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回: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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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這裏走了很久,那種失真感始終籠罩著梧惠。
太……太超過認知了。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有種新奇又古怪的感覺。天花板沒有封,錯綜複雜的管道裸露在外。風管與水管或許都有,柱體有圓有方。牆壁不知道是什麽材料,有金屬的質感,但反光性沒那麽好。她試著摸上去,溫度冰冰涼涼,但不會令人刺痛。手感像賽璐珞,又像陶瓷。
地下室有一套獨立的供電係統,這些年來竟然沒有遭到破壞。殷社的人說,他們會維護外部的電纜,但內部的線和設備,他們從未動過。視野裏,到處都是灰白,整體的配色簡單又清冽。
她真的會懷疑,設計與建造這裏的工程師,究竟是否屬於她認知的這一個世界,還是說,這個時代?她並不是行家,但整體的構建思路與她以為的“地下防禦設施”很不一樣。
“你是不是在想,這兒和你以為的地下室不一樣?”
“沒關係,每個第一次來這兒的人都這麽覺得。”
那對姐妹又說話了。梧惠呆呆地點了點頭。
“感覺很……高級?完全不像是某個地下倉庫,反而更像在船上,或者駕駛艙裏。我以為和樓上差不多,都是毛坯房呢。”
一個測繪師說:“原本是打算讓上層結構更穩健才這麽做的。不過,這反而加重了下層的承重負擔。”
的確,仔細想想,如果梧惠腳下再往深不知多少米,就是一個大型溶洞……那太可怕了。這些鋼鐵水泥的重量,一定無法支撐下去。難怪檔案樓逐日下沉。
另一個男性說:“本來也不需要嚴格到這個程度。但在挖掘的過程中,大家發現土壤濕度很大。為了防止紙質的文件發黴腐爛,隻好設法隔離水汽。”
“有聊天那工夫誰給哥們兒搭個把手?”
北方大哥正一個人拆卸著一扇鏽死的金屬門。他們沒帶電鑽這種大型設備,帶了也不好接線。何況,他們也不能引起劇烈的震蕩。在大哥的不懈努力下,門板已經有一側脫落。
此時,一陣細微的“嘎吱”聲傳來。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曲羅生突然上前反手擋住下落的金屬門。門砸在他的背上,發出一聲悶響。但他伸出的雙臂將整扇門牢牢托住。幾人在門前短暫愣了一秒,隊長和大哥立刻上前幫他托住。
三人合力之下,門板終於被慢慢放到一邊。梧惠驚魂未定。那一刻太突然,她的本能甚至沒來得及讓她伸手防禦。要說曲羅生的反應還是更快。
身子骨也更結實。
“真是危險。”殷紅上前撥弄了一下他繚亂的頭發,“需要‘調整’嗎?”
“謝謝,暫時還不需要。”
“不要太勉強噢。”
大哥在門裏轉了一圈,梧惠好奇地跟進去看。他打開燈的時候,琳琅滿目的貨架映入眼簾。貨架有金屬,也有木質的,但都沒有生鏽和發黴的痕跡。看來整個室內結構的防水做得很好。
“好厲害……竟然還有這麽多肉罐頭。”
“軍用標準。”大哥抓起一個罐頭看了看,“這罐頭好啊。完事兒整點水,燒開了又是一盒肉湯,香迷糊了。”
說罷,他往自己的包裏塞了兩個,然後讓另一個男人記錄這處坐標。如設計圖的標識一樣,這裏的確有個物資倉。
“可、可以帶走的嗎?”梧惠問。
“有備無患嘛!”
既然是當天往返,梧惠合理懷疑對方在找一個私吞物資的理由。但既然隊長和九爺都沒說什麽,應該無傷大雅。
“礦工頭盔還是老式的呢。”一個女隊友說。
“是之前的施工人員留下的嗎?”
此外,也沒什麽新鮮的東西。他們繼續按照原定計劃,尋找其他倉庫。
大約又過了二十分鍾。所有人都跟著隊長,一路上安安靜靜。梧惠其實不知道為什麽九爺要跟著這種隊伍。他們的任務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一旦習慣了這詭秘的氣氛,甚至會讓人覺得無聊。
“等一下。”
隊長拿出一個工具,在地麵上比畫著。然後他站起身,拿著地圖,朝著前方的走廊反複比對。
“咋了?”大哥問。
“參數有變化。以前這裏不應該是斜坡,我用水平儀測量了。”
是斜坡嗎?梧惠並沒有感覺出來。
“傾斜加劇了?”男隊員問,“如果那端的沉降速度更快,會變成這樣。”
“雖然正常,但我還是覺得奇怪。”隊長說,“我上一次來到這處,是能聽到水聲的,現在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我沒聽到。”
“我也沒有。”
他們紛紛搖頭。隊長無奈地看向曲羅生,得到的卻是相同的回答。他有些失望,站在原地皺眉,似乎在遲疑該不該前進。
“水聲,代表什麽?有水管泄漏,或者暗河嗎?”
“嗯。因為不遠處就有地麵破損。那是之前施工時突然出現的坑洞,加固工作到那裏就停止了,所以附近也沒有金屬隔層。前麵的坡度我們很難掌握,如果滑下去可就不好上來了。我們要做好萬全準備。九爺的意見如何?”
“你是隊長,當然聽你的。”
九爺語氣輕快,判斷不出態度來。看得出,隊長有些為難。
“我會建議我們繼續沿著這個方向探索。因為其他路徑上,標注的倉庫數量較少,但分布零散。這不利於之後回收工作的展開。沿著這一條走廊探索,效率是最高的。而且我們可以及時反饋最新的數據情況,有利於後續分析。”
“相信你的判斷。”
九爺話音剛落,梧惠就忍不住問:
“那個塌陷是怎樣的?是地板上突然有一個大洞,還是開洞的牆壁外有一道暗河?真難想象。”
“去看了就知道了。但是,準備係好繩索,找到安全的固定點。”
梧惠又跟著走了下去。一路上,她緊張兮兮的。因為她也明顯地感覺到,前方的路越來越陡了。果真有向下的斜坡。從某一處開始,照明完全損壞了。可能是傾斜的樓梯扯斷了原本的電線,這讓他們的探索更加困難。
走了一段路後,他們又標記了幾處儲藏貨物的地點。大家詳細記錄了每一處房價的儲備數據。甚至,在這裏麵還有軍火存在。
“為什麽有這種東西?在……檔案樓裏?”
“雷管能用來炸石頭。”測繪師說,“雖然最好不要這麽做。但是這裏的地形太複雜了,下麵也有很多堅硬的岩石。”
“那這些子彈又是怎麽回事?”
又沒人回話了。梧惠有時很討厭這種諱莫如深。
出門的時候,隊長攔住幾人。
“好了,就把繩索拴在這個房間的貨架上吧。一段段探索,確認安全距離內依然存在可以固定的地點,再往前走。”
按照隊長的要求,一位男隊員、女隊員,還有北方大哥組成探險組,腰間拴著繩子,向前探索。這是輕便而纖細的繩索,很長。三人拿著一個對講機,確定前方幾十米安全,並且能找到合適的“錨點”後,就呼叫幾人。
還算順利。他們來到了洞窟邊緣一段距離。在沒看到它的時候,梧惠就已經知曉了它的存在——太冷了。這與那種沒有太陽的隱蔽相比,更加刺骨,更加瘮人,像有一團活著的嚴冬駐紮此處。穿堂風像帶刺的梳,刮過她的皮膚。空氣裏疑似礦物的潮濕的氣息愈發濃厚。
梧惠的腰上也拴著那根繩。因為大哥說,他們已經到達邊緣了,之後的每個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斜坡很大,躺在地上,會不由自主地下滑。但梧惠始終看不到他們口中的洞窟。因為,眼前實在太黑了。黑暗將手電微弱的光完全吞食。
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洞前時,她這才回過神來,一股錯愕從心裏蘇醒。
梧惠大概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整個建築物向南傾斜,南端的一小部分已經沒入了地下溶洞。溶洞是什麽構造,麵積有多大,梧惠並不清楚。她隻知道自己正在一處人為開鑿的牆洞前,下方三四米的高度就是溶洞的地麵。
說是人為開鑿,是因為牆的邊緣封著保護層,切割也十分整齊,並不像是因不可抗力被破壞的。可能是沉降發生後,經過勘探與測量,殷社有意在此處開拓了一處“門”。
曲羅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但他直跳了下去。下方的三人用手電幫他們打著光。姐妹中的另外一人毫不猶豫地抱著繩索,滑了下去。另一位男隊員麵無表情地對梧惠做了一個請字。
“女士優先。”
你怎麽不優先九爺?她懶得計較,轉過頭繼續望著那冒著冷氣的洞。
“我們為什麽要勘測洞穴的數據?不是說,隻需要記錄倉庫的物資儲備情況就好了嗎?”
“並不會久留,隻是稍微看看罷了。這是為了收集數據,對比之前溶洞入口的探察情況,以便其他隊伍做好準備。”隊長在下方說話,甚至能傳來回音。他又接著問:“你到底下不下來?”
“我會接著您的。”曲羅生說。
“不用了……”
梧惠一咬牙一狠心,用戴好手套的手抓住繩索,按照他們的指揮緩緩鬆開。剛剛那個女隊員下去的時候,甚至不需要手套。她純粹依靠雙,一點點攀爬著下落,速度卻極快。梧惠沒有自己能抓緊的自信,隻能相信手套的摩擦力。
還有繩索的結實程度。
繩子的確比她想得好使。雖然很細,強度卻很大。她滑下來時,因地麵比建築內部更加柔軟,甚至沒在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地了。更冷了。她將羊絨大衣裹得更緊,給後麵的人讓開了路。
一張巨大的布被丟了下來,曲羅生穩穩地接住。梧惠剛反應過來,這不是九爺披著的羊絨大衣嗎?她便很快看到,一個敏捷的身影從上方滑落,動作連貫不拖泥帶水。哪兒像她剛才,因為緊張腿腳把繩子攥太緊,下來的節奏磕磕絆絆。
沒想到九爺的身手如此敏捷。曲羅生剛把她的大衣重新披上,最後一名隊友也落地了。隊長要求大家在自己繩索的長度範圍內活動。那麽,其實可供活動的距離也並沒有多遠。
“我以為,地下是個很大的洞呢。”梧惠說。
“別小看這個地方。”男隊員說,“之前建築的高度會更高些。而且,你也別搞出太大動靜。說不定你的腳下,又是一層空洞。這兒的結構是一層層的,你明白吧?因為每層石頭的材質不同,水流造成的影響也不同。”
“暗河將它們一層層掏空了?”梧惠問。
“可以這麽理解,但……”
“但?”
“很奇怪,已經沒有水了。”
“欸?”
其他隊友陸續點頭。梧惠側耳聆聽,也沒有聽到任何水的聲音。雖然這裏有很多石鍾乳、石筍,它們的末梢卻十分幹燥。看得出,已經不再有水在此匯聚。大哥走到一處長長的凹槽前,拿手電橫著打了過去,而後微微搖頭。
“一點兒水都沒,真奇怪。”大哥摳了摳頭,“以前明明有條很寬的河。”
“不太可能是蒸發。可能地質結構發生了什麽變化,讓它們流到更深層。”
“原來這個池子這麽淺……光線差,我一直以為很深。”
“是啊。一般來說溶洞的水都很清澈,燈打過去就能看到底。但根據記錄,水是深色,才判斷它不會太淺。結果——好像也不過腰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九爺隻在旁邊靜靜地看。隊長丟了一塊石頭下去,曾經的河床發出清脆的響。看來幹了好一陣子。
“異常現象可能預示著災難的發生。”隊長說,“我們不要久留。”
“已經幹了這麽久,不好說。說不定,災難已經結束了。”曲羅生倒是平靜,“不過這的確在我們此行的任務之外。還是快回去吧。”
於是進行了簡單的記錄後,幾人打算按原路返回。九爺注意到,梧惠一直站在曾經的河床邊,呆呆地望著過去水流盡頭的方向。那邊是一片漆黑。
“怎麽呢?你有什麽值得在意的事?”
“啊……不,沒有。”梧惠指向那邊,“隻是好奇曾經的水會到哪兒去。”
“嗯,很難說呢。往南是山的方向,按理來說,水是從那邊流下來的才對。但這邊的水是相反的,可能隻是階段性的異常地形導致。”
“這樣嗎……”
梧惠的運動神經實在不敢恭維,指望她自己爬回去實在為難。對這些經驗豐富的探險家而言,拉一位像她這樣的人不是難事,畢竟也有技術人員曾隨他們出入險峻的地形。
返程的路上,梧惠在心中獨自思索著。
這些人,果然看不到那些異常的光景嗎。
就連九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