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富察諸瑛(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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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方才的藏身之處,彎腰撿起來了那一朵精致奪目又頗為小巧的珠花。
    他垂眸看著,小心翼翼的觸摸著,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眼中卻閃爍些明晃晃的歡喜與慶幸,那張不苟言笑且冷峻攝人的臉上,也浮現出淺淺笑意。
    這一幕,不知怎的,竟莫名的顯出幾分暮氣沉沉的心酸來。
    罷了,罷了。
    到底是不願勉強她,也不過是,不想得到她的怨恨罷了。
    那麽一雙美麗的眼睛,應當永遠瀟灑肆意,永遠隨心所欲,永遠舒心快活,而不該,被怨恨所浸染。
    如今的皇宮裏,他已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了,可隻要他還在位一天,就能給她所有想要的一切,比弘曆要強呢。
    可惜了,是弘曆年輕年少,是弘曆先遇到了她,而他,到底隻是個遲來的人罷了,何必強求……
    為她抬為沙濟富察氏,也是有所考量,嫡福晉未曾犯錯,諸瑛也不曾厭惡於她,他沒有理由將嫡福晉廢棄。
    這麽一來,便隻有,破天荒頭一遭的……左右兩位側福晉了。
    富察家,馬齊是個硬骨頭,可近些年來,因著當年朝堂上站錯隊,不得不壓抑脾性,低調行事。
    若說他原本還有理由為了富察家的榮譽而拚死反對,那麽,諸瑛如今也同為沙濟富察氏,同為他同族女孩兒,兩位福晉都是自家之人,將來的好處也都是自家之事,他又有什麽理由,再來叫囂呢?
    而因著甄嬛滑鐵盧失寵的跡象,鈕祜祿氏更不會在這個關頭多事。
    而大清底蘊最深厚的兩個超級家族都一言不發,其餘朝臣們又不是多長了幾個腦袋,憑什麽要為著富察家的和寶親王府的事跟皇帝對著幹?
    尤其是,如今皇權發展到了最頂峰時期,在這個前提下,一切的一切,幾乎都隻是皇帝的一言堂罷了。
    是以,第二日的朝堂上,也就隻有幾個古板守舊的朝臣站出來反駁:“此事蓋無先例,實為不妥,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雍正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們,聲音喜怒不辯。
    “沒有先例,那就從朕的旨意下開了先例,不就成了?”
    大部分的朝臣都老實了,還是有一小部分硬著頭皮的說道:“皇上大可賞賜其金銀珠寶,左右二位福晉之事,實在是聞所未聞,臣唯恐朝野非議、民間議論啊……”
    “大膽!放肆!”
    雍正霎時間龍顏大怒,大殿內鴉雀無聲,嚇得眾朝臣猛然隨之下跪,而他將手中隨手拿到的奏折砸到了那幾人頭上,厲聲斥道。
    “爾等俱是無君無父之人?難道朕堂堂天子的救命之恩,還換不回來區區一個親王嫡福晉之位?你們究竟是何居心?朕看你們有褻瀆天家皇權,有圖謀造反之意!”
    這一手把那幾人嚇得立即跪伏在地,瑟瑟發抖,抖若篩糠,連聲求饒,可雍正還沒發泄完,又陰著一張臉罵道。
    “朝野非議?民間議論?可朕隻聽到你們幾人在時時刻刻挑戰皇權,抗拒朕的旨意,如此狼心狗肺、藐視皇權之人,朕如何能再留你們?”
    “來人!把他們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永不錄用!”
    隨著那幾人麵無人色又淒慘哀嚎的被拖了下去,朝臣們個個噤若寒蟬,低眉順眼。
    自此,朝堂內再無異聲。
    而讓他們最為好奇的便是,與此事唯一相關的寶親王,今日卻稱病不朝,未曾到來……
    ……
    昨日臨近傍晚,弘曆才麵色陰沉、死死咬著牙從宮裏出來,懷著恐慌、忐忑、又恐懼的心情,來到了王府。
    他很怕,怕王府裏沒有諸瑛,怕皇阿瑪老不要臉,用皇權來逼迫諸瑛,把諸瑛從他的身邊搶走……若是他真動了心思,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到了王府門口,他腳步踉蹌的下了馬車,用盡的全身的力氣,就往濯纓閣跑去。
    一路上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他那顆慌亂的心卻落不到實處,胸口一陣灼燒般的刺痛,讓他呼吸急促,跑到了濯纓閣門口的時候,腿都在發軟。
    到了家門口,他反倒近鄉情怯了,一步一步邁的極慢,那張俊逸的臉上一片跑出來的燒紅與恐懼的蒼白交錯,眼睛裏已經是控製不住的一片濕潤。
    他艱難的走到了殿門口,對著守在那裏的小太監五福顫聲問道。
    “你們主子,在裏麵嗎?”
    五福有些訝異王爺這般狼狽的樣子,卻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回王爺,主兒在裏麵呢。”
    這一瞬間,弘曆心裏提著的那股勁兒終於鬆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歡喜,鼻尖一酸,心口也酸澀的不像話。
    他再也等不及的推門跑了過去,望見他的諸瑛正倚在軟榻上翻看著什麽,而幾個大宮女正想著法的逗趣兒讓她開心。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貪婪灼熱,心髒像是被啃咬抓撓一樣,一瞬間以為墜落地獄,一瞬間卻又重返人間,複又聞到了鳥語花香,複又見到了他的摯愛。
    聽到他的推門聲,所有人都驚訝的抬眼看了過來,可他什麽也看不到,眼中隻有與他四目相對、麵露驚色的諸瑛。
    “出去,都出去!”
    他以往在濯纓閣都是一個和煦又好脾氣的主子,這還是第一次,聲音沉沉的好似在壓抑著怒氣。
    圓心幾人心下一跳,很是擔憂,連忙看向主子,諸瑛卻麵不改色的對著她們擺了擺手,幾人也隻能聽命退下。
    殿門關上,望著那對著她走來的清俊少年,諸瑛心底暗歎一聲:
    傻孩子們,他這哪裏是壓抑著沉沉怒氣,分明是借此壓抑自己那早已哽咽的哭腔罷了。
    弘曆不知她心中所想,卻強忍著心中的恐慌與眼中的淚意,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力道緊到,好似要把她徹底的嵌入身體裏。
    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她的觸感,她的呼吸,她的香味……弘曆終於再也抑製不住的抽噎出聲,淚如雨下。
    “阿瑛,阿瑛,我的阿瑛……”
    察覺到了他接近於崩潰的情緒,諸瑛遲疑的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予他些微的安慰。
    而這種安慰就像是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他猛的伸手抹了把眼淚,紅著眼,又語調不穩的一字一句說道。
    “阿瑛,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搶走的,誰也不可以……”
    “阿瑛,他現在有的,我以後也可以做到,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阿瑛,我比他年輕,比他身體好,比他好很多很多,你不要,你不要被他迷惑,不要被他搶走嗚嗚嗚……”
    說到這裏,湧上心頭的那股酸澀難過如同潮水一般,他抱著懷中的心愛之人,再也抑製不住的嗚咽出聲,繼而嚎啕大哭。如同一個,落入陷阱之後滿心茫然、卻始終無法自救的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