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拉納的【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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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能接連殺掉六位破曉者老兵的對手,會具有怎樣的實力?
在此之前,拉納從來都沒有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至少在最近的七十年裏,軍團冠軍從來都不是屬於他的首要責任。
他有更重要的職責:在原體缺位時代領她的權威,在各個連長針鋒相對時平息他們的爭端,在其他原體突然拜訪的時候,暫時肩負起接待他們的責任。
但最重要的,永遠隻有一條。
那就是:除非有必要,除非原體親自下達了命令,否則,他和整個原體衛隊,就必須如同老樹生根般守在原體的身旁,再糟糕的戰局也不值得他們去關注。
哪怕是慘烈如冉丹、宏大如烏蘭諾般的戰場,亦或是剿滅那被遺忘者的緊急時刻,這條鐵律都不曾被撼動過:老近衛軍們因原體的命令而調動,又或者是追隨原體的腳步去征伐。
拉納亦是如此。
也許在他的身上,有著不計其數的職稱和頭銜,但是在拉納本人的心裏麵,真正具有價值的,唯有禁衛總管這一項:這是原體授予他的第一份職責,也是他擁有的所有頭銜中唯一受大阿瓦隆和神聖泰拉兩個官方承認的。
這份職責重若千鈞,為了他帶來了無數的榮耀和挑戰,讓他成為了諸兄弟中最高貴的一個,卻也在暗地裏,悄然為這份輝煌歲月書寫了一個令常人難以想象、難以接受的昂貴價格。
也許直到今天,拉納才第一次意識到了代價的存在。
畢竟,他現在……
“真是狼狽……”
摩根的禁衛總管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著,殷紅的鮮血從額頭的角落處緩緩滴落,滲入眼中,帶來了別樣的刺痛感:他的大腦從未像現在這樣的清醒,但清醒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痛覺。
拉納能感受到,他握住長劍的兩隻手都在忍不住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屈服於麵前強敵那不可阻擋的怪力:就像他彎曲的雙腿不是為了保持低重心,而是單純的有些抬不起來了。
真是狼狽:好似他在剛才喃喃自語的那樣。
義憤填膺的率領支援部隊一頭紮進了敵方的防區中,在先一步趕到的友軍的支援下,順勢突破了剌人的主要防線,將大批的異形精銳困死在了須臾之地:事情發展到這裏都還算是順利。
接下來的問題出在哪裏?
大概是發現那個連殺四名破曉者老兵的強大剌人,不但沒有隨大部隊撤退,反而是毅然決然地固守在了原地,在掩護身後的主力部隊向後撤退的同時,又隨手擊殺了兩名追擊至此的破曉者吧。
的確是個強大的對手,無論是它的實力還是它的覺悟,都配得上禁衛總管的敬意:拉納欣賞它,這無關種族,而是戰士與戰士之間最質樸的認同。
也許是為了替那些戰死的兄弟們討回一份公道的血仇,又也許隻是單純的難逢好對手:許久不曾親自上陣的禁衛總管,命令他的部下們繼續追擊殘敵,然後就打算單槍匹馬地擊殺此獠。
他當然有信心這麽做。
誠然,因為原體親衛這項使命的特殊性,拉納已經很久沒有經曆過正兒八經的搏命廝殺了,比起諸如赫克特、巴亞爾和迪爾姆德這些前線武士來說,他的戰鬥水平肯定是有所滑落的。
但也不至於太糟糕,對吧?
如此脆弱的信心,在他昂首邁步了血腥的絞肉場,卻發現等待於此的剌人武士,不但站直後的身高是他的整整三倍,手中的四把劍全都比他整個人還要長,而且氣勢與狀態也絲毫沒有因為之前的連番酣戰產生哪怕一絲絲的衰退後,如泡沫般破碎了。
他似乎給自己挑選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麻煩的對手。
而他戰鬥水平的滑落程度,也遠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誇張。
這是拉納在交手的第四個回合後便意識到了殘酷真相。
麵前如巨人般的剌人武士,它的力量比他更強,速度和反應能力比他更快,劍術比他更華美:甚至就連戰鬥時壓迫敵人的小動作也遠比破曉者的要更老辣,哪怕隨心所欲的一擊都能精準得手。
在它的麵前,拉納不像是征戰超過兩百年的泰拉老兵,反而像是個沒摸過劍的新兵蛋子: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難道眼前這個剌人已經活過幾千年了嗎?
還是說,他的水平已經下滑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太久沒有經曆過戰場上的生死搏殺,讓昔日第二軍團的不死鳥,淪落為了如今在異形劍下的弱者?
拉納想不明白,但他被逐漸逼入牆角的事實,以及胳臂和胸膛處駭人的傷疤,卻做不得假:盡管對麵的剌人武士同樣被禁衛總管砍出了幾道止不住的血口,但它的狀態依舊是遊刃有餘的。
甚至沒有生氣。
不但如此,當戰場的局勢逐漸向破曉者軍團傾斜,剌人的防線土崩瓦解,節節敗退,將戰爭的聲音逐漸移向遠方後,在這處愈加寂靜的破碎殿堂中,站在拉納對麵的剌人武士竟然開口了。
“你打的很好。”
如此流利的哥特語。
那如昆蟲般的口器居然能夠咧出一個令人心寒的笑容,它漫不經心的摩挲著自己的四把劍,傲視著破曉者的貧瘠:拉納雖然也已經盡可能的武裝起自己了,但他也就隻能一手持著常用劍,一手抓著盧修斯送給他的那把利刃。
至於劍匣中的存在:禁衛總管在思考要不要開啟它。
不:那東西肯定比消滅掉這個強大異形要更加麻煩。
他怎麽能為了殺死一條豺狼而將一頭猛虎放歸山林?
破曉者否決了這個提議,轉而觀察起了周邊的形勢,摩根的基因種子帶給第二軍團戰士的一個好處在此刻顯露無遺:當他們在戰場上的處境越絕望時,摩根之子們的腦海反而會越冷靜。
這個優勢雖然不像他們強大的生命力那般顯眼,但在很多時候都是反敗為勝的契機。
一邊想著,拉納的眼神迅速向窗外瞟去:他正站在一座建立於火山口上的聳立高塔中,就連飛機也能從他腳下經過,異形的炮台則在他頭頂上更遠的地方,他的兄弟們正在向那裏前進,一時半會肯定沒法趕回支援。
那麽既然如此。
拉納看了下腳下的地板:甚至能聽到更底層慌亂的腳步聲。
“你知道麽?”
對麵的剌人還在說話,口音標準的讓人肝顫:禁衛總管努力不去想它是怎麽學會這些話語的,隻是盡可能的恢複體力,為了下一輪死鬥做好準備。
“我其實很欽佩你。”
剌人武士的一隻手在自己流血的胸膛上輕輕撫摸著,它的聲音是如此的真摯。
“很久了:很久沒有對手能給我留下如此真切的傷口了。”
“而且還是在榮耀的單挑中。”
它笑了笑,愉悅的聲響仿佛來自於亞空間的最深處。
“你的盟友們在節節勝利,你本可以更輕鬆一些的:比如說將前線的戰士們調回來,與他們一起像圍殺獵物一樣的阻擊我,但你並沒有選擇這樣做,你的靈魂深處依舊保留有戰士的傲慢。”
“你知道麽: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傲慢。”
“尤其是敵人的傲慢。”
言語間,這剌人武士竟然輕易的褪下了自己的上身盔甲,它赤裸的胸膛輪廓分明,四條胳臂比拉納的大腿還要粗壯,下半身的蛇皮上閃耀著華麗的寶石色彩,但總體的皮膚卻逐漸變成了紫色。
顯而易見:它很興奮。
“漫長的生命終結於一場如此偉大的決鬥,豈不是一件幸事?”
剌人興致勃勃,它的身軀像是腐爛的花束一般扭動了起來,在向自己崇拜的神明祈禱:拉納不確定他堵住的這個強敵,是不是異形中最出色的戰士,但他顯然已經不打算繼續聽下去了。
沒有回應,也沒有戰吼,禁衛總管最後一次調整著呼吸,在稍作猶豫後,在內心中某個聲音隱隱約約的鼓動下,將盧修斯送他的那把劍扔到了慣用手上。
“臨死一搏,嗯?”
剌人武士滿意地點了點頭,甚至隨時丟掉了兩把劍。
在拉納的感官裏,它的聲音竟然變得悅耳了起來。
“那就來吧。”
異形咆哮著,如旋風版撲向摩根的禁衛總管,快到看不清痕跡的劍刃擦過拉納的影子,扭動的蛇軀則躲過了破曉者的刺擊:它如狂風驟雨般發動了攻勢,逼著破曉者在這不大的殿堂裏到處躲避,就連臉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一擊、一擊、又一擊、勝利的天平肉眼可見地向著剌人中最強大的武者傾斜而去,盡管拉納也在不斷給他的敵人造成傷害,但不知道是力道太小,他麵對的對手實在是太過於強大,所有的疼痛對於麵前的剌人來說都不值一提。
就仿佛它根本不是現實宇宙中的生物,它真正的靈魂和軀體都存在於另一個維度中:但是,即便如此的不利,禁衛總管狠辣的反擊往往會讓剌人停下腳步,震驚於自己竟然會真的受到傷害。
然後:它居然笑了。
“果然如此……”
剌人喃喃自語著,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盯住了破曉者。
“你們果然已經升……”
話音未落,拉納便抓住了這個停頓的機會,他像是撲向巨龍的聖喬治般一躍而起,先是用自己的劍刃劈開了剌人的爪牙,趁著密不透風的牢籠出現紕漏,那把由盧修斯親自贈予的劍刃,如淬毒的匕首般深深插入了異形的胸膛。
怪物發出了痛苦的咆哮,它用尾巴抬升起自己的軀體,劍刃高速向下斬擊,像丟一塊破抹布般,將禁衛總管扔向遠處,扔向房間中的另一個角落,而它自己則是是如巨人般傲然屹立著,胸膛處明晃晃的插著那把盧修斯之劍。
“你……”
異形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覺察到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在發現即使插入到胸膛這樣的致命傷害都沒有給眼前的這個對手帶來任何行動上的不便後,拉納便咬緊了自己的牙關,親手抹去了瞳孔中有關於騎士精神的最後一縷。
他摁響了手腕處的開關。
“嗯?”
“砰!!!”
這古怪的舉動剛剛讓剌人武士產生了一絲疑心,在它的腳下,天崩地裂便隨之而來,足以融化萬物的烈焰與衝擊波像巨獸般向剌人所占據的地板一側咆哮著,當洪流與煙塵吞沒一切的時候,整座殿堂的半邊地麵已不翼而飛。
但這一切還沒完,剌人並沒有順勢摔向下一層,因為下一層的地麵上也已經鋪上了炸彈: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此起彼伏,一層又一層,從就連女武神炮艇都無法輕易觸及的雲端之上,一路墜落到他們腳下的火山口的最深處。
“嘁……”
“還好提前擺了一道。”
在原地躺了一會,很是艱難的深呼吸了幾下,拉納才有餘力擦去嘴角的灰塵和血跡,他同樣受到衝擊波的影響,但除了渾身酸痛的骨頭外,就沒什麽問題了。
禁衛總管隻是慶幸:慶幸在麵對如此強大的對手時,他沒有被所謂的戰士榮耀衝昏頭腦,而是在邁入這座殿堂之前,決定進行一點必要的兜底工作。
那些家夥幹的還不錯嘛。
他站起身來,走到了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邊緣,向下看去,至少千米的深淵如黑洞般,奪去的禁衛總管眼中所有的光澤:幸好這些剌人喜歡依靠它們的反重力技術,在諸如火山口這樣的地方築城,否則他沒辦法把這個難纏的家夥一口氣送進地獄呢。
這個高度:哪怕是帝皇和原體都承受不住吧?
拉納正想著,卻發現在下一層的爆炸邊緣處,幾個凡人的士兵正興奮的向他揮著手,領頭正是帶他前來的漢斯中士。
“情況如何,閣下。”
漢斯大喊道。
“好的很!”
拉納笑了起來,花了幾秒鍾的時間走到下一層,拍了拍這位凡人戰士的肩膀:事實證明,將兜底的工程交給他果然沒錯,在他與剌人武士廝殺的時候,凡人們做好了屬於他們的工作。
隻是……
“可惜了盧修斯送我的劍。”
“劍?”
漢斯有些好奇。
“什麽劍?”
“啊:我把一把寶貴的武器插在了那個剌人的胸膛上,看起來是跟著它一起掉進火山口裏了。”
“這樣啊。”
漢斯點了點頭。
“照這麽說:也不是沒有找回來的機會,大人。”
“什麽意思?”
拉納側過頭來。
“是這樣的:每次作戰後我們都會有專門的人士打掃戰場,讓所有能運用的物資全部帶走,哪怕是掉進火山口裏的,到時候也能找到並善加利用,反正這下麵的火山口也隻是一座死火山而已。”
“如果那把劍足夠好的話,那麽大人你在戰鬥結束後,及時趕到資源回收利用部那裏,沒準能在它被投入熔爐前截住它:它應該能夠承受住撞擊吧?”
“差不多吧?”
拉納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他記起來了:軍團的確一直有精打細算的傳統,早在他們還是獠牙天使的時候,就喜歡在勝利後的戰場上,將敵人留下的所有物資如倉鼠般統統拖走。
現在的這些凡人,也不過是跟著他們有樣學樣罷了。
“那如果我去晚了呢?”
“嗯……”
“那它可能就要作為廢鐵,在再循壞利用後,作為修補缺口時會用到的鋼材,融入到曙光女神號或者阿瓦隆的方方麵麵了:之前一百年都是這麽幹的。”
“到時候,恐怕就連原體,也沒辦法把它再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