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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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功了。”
“理所當然。”
夏拉西—魔災那狹長的,倒三角狀的馬臉上,卻看不到哪怕一星半點有關於【勝利】的喜悅。
恰恰相反,在大守密者那毫無防護可言的雄壯軀體上,幾道清晰可見的新鮮疤痕,證明了它的勝利絕非理所當然:但狩獵女王的威名何其響亮,除了它們的主子,誰又敢將這一點指出來呢?
至少紮拉卡涅爾是不敢的。
誠然,它是折虐使者,享樂王子最得意的部下之一,當麵向凡間那些愚昧的生靈時,它甚至可以宣稱自己是色孽最完美的造物:可是黑暗王子對它的寵愛,是建立在紮拉卡涅爾的技巧和想象力,而不是完全的實力上的。
這就涉及到色孽六環中一個頗為獨特的潛規則了。
與浩瀚之洋中任何一座象征權力和混亂的宮殿一樣,在享樂王子的欲念六環中,有關於地位和寵愛的爭奪也從未停歇過:對於所有的惡魔和未生者來說,諸神的寵愛就是它們需要關注的一切。
隻不過,混沌諸神的國度是立足於現實之外的,其中所有生命與思想的生死榮辱,並不取決於他們曾經的功績和忠誠,僅僅是喜怒無常的諸神在一瞬間的想法,所導致的不可控的後果。
因為一時的惱怒,諸神便可以向它們最寵愛的臣子,亦或是最傑出的大將降下難以想象、蠻橫不講理到極致的懲罰:魔災和紮拉卡涅爾共同的同僚,大名鼎鼎的假麵舞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為色孽最寵愛的舞者,它在黑暗王子遭遇了一場慘敗後,希望用完美無瑕的舞姿來讓主人重拾歡樂與信心,但這反而讓色孽視為對自己的挑釁和侮辱,便詛咒它永遠都不能停止跳舞。
除此之外,還有斯卡布蘭德那世人皆知的背叛和懲罰,以及卡洛斯被它的奸奇主子隨手扔進了永恒之井的過去,以及【納垢最寵愛的兒子】的頭銜在幾個最強大的大不淨者間來回拉扯,起伏不定的波滴雲詭。
這都說明了諸神在獎勵與懲罰時那喜怒無常的態度:隻知道討好它們或者立下功勳是不夠的,你還需要看準恰當的時機,揣摩主子的興趣,以及最重要的,擁有一點點至關重要的幸運。
而在色孽這裏,情況就顯得更加複雜與苛刻一點:作為頹廢與奢靡的保護人,享樂王子其實對於部下的戰鬥力看得沒有那麽重,想要爭奪它的寵愛,那你就必須證明你是最有【活】的那一個。
比如說恩卡利,它與魔災同為色孽麾下最有名的大守秘者,但兩者的實力卻天差地別:這正是因為就像魔災專注於戰鬥一樣,恩卡利就是靠著履行色孽的教義而爬上如今的高位的。
它能得色孽的寵愛是因為花樣百出的奢靡手段,是用一個個在尖叫、狂亂與死亡中痛苦沉淪的世界來取悅它的主子,而不是它戰無不勝的強大力量。
紮拉卡尼爾自認為比恩卡利這個廢物要強得多,它的名字尊崇於所有的大守秘者之上:但比起隻為獵殺大魔而存在的魔災,折虐使者的氣質自然要弱上三分。
當狩獵女王怒氣衝衝,從現實宇宙的戰場中脫離出來,再次踏入到銀河與亞空間的帷幕,回到享樂王子的軍陣中時,這裏已經聚集不少有名有姓的色孽惡魔了。
它們都是被色孽召集過來,取代剌人的肉體與靈魂,和破曉者們上演一幕如此逼真的血腥戲劇的專業演員:能出現在這裏,就證明它們已經被打落了舞台。
擁擠在此處的色孽惡魔們的數量堪稱龐大,也從側麵證明了它們的主子將目光早早集中在第二軍團的身上,是多麽的高瞻遠矚:戰爭隻不過開始了一天,盡管有著色孽惡魔們的暗中扶持,剌人的毀滅也已經邁入了倒計時。
所有重要的前線陣地盡數沉淪在破曉者們的鐵蹄下,天空被戰機和泰坦的炮火封鎖,星羅棋布的島礁間飄揚著凡人輔助軍們的旗幟和整齊步伐,唯有水下的幾處要塞還能夠堅守,但伴隨著更多的智庫和靈能者被依次部署,哪怕是自然環境的天譴,也無法阻礙完全運轉起來的戰爭機器。
而沒有海量的人數優勢,邪教徒們的盡心輔佐,以及亞空間能量的大肆幫扶,即便是裹挾著大魔的色孽軍勢,也無法在帝國的鐵與血麵前堅持太久:當破曉者向剌人的核心區域前進時,大批大批的色孽惡魔們也開始被驅逐回了它們的出發地。
紮拉卡涅爾也不例外,它頂替的是剌人中最強大的武士,守在首都的中央神廟之外,準備用破曉者的鮮血吸引蜘蛛女皇的注意力,將原體引向色孽的聖所。
這是主人交給它的任務。
而這個計劃成功了一半。
在接連擊殺數名作為前鋒的破曉者後,紮拉卡涅爾的確吸引了第二軍團的注意力,可惜不是還沒來得及登陸的摩根,而是正在向著剌人都城前進的巴亞爾。
在頗為狼狽的被驅逐出了現實宇宙之後,紮拉卡尼爾不得不接受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即便是強大的大守密者,在麵對泰坦和戰機的集火時,也是脆弱不堪的。
那叫巴亞爾的家夥竟連一星半點的騎士精神都沒有:他甚至懶得拔刀與強敵對抗,隻將它當做一個簡單的,會阻撓軍團接下來進軍路線的障礙,用最粗暴,但又最穩妥的方式清除了它。
很好!
一看就是色孽的……好苗子!
折虐使者在內心的典籍中悄悄的記上了一筆,不忘分出目光注視剛剛落座的魔災:大守密者寬闊的胸膛上,幾道泛著銀色光芒的刀疤讓旁人移不開眼睛。
真是有意思:上一次看到魔災落得如此一身傷痕,還是在它與斯卡布蘭德的戰爭過後。
“那個叫拉納的……”
“很強。”
魔災知道自己身旁這個鬼鬼祟祟的同僚想問些什麽?
它主動開始了講述。
“他的確實力不俗,雖然我的確有放水的成分,那至少在我胸口和隔壁上的這些疤痕,的確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他的實力也許僅次於那些基因原體了。”
魔災扭動著他那頭長、扭曲且豎立起來的頭發。
“有可能麽?”
紮拉卡涅爾是不信的。
“那可是原體:銀河中沒有比他們更高貴的戰利品了。”
“哪怕是最弱小的原體,都有能力戰勝最強大的惡魔。”
出乎意料的,傲慢如斯的魔災居然沒有矢口否認這句話。
(在原著裏,原體和大魔間有著個很典型的戰例:那就是第一次前往亞空間朝聖的靈魂,為了完成恐虐對他的考驗,在近身搏殺中擊敗了安格拉斯,而安格拉斯是恐虐當時麾下最強的大魔之一,實力在斯拉布蘭德之上。)
(對了,打安哥拉斯之前,羅嘉好像還殺了個凱恩化身。)
“這不一樣。”
魔災揮了揮手,身上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在愈合。
“這些破曉者們真正強大的不是他們的肉體和速度,而是他們在亞空間中形而上的概念:他們在弑君者的威能下浸泡太久了,很難說他們是純粹的現實宇宙生物,但他們和我們也絕不是同類。”
“或者說:現在的破曉者們正好卡在了帷幕之中,他們的肉體雖然依舊存在於凡人的世界裏,但是比起其他的凡人和原體,他們的靈魂距離亞空間要更近些,情緒所帶來的戰鬥力也更強一些。”
“在很多時候,這都會為他們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畢竟,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正確的認識到他們的處境,承認並擁抱亞空間的饋贈,那他們倒的確能與原體相抗衡:亞空間的力量是整個現實宇宙中,為數不多能夠真正傷害到原體的存在。”
“有亞空間的幫助,哪怕是凡人都能殺死受詛咒者的半神。”
“但隻能殺死他們的軀體:他們的靈魂可是近乎於不滅的。”
“的確如此。”
紮拉卡涅爾點了點頭。
“但你依舊成功了。”
“【剌人劍】已成定局。”
“沒錯。”
魔災的手指拂過胸膛,那原本應該插著剌人劍的地方,此刻卻是光潔如新,劃破空間,拉納認知中那把由盧修斯贈與的劍刃,就漂浮在兩位守密者的麵前。
它泛著幽紫色的光芒,如此的不詳,卻又如此的誘人。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將它放在正確的位置上,讓它因為機緣巧合出現在那些凡人的麵前:被海浪卷走,被戰鬥波及,被凡人的士兵們在無意中撿到,然後理所應當的融入阿瓦隆當中。”
“有一點我始終不明白。”
紮拉卡涅爾有些猶豫。
“黑暗王子就必須將一切希望寄托在這把劍上嗎?”
“當然不是。”
魔災搖了搖頭。
“諸神擁有著數以億萬計的側麵和思考,祂們的存在跨越了維度和時間的概念,祂們的計謀從來都不會隻限於一條:就像即便你沒能將蜘蛛女皇吸引到神廟去,對於黑暗王子來說也沒什麽,祂有的是辦法將弑君者引向神廟。”
“劍不重要,哪怕我們現在就把這把劍摧毀,也不會對黑暗王子的計劃有絲毫的影響:神明的偉力遠非是我們的想象能夠認知的,祂們的力量在於概念和定義,而不是現實宇宙中真切的存在。”
“說的清楚點?”
“簡單來說,隻要這個叫拉納的凡人認為他曾在戰爭中丟掉了一把盧修斯送給他的劍,那麽這把劍便始終都是存在的,它的形態和存在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叫拉納的凡人的思維,讓剌人劍的概念在現實宇宙中擁有著存在的錨點。”
“隻要有一個錨點,諸神的力量便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緊接著,如果讓這個拉納相信他的劍被融掉了,而且是通過循環係統融入了曙光女神號中,那麽即便這把劍實際上並不存在,但是依舊會有名為剌人劍的概念,開始俯視那艘榮光女王級艦船。”
“而如果拉納還能在無意中,將這個認知傳播給更多的人,讓更多的凡人相信,一把剌人劍被熔入曙光女神號中,那麽這把劍的存在自然就會愈加的穩固且真實:真相不重要,認知才重要。”
“這就是諸神的力量。”
“祂們想要施展威能,不需要任何實際存在的事物,隻需要凡人腦海中出現一絲動搖與火苗,便可以成為神明的武器:現實中發生過什麽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神明想讓過去如何發展,未來就要依照祂們的願望被予取予求。”
“原來如此……”
紮拉卡涅爾點了點頭。
“一切都是為了扭曲拉納和破曉者們的認知嗎?”
“沒錯。”
“那既然如此:黑暗王子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這麽做呢,即便沒有剌人劍的存在,祂也可以扭曲拉納和破曉者們的認知吧?剌人劍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這不是隻會增加被發現的風險嗎?”
“的確。”
“剌人劍並非必要的。”
魔災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很有儀式感。”
色孽最強的的爪牙笑了起來。
一個荒謬、奇怪、匪夷所思卻又如此【混沌】的回答。
“如果直接上手的話:不是顯得太過生硬且沒有情調了麽?”
“至於風險?”
“放心吧:受詛咒者會在這方麵幫助我們的。”
在大守密者的嘴角處,一抹不屑的笑容緩緩升起。
“他還以為他的自欺欺人和自作聰明能夠逃脫諸神的眼睛呢。”
“但實際上,就像我說的。”
“黑暗王子在這個世界上所準備的精妙可不止一處。”
“誠然,剌人劍的確是黑暗王子費盡心思,準備好的禮物。”
“若是擺在弑君者的麵前,她大概率是能看破其中的端倪的。”
“但無需有這種擔憂: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大的麻煩在等著她。”
“她很快就會自顧不暇了。”
“何出此言。”
“嗬……”
魔災笑了一下,它靜靜地目睹著帷幕另一邊的世界。
剌人的文明在戰火中燃燒。
那把致命的短劍正伴隨著命運為它注定好的方位,慢慢的飄向看不見的彼岸。
而就在它的身後,前所未的光芒如太陽般於雲巔升起,筆直的能量貫穿了地麵與天空,如指路明燈般吸引著整個戰場的目光:破曉者們開始了盡情的歡呼。
他們的原體來了。
“弑君者來了……”
“來麵對她的選擇了。”
狩獵女王喃喃自語著。
“相信我吧,紮拉卡涅爾。”
“弑君者不會有任何精力,關注在那把剌人劍上的。”
“畢竟……”
“有哪個女人在麵對熾熱的求愛與求婚時,會有精力關注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