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回:什麽都會發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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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惟明和梧惠在深夜的據點碰上了麵。
    也沒誰攔著他們,莫惟明就滿世界打聽。殷紅所在的隊伍回來得比他們還晚些,這令他精神緊張。最後他回到自己小隊的營前等待,守著篝火險些睡著時,梧惠從身後踢了他一腳。
    “聽說你到處問別人我是不是死了。”
    “沒這回事。”莫惟明戴正眼鏡,“我問的是你們小隊沒出什麽意外吧。”
    “說的這個問法很吉利一樣。人家老大還在這個隊裏,你也真敢說。”
    “為什麽不敢?人要麽活著,要麽死了,沒有中間的狀態。”
    梧惠懶得跟他扯。兩個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站著。這棵大樹遠離據點,但仍能聽到那邊的人聲,還有光亮。蚊蟲在此地多了起來,莫惟明拿著一種特殊的、冒煙的樹枝在手上。這裏的人都用這種辦法驅逐蚊蟲,否則容易得病。
    “九方先生去哪兒了?”
    “他跟著我們的小隊長,旁觀今天的工作匯報去了。我們在南區東側的活體樣本樓轉了一圈。隻停留在一層,沒有進行更多探索。這本不該是我們的任務。原本,我們是要查看南區建築群深處的生態,並且在通往山區的……材料報廢倉取樣,以判斷是否存在負麵的生態影響。”
    莫惟明隱瞞了真實的任務。或者說,對措辭稍加修飾。畢竟確實是保密的任務,就算殷社做好他會說出去的打算,他還是不想當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再怎麽說,他暫時還處於殷社的庇護之下呢。
    “我們去了檔案樓。也沒有按照計劃進行……因為說那個樓有什麽,沉降?建築傾斜更嚴重了。我們去探索了造成傾斜的地下溶洞。當然,也隻是在洞口簡單看了一圈。他們進行了一些采集……”
    “果然也是類似於采樣的工作嗎。看來分給我們的,確實不算什麽危險的任務。你知道嗎?”莫惟明看了一眼營地的方向,“你們回來前,我已經聽說有幾支隊伍出現人員折損了。”
    梧惠麵露訝異。
    “是、是嗎?我剛回來,還沒聽說。九爺和曲羅生匆匆開會去了。”
    “他們應該馬上就知道了。”
    “難怪,我覺得氣氛有點……”梧惠憂心忡忡地說,“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誰死了?”
    “單是我聽說的,就有兩個小隊出了人命。當然,死的都是硬要跟上來的沒什麽專業知識的家夥。雖然這麽說不好,但實際情況就是,大難臨頭各自飛,沒誰有義務照顧隊友的死活。另有三到五個人身受重傷,是經過訓練的。”莫惟明說,“一會兒聊完了,我去幫忙處理傷員,也好了解更具體的情況。”
    “才第一天怎麽就這樣了?”梧惠捏了捏鼻梁,“至少我們那裏還算安全。”
    “你們在西側,是南區和西區的交界處,相對而言是曾經最繁茂、人員流動最大的地方。如果有什麽怪物要深入那裏,會比其他地方更困難。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滲透到什麽程度也不好說……”
    “等一下等一下!”梧惠打斷他,“已經明確是怪物做的了嗎?”
    “那兩個死去的普通人,算是一種自作自受吧。一個是不聽勸,從危險的地方踏空了,生生摔死的。不過也有人說,存在出現幻覺的可能。另一個是違規操作基地的設施……據說死相很慘,我就不多說了。”
    “……”梧惠頓了頓,“那受傷的幾個人,是一個隊的嗎?”
    “我剛打聽到的,有兩人在一個隊,都是技術人員。應該是遭到了不明物的襲擊。還有個受傷比較嚴重,是武裝人員,為了給隊友爭取逃跑機會,在斷後時身受重傷。目前意識不清,也無法確定到底遭遇了什麽。”
    “會是……同一種東西嗎?聽起來是什麽生物。難道真的是妖怪?”
    “也可能是以此地作為巢穴的野生動物。但不論是什麽,人類之軀對抗大型肉食動物,實在沒有優勢。即使有軍火壓製,受環境和地形影響也不好發揮。”
    “……”
    梧惠抱緊雙臂,就像是受涼般上下搓了搓手,
    “如果你害怕,之後就不要去了。你在營地等著很安全。”
    “不……其實,今天發生了些令我在意的事。”
    說著,梧惠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借著遠處的篝火,她看清了表麵。
    “好吧——是昨天。已經是昨天的事了。”她輕歎,“可能要說上一陣。”
    “趁九爺他們回來之前,長話短說吧。什麽值得在意的事?”
    “那個地下的溶洞。”梧惠伸手比畫著,“地下暗河枯竭了,沒有一點兒水源存在。但河道顯示,它的流向是朝著山的方向,這違背了常識。九爺說,是因為這裏的結構層層堆疊,可能隻是在這個階段,地勢的高低相反。”
    “嗯,有這種可能。然後呢?”
    “我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就在河道裏,從山的方向延伸過來,也就是逆流而上。裏麵有像魚一樣的、帶著光的輪廓出現。總覺得很眼熟,就好像是……”梧惠喃喃道,“好像人的魂魄一樣。”
    “噓。”盡管四下無人,莫惟明還是如此噤聲,“不要關注山的方向。那地方很危險……非常危險。有對人和生態都能造成嚴重破壞的生物在。”
    “什麽?襲擊隊員的,會是那裏麵的動物嗎。”
    “我希望不是。這樣的話,可能會有更失控的情況出現。就算沒有山那邊的生物,僅僅是這一邊存活下來的,也絕不是好招惹的主。也許短短十年,沒有什麽極端的進化發生。但這裏是父親的研究所,發生什麽都不奇怪。”
    梧惠沉默著。她用一種複雜的神情望著他,更多的是一種憐憫。
    這讓莫惟明感到不快。
    “又怎麽了?”
    “說真的……你,要在這種地方,尋找你父親留下來的東西嗎?這裏還會有什麽?你又需要找到什麽,才算是有所發現?”
    “我沒想過。”
    梧惠當然考慮到,眼前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家夥會說出這種話來。但她沒想到,莫惟明說得是如此坦然,一點兒猶豫也沒有,
    “你沒想過?”她反問。
    “是的,我沒想過。但我想過一無所獲的可能。那又如何呢?如果我不來,我就什麽也不會知道了。看得出,這地方還藏著很多資料,殷社的人沒有帶走。許多對他們來說的信息,興許是無關緊要的,但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我若不來,連那些邊角料的東西也一無所獲。”
    “那你要去哪兒?哪棟危樓,哪個失修區,或者哪個有不知名怪物出沒的地方?”梧惠沒好氣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目標明確的人……確實,目標是挺清晰的,怎麽一點計劃沒有呢?”
    “因為我不清楚這裏有什麽。”莫惟明平靜地回答,“不知道還剩什麽。”
    梧惠覺得自己更生氣了。但是,她清楚自己並沒有什麽立場。
    何況她也是拿命在冒險的人中的一員,無關是否受他人脅迫。
    “好吧。好吧。”梧惠像是在勸自己,“你們那裏挺偏遠的,有什麽情況?你說,你們前往了計劃外的建築?”
    “嗯。如我所料,一層是水生動物的陳列處。不過,我們在一層大廳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場館的地圖,一些壁畫,還有……一個奇怪的雕塑。”
    “雕塑?”
    “莫醫生……”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他們側目而視,看到九方澤站在旁側。
    “你們果然在這裏。”他看了一眼梧惠,又接著對莫惟明說,“那個身負重傷的人意識清醒了些,可能會需要你的幫助。要去看看嗎?”
    “去。”
    莫惟明當機立斷,梧惠緊隨其後。他們很快來到醫療營帳。有人駐守在門口,看得出這裏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地方。或許也考慮到感染的問題。
    他們看到莫惟明,微微點頭,便讓他進去了。他們大概是認識他的,從九爺口中。但剩下兩位就沒這麽大麵子了。兩三個守門人直直看著他倆,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樣子。
    梧惠也不計較,默默退遠了幾步。九方澤說:
    “不去看也沒什麽。聽說,他受傷很嚴重,那場麵大概也不好看。”
    “可不是嗎?還是讓見多識廣的莫醫生去吧。”梧惠重讀醫生二字,不知在揶揄什麽。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莫惟明走出來了。兩個坐在石頭上犯困的人一下子來了精神,迎著他走去。走得越近,越能發現莫惟明麵色鐵青。不用說,情況一定很不樂觀。
    “怎樣?”梧惠問,“那個人,還有救嗎?”
    “我不好說。他的意識暫時恢複了,但高燒不退。很奇怪……非常奇怪。”
    莫惟明像在自言自語。九方澤隻好追問下去:“哪裏奇怪?”
    “雖說他身負重傷,但與我設想得不同。並沒有觸目驚心的創口,也沒有危及性命的出血量。他……很慘。對,慘。因為他渾身腫脹,每根手指都像是重過敏的患者,而且皮膚發黑,像是感染了某些病毒。那模樣非常可怕,一開始誰都不敢接近。”
    “這聽上去就像……”
    “對,像泡發的屍體。”不等九方澤說完,莫惟明便說了下去,“可惜你們沒去看。”
    梧惠想問他為什麽要用可惜這兩個字。
    莫惟明的臉上依然疑雲密布。在這裏說話也不是很方便,於是三人來到之前那處隱蔽的地方。夜深了,有些營帳的燈熄滅了,所以原先的樹下光線匱乏,顯得更加晦暗。
    “他被一種南國的蜂子襲擊了。我無法理解的是,在我的認知裏,這種蜂隻會在屍體上築巢。它們會讓屍體發黑,轉化為築巢的材料。而且,蜂蠟、蜂蜜,甚至它們自身,都有不同程度的藥效。隻是我想不明白,一般來說,它們不會主動襲擊人類。”
    “這有什麽奇怪的?”九方澤不解,“指不定是他們的隊伍主動招惹了蜜蜂。”
    “你沒明白嗎?這意味著兩點。”
    莫惟明剛豎起兩根手指,梧惠立刻說:“他、他們探索的地方,有屍體?不然怎麽解釋附近為什麽會有這種蜜蜂?”
    莫惟明點了點頭:“如果是殷社之前在這裏折損的人,他們不可能沒有記錄。按理說,會更加注意這裏。但沒有。這意味著有什麽東西挪動了屍體——畢竟即便是蜂群,也無法挪動自己的巢穴。再或者,有其他的人或者動物死在那裏。”
    “可我不明白的是……你說了,這種蜂子不會主動襲擊人。難道有別的危險?”
    九方澤說:“我知道了。可能他們驚擾了那個地方棲息的其他生物,觸發了蜂群的自保本能。若是這樣,可能真的需要提醒他們注意。”
    “沒有那個必要。”
    這次,三人同時轉過了頭。這聲音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一人。
    是曲羅生。
    “你不是在開會嗎?”莫惟明問。
    “大人物的事,我露個麵便可以離開了。他們講的事,太過深奧,我興趣有限。相較之下,我對你們更感興趣。”
    “嗬嗬。真是榮幸。”
    “不過我要提醒一下你們……你們有可能想多了。當然,推理的過程很有意思,我很欣賞幾位開闊的思維方式。可這裏存在一個你們所不知道的隱藏條件。”
    雖然很不想給他麵子,但梧惠還是忍不住追問:“什麽條件?”
    曲羅生也不賣關子。他如實說道:“遭到蜂群襲擊的人,隻有他一個,其他人一點兒皮毛都沒傷到。所以答案顯而易見——蜂群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實際上,在很早之前這位朋友就確診了癌症。他時日無多了,想在病發前多為家人攢些家底。”
    “什麽?”
    幾人浮現不同程度的吃驚。但反應最大的,還要數莫惟明。
    “你是說,這群蜂子預見了他的死亡,所以才會主動出擊?這怎麽可能……好吧,雖然蒼蠅和其他一些食腐的禽類,可以察覺到生物體內接近死亡時的變化。但即使如此,主動向比自己族群大不知多少倍的獵物,也有些……”
    “也許他們真的很餓吧,誰知道呢。”曲羅生笑了笑,“但根據我了解的知識,很多年以前,這種蜂子還不具備嗅到死亡的能力。”
    莫惟明微微皺眉。
    “成百上千的歲月……因食物的匱乏,它們進化的步伐也加快了嗎?”
    “不。我說的也隻是近百年內發生的事。”曲羅生的視線緩慢地掃過三人,“在莫老的島上,真是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