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打光似乎總能讓建築物變得更加富麗與堂皇，也能將可憎的麵目修飾得美好而曖昧，它是最好的遮羞布，也是最佳的開幕場。
    饒是在如此龐然巨物之中，電梯即便極盡寬敞，卻也無法避免的成為相對逼仄的密閉空間。
    顧寶珠隻是在緊緊盯著電梯間跳動著的數字，故作不經意地扶住了電梯間的牆壁，努力回想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件憾事。
    啊我好恨，我一恨自己沒有轉移財產，二恨自己沒有多拿點貴重物品，三恨自己不能穿成肌肉猛男，拳打江小儼，腳踩裴象澤，大喊一聲你爺爺在此，看誰敢動俺！
    顧寶珠奮力地深呼吸，胸腔同內心的激憤仿佛產生共振，片片緋紅自脖頸間緩緩上爬，憋得麵頰紅彤彤一片，她承受不住似的彎下腰，黑發垂落在臉頰的兩側，另一隻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她似乎想要徹底地將身體彎折起來，但還是在堅持著。
    “肚子疼？還是頭疼？”裴澤狐疑地望向顧寶珠，出聲詢問道。
    顧寶珠沒有回答，抬頭死死盯著跳動著的數字，像是感到呼吸困難似的，開始按壓住自己的胸腔，喉嚨中發出斷斷續續的氣音。
    裴澤壓抑地望著她，張了張嘴，“你該不會……”
    “你滿意了？”顧寶珠陡然抬頭逼視著他，濕潤的眼中有著壓低了的忍耐，也有虛弱不堪的暴戾，蒼白的嘴唇也被她咬出一點血色來。
    “看我這樣，你是不是很高興？”她繼續說道，卻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瞧著有些殘忍。
    是顯得他比較殘忍……裴澤這樣想道。
    他能看到顧寶珠的身體在發抖，甚至她的睫毛、嘴唇、發絲都在顫抖，像是害怕，像是憤怒，像是還來不及適應現實世界的瓷娃娃。
    裴澤感到眼前有些模糊，某種抽象的迷離與興奮將他緊緊包裹住，他幾乎也要抑製不住的顫抖，他向顧寶珠伸出掌心。
    沒關係的，都不重要了，他可以原諒她的……
    瑣碎的電梯上行的風聲變得清晰可聞，在蹲下時，那種細微的晃動也變得越發明顯，裴澤能感受到顧寶珠麵前灼熱的呼吸，她看起來大腦幾乎沒辦法思考，隻是完全蜷縮在一起，妄圖將自己封閉在單獨的世界之中，表情也是執拗而倔強，不肯服輸似的，緊緊瞪視著電梯間跳動的數字。
    原來上電梯前的猶豫和推脫是有這個緣故，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你有幽閉恐懼症，是嗎？”裴澤的嗓音變得充滿關切，他的手掌也落下，終於。
    顧寶珠後背溫暖而削瘦，裴澤甚至能夠感受到她身體的顫動，心髒的跳動，無比鮮活，無比真實。
    他忍不住安撫道：“不要怕，你會沒事的。”
    顧寶珠卻是向前縮了下，伸手打開他的手背，眼中似乎是走到頭了的忍耐與暴躁，臉色也瞬間猙獰起來，“是你要我上電梯的！是你！”
    裴澤蹙眉，卻還是想要觸碰，但被顧寶珠揮手打到了臉上和身上，“不要碰我！草！”
    “你冷靜點！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裴澤倒吸口氣，強忍著低聲安慰道。
    顧寶珠揮舞著的手臂停下來，重新看向跳動著的樓層數字，她將自己貼到牆壁上，聲音像是陡然變輕的羽毛，“請你……離我遠點。”
    裴澤心中驟然一痛，隻覺自己好像辦差一件事情，但這種情報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顧寶珠的臉頰早已濕漉漉一片，燈光下像是被水洗過，裴澤沉默地望著她，直到電梯發出“叮咚”的樂聲。
    顧寶珠眼睛亮了一下，扶著牆壁急切地想要向外爬出去，畢竟現在還是一個腿軟的人設這樣。
    一道熱意在此刻覆在她的肩頭，裴澤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將她提起來，“我扶你出去。”
    “我自己可以的！不勞費心。”顧寶珠用了點技巧躲開他，看上去憤恨交加，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原諒。
    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是否就這樣……
    顧寶珠努力為自己配樂，試圖演出一鏡到底的堅持，那邊裴澤已然露出濃烈的不解，眼中也有了點笑意，卻仍舊試圖攥緊顧寶珠的胳膊，像是在開玩笑似的戲謔道：“不能上電梯以後不上就是了，何必如此，我事先並不知道你會這樣嚴重。”
    顧寶珠微微喘著氣，扯著嘴角同樣譏諷回去，還不忘繼續甩開裴澤的手掌，“哦？那我也不知道你會這麽喜歡糖果，何必如此。”
    看著裴澤變幻的臉色，顧寶珠忍住笑，打算深呼吸閉眼再睜開，說出“從此我們就兩清了”，最後牛逼哄哄地從這裏離開。
    於是，她深呼口氣……看到了不遠處看好戲似的江儼。他雙臂環抱，倚靠在對麵的白玉浮雕前，簡直像是附帶了一個盛開的複仇圖騰。
    哇哇哇哇哇！神出鬼沒的電梯戰神？！
    這要是用在捉奸上的話得多厲害，顧寶珠簡直不敢想！就是主打一個出其不意，兵貴神速……而顧寶珠也沒時間想了，江儼已經朝她走了過來，看起來牛逼哄哄，完全是她想要的那種效果。
    “江儼？”裴澤看起來也有些詫異，隨即冷靜下來，笑著打招呼，“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還真是稀客。”
    江儼勾唇，露出一抹陰冷的笑意，在接近裴澤時什麽也沒說，出拳便打了上來，裴澤被他重新打回電梯間，即將合上的電梯門重新打開。
    “你他媽……”裴澤瞬間還手，兩人扭打在一處，又不知道是誰先撲了過來，電梯合上，兩人開始在廊道激情鬥舞。
    顧寶珠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喊一聲“打得好”，還是就輕輕地說一聲“告退”，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她很慎重地選擇了後者，開始去隔壁找樓梯步道去了。
    “蠢貨，還不快過來！”江儼似乎大喝一聲，顧寶珠的腳步頓住，十分無辜地望向江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