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 君恩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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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趙煦看著跪伏於殿上,連頭也不敢抬的宗澤,忽然問道:“宗生,太學出官的條貫是什麽來著?”
    宗澤對此,自然清楚。
    每一個太學生在入學的第一天,都會被告知這個規矩。
    於是,他認真的答道:“奏知陛下,太學升上舍者,滿六年,經舍試入等者可釋褐……“
    說著他就緊張起來。
    他是去年才入的太學,今年直接破格升的上舍。
    理論上來說,他再怎麽優秀,也需要在太學學習六年,並積攢足夠學分,同時在每年秋天舉行的舍試中拿到至少一個優等或平等的成績,才有資格釋褐。
    但,理論是理論,總有一種力量,可以打破理論限定。
    沒有誰想在太學白白耗六年的時光。
    若有機會,所有人都想直接跳過這個步驟。
    宗澤當然也不例外。
    盡管他知道,今天殿上天子的讚譽傳出去後,禮部也好,太學也罷,都會明目張膽的給他開後門。
    但他依舊渴望著……
    就在宗澤忐忑時,上首的少年官家,已經開口了:“六年啊……”
    “朕怎麽能讓宗生這樣的賢才埋沒六年?”
    宗澤抬起頭,猛地吞咽起口水來。
    “隻是……太學條貫,是皇考所定,朕也不能更改!”
    大宋太學有幾項哪怕放在現代,也屬於‘進步’的製度。
    其中一條,就是學分製。
    若說在過去,太學的學分製,還有著漏洞。
    譬如說,道德操守要求占了一半以上的評分,人為操作空間非常大。
    此外,沒有細化出詳細的打分標準,使得人為操縱空間同樣巨大。
    但從今年開始,在趙煦的遙控下,陸佃對太學相關製度進行了更細分的改革。
    引入百分製,將學習成績、平時表現以及學術貢獻、社會影響等方麵納入,對太學生進行綜合評價。
    可以說,現在的太學,正在慢慢的按照趙煦的意誌,向著他想要的形狀改變。
    自然,趙煦輕易不會破壞這個製度。
    在現代的留學經曆,讓趙煦知道,所謂法律,所謂製度,其實都是統治階級維護自身利益的工具。
    所以,破壞它們就是破壞自身統治。
    況且,趙煦還是自詡的古往今來第一孝子。
    就更不可能,冒著‘不孝’的指責破壞先帝定下的太學六年出官規矩。
    然而,凡事都有著解法。
    “宗生……”
    “學生在……”宗澤趕緊頓首,懷揣著無比激動,也無比忐忑的心情,宗澤聽到了少年官家宛如天籟般的旨意。
    “太學不是有個上舍生實習製度嗎?”
    “是……”
    “這樣罷,等到七月份,宗生就到翰林學士院去實習吧!”
    “朕會給範、刑、錢三位學士打個招呼,由這三位學士親自麵試宗生……看看宗生跟在哪位學士身邊學習比較合適?”
    “嗯……到時候,宗生也可以自己選一位學士跟著學習……”
    宗澤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響個不停。
    翰林學士院?!
    官家指派我去翰林學士院實習?還是跟著翰林學士學習?
    這……這……
    巨大的幸福感,頓時撲麵而來,叫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沒辦法,翰林學士院是大宋文人的最高殿堂,號稱瀛洲、詞垣。
    翰林學士更是內翰,乃是天子近臣,四入頭之一。
    曆代翰林學士,隻要不出意外,穩打穩紮的話,最終都能拜授宰執。
    叫他去學士院實習,而且是直接跟在一位翰林學士身邊學習!
    這……這……可是狀元都沒有的待遇!
    甚至可以這麽說,大宋立國以來就從未有過布衣,能達到這樣的高度!
    哪怕是楊億、晏殊這樣的傳奇人物,也未有過如此高度!
    布衣而入學士院,甚至直接跟著一位翰林學士學習。
    “學生……學生……”即使宗澤,也難免誠惶誠恐,心緒繁複,語無倫次起來,好在宗澤終究是宗澤,在短暫的慌亂後,他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學生……愧不敢當……乞陛下收回成命!”
    還在太學讀書,就直接進學士院?
    這要等太學畢業,出官初授差遣,起步得有多高?
    怕不是,會超過狀元的初授差遣吧?
    若是如此的話,天下震動,輿論紛紛,各方麵的攻擊都將隨之而來。
    便是宰相之子,也受不住這樣的恩典。
    何況是他這樣一個祖上三代都是布衣的小地主之子?
    趙煦見著,也是輕笑一聲:“宗生不必如此不安……”
    “因為除了宗生,到時候太學還會再薦舉三位上舍生與宗生同入學士院實習……”
    “此後,每年都會有四員上舍生進入學士院實習……”
    是的!
    為了宗澤這碗醋,趙煦才包了這盤餃子!
    隻是,這種事情不必與宗澤說。
    而且,這其實是趙煦想要推動的事情。
    太學內部,哪怕如今采用了學分製,施行了上舍生實習製度。
    提高了太學生們學習和工作的積極性。
    但,依舊是書呆子居多,天天都隻知道在太學裏鑽研孔孟的經書。
    這怎麽能行?
    都給朕卷起來!
    都給朕去學其他知識,數學、幾何、錢穀、刑名……都去學!
    別天天捧著孔孟的經書了!
    所以,在陸佃改革太學的時候,趙煦就已經讓其增加了課外活動的評分比例,以增加和擴展太學生們在孔孟之外的涉獵興趣。
    但……
    成效不大。
    畢竟,在大多數年輕人心中,孔孟的經書,才是唯一的解。
    沒辦法了,趙煦隻能放大了。
    回頭,直接讓陸佃在選拔進入學士院、都堂還有吏部、戶部這樣的單位實習的太學生時,放寬對儒家經義的考核標準,同時加大相關學科的成績占比。
    比如說,到戶部實習的,數學、錢穀得過關吧?
    至於學士院的實習名額?
    趙煦感覺,得是六邊形戰士才行。
    ……
    直到走出宮門,宗澤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大內走到這宮外的。
    直到東華門外的車水馬龍,映入眼簾,他才恍然若知。
    原來……原來……
    “吾已麵聖了!”
    今天的一切,就像做夢一般。
    “吾不止得以上殿,瞻仰了天顏……”他的腦海中閃現著,那端坐在上首的少年官家的容顏。
    在大宋,絕大多數的士大夫,一生隻有一次機會得見天顏。
    那就是他們中得進士,在殿上唱名的時候。
    那是他們人生的高光。
    而在那之後,絕大多數人都將在州郡打滾。
    除非能夠以莫大毅力和機緣,跳出選海,不然,那就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次上殿了。
    而他,一介布衣,卻得到了上殿覲見天顏的機會!
    不止如此,天子還對他大加讚譽,稱讚他有河內公之風,是當代的張乖崖,甚至還金口玉言,許了他一個天大的恩典——進入學士院,跟隨一位翰林學士學習!
    最重要的是……
    宗澤握緊了拳頭,他的記憶回閃到陛辭之前。
    “宗生……”禦座上的少年官家,在他將要拜辭時,叫住了他。
    “學生在……”
    “卿父何名?卿母何氏?”少年官家的聲音,略帶著稚嫩。
    但,落在宗澤耳中,卻是如同甘霖降下時的雷音。
    讓他戰戰兢兢,也讓他誠惶誠恐,更讓他感恩戴德。
    於是,他恭恭敬敬,幾乎是流著眼淚,用著畢生所有的力氣張開了嘴巴,將頭深深匍匐於殿上。
    “奏知陛下……”
    “臣父諱舜卿,臣母劉氏……”
    稟父母之名於禦前,這是每一個文人士大夫讀書的動力之一,也是他們孜孜以求,擠在科舉這條獨木橋上的原因之一。
    光宗耀祖!
    再沒有比這個,更榮耀的事情了。
    在過去,這種榮耀,連進士都不能享有。
    這是進士三甲以及選人改官所獨享的榮耀!
    每一個士大夫的畢生所求!
    而他宗澤做到了!
    而這恩典,宗澤知道有多大?
    “君恩如山,此生難償啊!”宗澤悠悠的說道。