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拉納。”
    “第119號環礁再次向總部發來求援信號。”
    “該戰線之前檢測到的強大剌人個體依舊保持著活躍狀態，我們派過去的兩個小隊都已經失聯，包括那幾個泰拉裔的老兄弟：看起來的確遇到了硬茬子。”
    “知道了：我會解決的。”
    橫飛的彈片與滾燙的珊瑚殘渣時不時從盔甲的邊緣劃過，劈啪作響的聲音惹人心煩：拉納為此而皺緊了眉頭，但真正讓他感到憂慮的還不是這些小事兒。
    “又一個……”
    禁衛總管咬住嘴唇，嘟囔著模糊不清的抱怨，在他銀白色的盔甲上濺滿了異形深黃色的汙血，身後的不遠處則是堆砌著各式各樣的剌人遺骸，以及一整座被烈焰吞沒的永久性要塞。
    “剛解決掉一個，就又給我蹦出來了下一個硬茬子。”
    “真是的，這種異形居然會龜縮在自己的母星裏？”
    “怎麽想都不對勁……”
    禁衛總管苦惱的撓了撓頭，其實不僅是他，至少破曉者甚至是凡人的老兵在參加戰鬥後，都或多或少地覺察到了不對勁：比起他們偏安一隅的地位來說，剌人的實力的確強的有些過分了。
    而在拉納這裏，他能得到的情報自然也更多一些：他很清楚剌人的單兵遠程武器、水下建造技術和反重力技術遠比第二軍團所掌握的還要更先進，原體已經下令要重點的收集它們。
    對了，還有肉體改造技術：怎麽看也不像是獨自發展出來的……
    拉納瞥了眼那些屍體，它們相同卻又不同：都有圓形腦袋，四條胳臂和蛇一樣的下半身，但有的異形長著能飛的翅膀、有的則是背生足以防禦子彈的甲胄，還有些幹脆沒有眼睛，但它們身體的其他感官卻顯得異常碩大與發達。
    在勝利之餘，破曉者的藥劑師們也曾出於純粹的好奇，簡單的剖析了一下這些怪物的屍體，但得出的結果卻異常駭人：一切巧奪天工的肉體形態變化和基因突變鏈，並非是自然選擇的結果，而是剌人文明後天的生物改造。
    它們在自己肉體上施加的精密技術遠遠超過了阿斯塔特。
    一個甚至不算完全衝出自己母親懷抱的【土著文明】，竟然已經在它們的社會內部形成了如此穩定的基因改良傳統：剌人千變萬化的形態顯然是為了適應各個戰場和社會職位而專門塑造的，這讓它們的個體堪稱完美。
    嗯，又一個【完美。】
    不知道為什麽，至少今天，拉納並不討厭這個詞。
    “像這種程度化學和基因改造需要非凡的技術，就連各個鑄造世界的生物大賢者們，想必都不曾達到這種高度：母親沒有叫各個鑄造世界來參加這場戰役是正確的，否則他們一定會陷入瘋狂。”
    拉納放下了他手中唯一一個還算好用的通訊器，斜著眼，瞥向蹲在身旁的戰友：這位泰拉裔的藥劑師正毫不嫌棄地在一堆發臭的異形屍骨中翻翻找找，時不時的就要發出一聲巨大的讚歎。
    這可不多見。
    在拉納的印象裏，這位老夥計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他親手殺死並進行後續解剖手術的異形種族，就算沒有四位數，也早就已經超過三位數，但即便如此，他似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激動過。
    “看看這個，拉納！”
    藥劑師突然轉過身來，像獻寶似的將什麽東西捧到拉納眼前，禁衛總管定睛一看，便充滿厭惡的向後退了一步：隻見血淋淋的雙手上捧著一個人腦狀的肉塊。
    真是惡心……等等？
    拉納意識到了什麽。
    “這是……”
    “沒錯，剌人的腦袋：看起來竟然和人類的腦袋沒什麽區別。”
    藥劑師的表情像是個聞到味兒的酒鬼般狂熱。
    “不可思議，不是麽：雖然這些異形肯定和人類沒關係，但這也能證明趨同演化的妙處，而且看看這些後天的肉體組織，這應該就是為了讓個體剌人能夠更好的適應職位而植入的學習裝置。”
    “這也能證明它們為什麽能動員如此多的士兵了，大量的剌人平民隻需要經過最簡單的肉體改造手術就可以成為可堪一用的戰士，搭配上本就高超的身體素質，的確能夠給我們造成麻煩。”
    “一般般吧。”
    拉納壓低了嗓子，雖然他覺得藥劑師說的有點兒道理，但他不會在這個時候長敵人的威風。
    而話音剛落，禁衛總管便感到有些不太對勁：主要是身旁這位藥劑師兄弟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在第三軍團中的一個熟人。
    “你在想什麽？”
    他開口問道。
    藥劑師愣了一下。
    “啊，我隻是在想法比烏斯……”
    果然！
    拉納冷哼了一聲。
    “別想了！”
    他粗暴的打斷了一切。
    “法比烏斯能夠通過研究各種異形的屍骨，【發明】出一係列讓人惡心的【改良器官】，甚至能把這些器官植入帝皇之子體內，是福格瑞姆和他的崽子們的事：原體不可能同意你做這種事情的。”
    “你別忘了母親的紅線。”
    “永遠不允許讓破曉者軍團的任何一部分有能力脫離她的掌握。”
    藥劑師將大腦放下，熟練的背出了這條硬性資格，神情失落卻又有些釋然，他點了點頭，向禁衛總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隨後便走向了一旁的傷兵營地。
    “這才對嘛。”
    拉納在他背後大聲地讚歎。
    “別想這些沒用的：有時間就多去幫幫我們的戰鬥兄弟。”
    “這些剌人的確有點紮手。”
    說到這裏，一股莫名的悲傷襲上了禁衛總管的心頭，他轉身看向了另一個方位，那是暫時安置幾名破曉者烈士的地方：他們在戰鬥中被異形的綠色火焰擊中，盔甲和肉體被電化學能量的摧殘化作了一灘膿水。
    這種情況，哪怕是原體賦予的生命頑強都救不了他們。
    拉納的目光又接著掃過了一旁的重傷員營地，簡單的估量出了自己手裏的機動兵力：他抓住母親親自賜予的通訊器，不斷與幾位主力連長溝通，在確定他們各自的位置和肩上的責任後，卻發現手頭上的確沒什麽能用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最得力的幾個連長似乎都被拖住了：剌人武士的數量無窮無盡，雖然做不到將破曉者的戰線反推回去，但也讓戰爭陷入到僵局中。
    禁衛總管思考了一下：倘若不動用這幾位連長，那他手底下還真沒人比先前派過去的那兩支老兵小隊更讓人放心，再派人去，大概率也隻是徒增傷亡罷了。
    更何況，那地方也不遠。
    拉納無意識地撫摸著腰間那把盧修斯送給他的劍刃，聆聽著腦海中虛妄的鼓勵，下定了決心。
    他拿起了通訊器，簡單的分配了一下臨時的指揮責任，隨後點起了一支精銳的部隊，打算親自拿下那座久攻不下的要塞：在原體正式抵達戰場之前，可以將整條登陸的戰線連貫打通，這將是獻給基因之母最好的禮物。
    這個理由最終說服了他。
    “記住我的話，兄弟。”
    “別讓自己陷進去。”
    “這鬼地方有些不太對勁。”
    向著身旁的藥劑師，半是囑咐半是命令的說出最後一句話，拉納便不再猶豫：一支女武神編隊已呼嘯而來，它們將帶著他和他的士兵們奔向了淡紫色的天際。
    “那我可以把它們作為禮物送給法比烏斯嗎？”
    藥劑師在他的身後喊到。
    而拉納隻是擺了擺手。
    “隨便吧：如果他們想用，那是他們的自由，不是麽？”
    但與此同時，禁衛總管在內心裏也在悄悄的嘀咕著。
    真是奇怪……
    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熱情了？
    拉納可不記得，這位藥劑師與帝皇之子軍團有什麽淵源。
    ——————
    “匯報編號，士兵。”
    正倚著濕漉漉的岩石，聞著周邊發散著臭味的空氣，閉上眼睛暫做休整，手指卻在清點還有幾發子彈的漢斯，突然聽到了一個讓他感覺有些熟悉的聲音。
    他睜開了眼睛，隨後便利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行天鷹禮。
    “阿瓦隆輔助軍下屬，【雪鴞騎士】親衛軍團，第130裝甲擲彈兵師，第1旅，第2營，第2連，漢斯—海恩—塞弗羅中士向您匯報！”
    “雪鴞騎士麽？”
    站在他麵前的破曉者軍官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便注意到了漢斯瞳孔中的異樣。
    “你認識我？”
    “我曾在三年前的一次登陸作戰中有幸你並肩作戰，拉納閣下。”
    “我知道：在地獄岩，對吧？”
    拉納笑了下，他雖然對於眼前的這位凡人士兵沒什麽印象，但是雪鴞騎士這個凡人軍團，卻是禁衛總管不得不注重的名字：那可是與獵神玫瑰齊名，阿瓦隆輔助軍中公認排名前五的精銳力量。
    甚至有人會說，這支曾經由凡人軍神艾爾文所指揮的，原本名為蒼白騎手，後因戰功卓著而被原體親自賜予了雪鴞標誌，故改名為雪鴞騎士的凡人勁旅，乃是破曉者麾下最得力的爪牙。
    當然了，包括拉納在內的大部分人還是更認同摩根一手調教出來的【完美戰旗】：一支全員由不幸落選的破曉者軍團候選人們所組成的全能王牌，他們中的不少人甚至拒絕了鋼鐵勇士和午夜領主兩個軍團的征召邀請。
    “那麽，漢斯中士。”
    拉納的麵色重歸嚴肅，掃了眼海灘上的形式，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感到震撼：在一百多名疲憊不堪的凡人輔助軍的身旁，堆砌著至少上千具剌人的屍骨，深黃色的血液甚至覆蓋住了原本的沙灘，一層層的將地麵抬高了近半米。
    在場的凡人輔助軍戰士，戰死了至少三分之一，所有的無人機和重型裝備均已被銷毀，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戰鬥力：根據屍體和殘骸的程度來看，他們隻用肉身和槍械就頂住了最後幾波衝鋒。
    而他們取得的戰果，恐怕要比戰場上的大部分破曉者小隊，還要更豐厚。
    雖然這些屍骨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是正規的剌人武士，但數量也足以讓人肅然起敬，尤其是當拉納看到了被漢斯中士緊握在手裏的動力劍的時候：當異形的人海衝破了他們布下的火力網時，這名在破曉者眼中弱不禁風的凡人，至少近戰砍死了兩個比他高一倍的怪物。
    而在他身旁，一名凡人重火力手的屍體和與他同歸於盡的剌人精銳武士剛剛才被分開：拉納原本以為這是隻有破曉者軍團的戰士才能夠表現出來的頑強。
    每當看到類似的場景，他總會深刻的理解到，他們的基因之母為什麽願意把更多的物資，傾瀉在這些凡人的身上，也更願意相信摩根當年那句半開玩笑的話。
    “如果沒有了我們，這些凡人肯定會把一切東西都給搞砸的：但他們絕對不會懦弱的死去，他們統治的帝國也許毫無希望可言，但也會充滿頑強的存續下去。”
    靠這些凡人麽？
    拉納低下頭來，第一次認真的觀察著麵前的這張臉，盡管心中的某些聲音似乎在極力的反對這種幼稚的幻想，但鐵證如山，禁衛總管也不得不承認：也許這些凡人真的不會讓他們失望吧。
    他們隻是弱小，而不是懦夫。
    不……
    隻要得到了足夠的重視：他們其實根本就不弱小。
    心中的聲音還在反對，似乎是他身為阿斯塔特戰士的尊嚴在要求他保衛自己的地位：去他媽的，他是一名驕傲的戰士，他理應尊重同樣願意流血犧牲的勇士。
    這個觀點是如此熾熱：就連他心中的聲音也偃旗息鼓了。
    不：它在支持它。
    如此熱情的支持：拉納一下子就篤定了他的觀點。
    多麽正確啊：本應如此。
    “好吧，兄弟。”
    拉納單膝跪地，以對待戰鬥兄弟的禮節對待這位勇者。
    “能跟我講講麽：這裏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異形對於這裏的重視程度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多。”
    漢斯咳嗽了一下。
    “它們一直在增派援軍：最近幾個小時裏從未停下過，我們一直都在麵臨兩線作戰的壓力，在得到兩支友軍部隊的增援後，情況才變得更好了一些。”
    “這樣啊……”
    “還有，長官。”
    漢斯指向了身後的高塔：它在戰爭的濃煙中熊熊燃燒，但異形的恐怖嚎叫始終不曾散去。
    “我們的百夫長率領著連隊的主力，跟隨先前支援來的兩支破曉者部隊一同發起了進攻，我則隻會剩下的人守在這裏：他們在二十分鍾前發回情報，表明遇到了一個極為強大的剌人武士。”
    “在你們來之前，它至少已經殺死了四個破曉者了。”
    “這就是我們來的目的。”
    拉納點了點頭：他心中的怒火被如此輕易的點燃了。
    佩劍在顫抖：它渴望著異形的鮮血來撫平兄弟的犧牲。
    “為我指路，凡人的戰士。”
    “我要親自解決它。”
    “樂意為您效勞，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