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富察諸瑛(32)

字數:3857   加入書籤

A+A-




    明明是挺拔如鬆的少年人,這會兒緊緊的抱著她,身子在發抖,臉埋在她的頸窩裏,哭的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諸瑛短暫的愣了那麽一下,耳邊充斥著他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聲,有點頭皮發麻,繼而無奈的歎息一聲。
    “別哭了。”
    他像是沒有聽到,仍舊沉浸在自己恐慌又害怕的思緒中,抱著她的力道越來越緊,唯恐一鬆手,就會徹底的失去她。
    “……嗚嗚阿瑛,我來想辦法,一切都有我來,你不要聽他的……”
    “他不要臉,阿瑛,不要離開我,要我做什麽的都可以嗚嗚嗚……”
    他的殷殷哭泣仍猶在耳,少年人心中滿是蓬勃意氣,還未被世俗沾染上塵埃,情意濃濃且無價之寶。
    諸瑛輕輕撫摸著他的發辮,激起手心一陣輕微的酥麻癢意,她指尖微顫,隻覺得有些頭疼好笑之餘,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緩緩自心頭升起。
    真傻啊……
    她垂下眼,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緒,手心撫了撫他微微發抖的身子,難得柔和了神色,輕聲說道。
    “我不走。”
    “嗚嗚嗚我的阿瑛,我該怎麽辦,不然我們私奔吧……嗯???”
    他眨了眨淚意連連的眼,傷心勁兒還沒過去,又迷茫的愣住,抽噎著問道。
    “阿瑛,你……方才說什麽了嗎?”
    他心裏懷揣著那點兒希望,顫抖著鬆開了手,用哭的紅紅的眼睛看著她,滿麵淚痕,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的問。
    “你說什麽……”
    看著他這麽一副狼狽不堪又可憐至極的模樣,諸瑛眼波流轉間,多了一絲柔和,伸出手來,慢吞吞的用指腹擦拭著那好似怎麽也擦不盡的眼淚,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半是無奈半是安撫的說道。
    “我說,我不走。”
    臉上的淚痕有多冰涼,如今的模樣有多淒慘,這些弘曆都不知道,他隻是呆愣愣看著眼前的心上人,感受著她溫熱的指腹劃過眼尾,隻覺得他已經陷入深淵裏的心,竟慢慢的開出了鮮豔的花朵來。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一張俊俏的臉漲的通紅,鼻腔裏酸澀又堵塞,那本來就沒止住的眼淚更是嘩嘩而下,心口又酸又疼,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了。
    “阿瑛,阿瑛……”
    弘曆急促的喘息著,看著她的眼睛,不停的落淚,如同活過來了一樣,渾身顫抖著湊近了些,雙手摟住她的腰身,與她鼻尖相抵,氣息交纏,哽咽著說。
    “謝謝你,阿瑛,謝謝你……”
    謝謝你還是選擇了我,給了我一個這輩子都不能放開的機會。
    哪怕皇阿瑪雷霆手段又如何,哪怕他是皇帝又如何,隻要他的阿瑛願意留下,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弑君奪位,他也要去想方設法的闖一闖……
    麵上哭的可憐兮兮,心裏卻陰沉沉的想著滔天大事,他不願說出來讓阿瑛煩擾,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自己來就好。
    哪怕是什麽都不說,諸瑛也能從他緊繃的眉眼中看出些許端倪,她眸中劃過笑意,破天荒的溫柔的吻了下他緊抿的唇,低低呢喃道。
    “傻子……”
    弘曆此刻的心敏感的可怕,自然也能察覺到她今日的心情是不同以往的柔軟,他吸了吸鼻子,眨眼的瞬間又落下幾滴存留的淚,就著她此刻的寬容與溫柔,小狗般不停的啄吻著她的唇,繼而唇齒相依,糾纏的愈發緊密。
    “阿瑛,阿瑛……”
    口中含糊不清的黏糊自語,心裏極度缺乏的安全感在此刻需要更親密的接觸,他一邊輕輕抽泣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將她打橫抱起,往床邊走去。
    他的眼淚止住了,脫衣服的手還在不停的發抖,艱難的褪去自己的外袍,又去脫她的,他怎麽也不鬆手,憑借著一腔子劫後餘生、春暖花開的歡喜與慶幸,去親吻她的每一處,去占據她的每一處。
    他慣是會得寸進尺的,感覺到她今日難得的縱容,隻知道粘著她不放,一步又一步的親近,又是委屈又是撒嬌,來得到她一點又一點的憐惜。
    他貪婪的想要更多。
    想要與她永不分離,想要與她合二為一。
    床帳垂落,窗戶半開,院子裏昏黃餘暉刺目耀眼,微風陣陣,卻怎麽也遮不住屋裏的濃鬱春情。
    *
    皇帝的旨意來的恰到好處又猝不及防。
    濯纓閣內風雨未歇,而最先接到這封旨意的,便成了正院裏的嫡福晉琅嬅。
    聽著小廈子一字一句的念完這看似荒唐的聖旨,她有了片刻的怔愣,將所有的線索全都串聯,繼而恍然。
    原來,是皇上他……
    她垂眸收起蘊含的所有神色,恭恭敬敬的領下了這樁旨意。
    心裏卻有些雀躍與欣慰的想著,她的諸瑛如今也是嫡福晉,與她一左一右,聽起來,聽起來倒真像……
    還有,諸瑛的家族被並為沙濟富察氏,那也就是說,與她,乃是名正言順的堂姐妹了……真是誰也比不了的親近。
    於她而言,其實這個名分並沒有旁人想象中那麽重要。
    她被家族的資源喂養長大,也受家族輝煌與敗落的束縛,所以才需要這個嫡福晉的位置,作為富察家將來的希望與退路的存在,而她,隻不過是一個中間人,亦或是,一個工具罷了。
    在閨中被嚴厲教養了十幾年,她成功的長成了一個端莊又無趣的少女,仿佛張口閉口都是家族榮耀。
    這樁婚事也全是家族利益妥協的結果,出嫁前母親又拉著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心為了富察氏的榮光與未來而努力,為了家族而奉獻,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她也並不愛寶親王。
    寶親王當初在絳雪軒為了烏拉那拉氏那般折辱於她,便是從沒將她看在眼裏,平日裏她雖是厭惡青懿,卻也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與始作俑者,是王爺。
    在這樣的現實與前提下,她不會、也不可能對寶親王產生什麽感情,除非她腦子壞了,除非她太自輕自賤了。
    從小到大,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規規矩矩的聽之任之,如同一個泥塑的傀儡,任由旁人擺布,沒有一絲一毫自己的意願。
    有時,她看著諸瑛那般隨心所欲又冷靜自持的模樣,心裏會覺得羨慕與向往,看了一眼又一眼,還是舍不得移開。
    諸瑛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是一輪高懸的明月,若是想要伸手觸碰,便要永遠都幹幹淨淨的才好。
    而如今,她也在嚐試著慢慢的伸出翅膀,長出獠牙,試圖切斷那些不停操縱她的所有繩索,想要徹徹底底的,掌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