
    其中秋景最多,冬景次之,多是與寒林,枯石,冬雪搭配在一起,給人一種蕭瑟,空寂,幽靜的感覺。
    與佛家,道家清靜之地,遠離俗塵相契合。
    蕭寺圖一多,愈發顯得古寺圖更為珍貴。
    可是此畫竟然同時顯示三種寶光顏色,這卻是怪事了,難道是拚接?
    拿起手邊的高倍放大鏡,沈愈開始細細看畫。
    大約過了十分鍾,沈愈站直身子輕輕的摘下了手套。
    他表麵平靜無比,心中卻是越發覺得祖父對自己是真的好。
    要不是他老人家每天不厭其煩的教授自己字畫鑒定知識,那真還看不出這畫假在哪裏。
    目視範世貴的一雙小眼,沈愈淡淡的道“範老板,您這幅《深山古寺圖》畫麵豔麗淡雅,人物刻畫精細,山水布局疏朗。
    “而且裝裱的也好。
    “天地雙杆用深藍色花綾包裹,寬邊則是用米黃色綾圈裝飾。
    “畫心上端更有‘詩堂’,是典型的明代立軸裝裱手法。
    “若是第一次看,怕是很多人都要讚一句,此乃一副好畫。”
    講到這裏沈愈話鋒突然一轉,“不過嘛……“
    沈愈正要往下說,奈何喉嚨突然感覺到一陣幹癢,好似有幾隻螞蟻在遊走撕扯,他趕緊抄起桌下清涼穀牌子的純淨水,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就是一頓狂飲。
    範世貴根本沒有注意到沈愈說話方式的改變,聽到沈愈的評語,眼睛頓時笑成了一條縫。
    他折扇也不搖了,在攤子前來回踱步直言自己有眼光,就連耳後倒掛的墨鏡差點掉在地上也絲毫不覺。
    放下手中的水瓶,沈愈清了清嗓子趕緊指著木桌上的放大鏡高聲道“可惜用這鏡子放大一看,此畫卻是一副贗品!”
    “什麽?贗品?”
    沈愈的話讓範世貴麵上的喜色消失一空,嘴巴動了幾動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足足過了半分鍾,他才習慣性的抓了抓光禿禿的腦門,結結巴巴冒出一句疑問,“你……你確定沒有看錯?”
    “嗯!這畫雖然不錯,卻並非唐寅真跡。”沈愈習慣性的點了點鼻梁,想起自己視力已經恢複不用再戴眼鏡了,旋即笑著搖了搖頭。
    沈愈的這番說辭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古玩鑒定講究一個先褒後貶。
    掌眼先生就算一眼就看出古玩是假的,也不能馬上就說破。
    一定要把古玩好的一麵先說在前邊,然後再說出其具體假在哪裏。
    這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規矩,更是有原因的。
    首先來攤子上或者古玩店中鑒定真假的客人,不管他手裏的物件多麽的新、假、破,但在他自己心中肯定認為自己的寶貝是真的。
    要是客人早知道東西是假的,也不會費時費錢來折騰。
    所以,這要是上來瞄一眼就是紙質粗劣,墨味刺鼻,畫工奇差的評語,別說掙錢了,不讓人揍一頓都是好的!
    而且沈愈也沒有說看不準。
    或者是什麽這畫好像不夠老等古玩行中比較委婉的話。
    這類的話是免費說給別人聽的,人家既然花錢請你鑒定,必須有什麽說什麽。
    “不對啊,這幅深山古寺圖可是俺家傳的寶貝。
    “想我範家在古代也算是楚州望族,不但在乾隆朝出過禦史,嘉慶朝更是出過吏部天官的。
    “我家祖輩收藏的畫怎麽會是假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範世貴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般。
    沈愈靜靜坐在椅子上,並沒有接話。
    每次鑒定古玩是假的後,客人肯定會抱怨好一會。
    現在自己要做的不是馬上與其爭辯,而是傾聽,讓客人把心中的怒火先發泄出來,然後再用豐富的鑒定知識讓其慢慢接受事實。
    錢,沒有容易掙得!
    見沈愈沒有說話,範世貴又問“你剛才不是說這畫挺不錯嗎,什麽人物刻畫好,山水布局好,裝裱的也好,如果不是唐寅的,那是不是古代哪個名人仿的摹本啊?”
    說到這裏,範世貴的小眼睛又亮了起來,就算不是真品,要是名人摹本那也是非常值錢的。
    沈愈心中早有準備,馬上耐心的解釋“此畫有些蹊蹺,它不是某個古人單純的模仿唐寅畫的一幅畫,而是拚了一副與唐寅畫風相近的畫。
    “簡單點說,此畫是拚接成的!”
    “不是吧?瓷器我知道有造假拚接的,古畫也有?”範世貴一邊用綢衫衣袖擦拭腦門上的汗珠,一邊低聲問了一句。
    也不怪他如此激動,唐寅真跡在市場上的價格動不動就上到七位數,而贗品不說一文不值,卻是大打折扣,甚至就是賣出半折的價格也難。
    沈愈遞給範世貴一瓶純淨水,歎了口氣“沒錯!隻是對一個造假者來說,拚接一副古畫所廢的時間,需要的技藝,遠比補描或者臨摹一副古畫要複雜的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範世貴接過來隨手又放到了木桌上,他麵露焦急之色“那我這畫你能斷代嗎?是明代的,清代的,或者是近代的?”
    沈愈微微思索了幾秒鍾才言道“在墨跡、紙質、裝裱三方麵綜合來看,此畫應是一張明代的人物山水圖,成畫時間甚至比唐寅還要早一些。
    “隻是後來此畫或許是保管不當被蟲蛀了,亦或是受潮發黴破碎了,最後隻剩下涼亭書生這一塊,也就是說變成了一張殘畫。
    “造假者把它作為中心再重新拚裱了一副,也許是因為原作者的名氣不如唐寅,所以才盜用了唐寅的名號。”
    其實這也是沈愈的推測。
    因為深青色寶光就是在這一塊浮現,那也隻能說這是殘畫的主體。
    偽造書畫的總不可能拿明代的畫用來修補清代的畫吧?
    造假者就算腦袋抽了也不會這麽做。
    因為得不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